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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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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梅,爹可没有委屈的意思,你的批评全对,我心里亮多啦!”振德望着大女儿,诚服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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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梅瞥妹妹一眼,声音仍然很坚硬:“春玲!你怎么冒出那一番话来!把爹的功劳向姐姐表,替爹抱不平,难道我的眼睛是瞎的吗?为革命不顾一切还有什么好夸耀的,不这样还象个党员吗?”
  春玲的脖子软了,头垂得不能再低了,脸直发烧。她小声说:“我没认识,不象党员的话!”
  父亲刚才还要教训春玲,现在却为小女儿护短了:“春梅,你妹是疼我,一时心急才说的,这些理她该懂。唉,我说句公平话,春玲是好闺女,再不纯也是爹的,是党的!”“爹,别说啦!”春玲害羞了,“吞下不认识的苦枣就知道味了,下回遇到类似的事,我也懂得怎么对待啦!”春梅拉着妹妹的手,亲爱地说:“我刚才批评你,也是疼妹妹,不生气吧!”
  “哪里话,”春玲仰起脸,孩子气地摇着头,“姐,你打我——只要妹有错,我也乐意。姐,我只是守着爹,才对你说那些瞎话……”
  “我知道。妹妹,你对姐有意见?”
  “你一进门就不高兴,我认为工作是工作,见爹受了伤,还是该心疼的!”
  春梅鼻子一酸,心里抽泣道:“妹妹呀,你知道姐姐为什么不高兴吗?姐姐见了爹和你就想哭一场,散散心里的痛结子,可是……唉!我是用多大力气压住心里冲上来的哭声啊!我不马上谈工作,会忍不住泪水的呀!”
  “好妹妹!”春梅努力作出从容的表示,“我也接受你的批评,一定对爹好,向妹看齐!”
  两个女儿守在身边,这在曹振德是难得的幸运。这个家庭,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刚刚烧到昆嵛山区的黄垒河畔,就卷进了革命的巨浪中。六七年来,儿女很难一齐回到父母身边,因为繁忙的工作和沉重的劳动,曹振德无暇过多地惦念子女。他救济军属,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位人民战士的父亲;他老是为失去亲人的烈士家属担忧,尽量帮助他们,倒没觉得他自己的大女儿也是牺牲在杀敌的疆场上。这时,他身受痛伤躺着的时候,注视着身边的两个女儿,他忆起牺牲几年了的春娟,想起在前线的大儿子明强,想到去年故世的妻子,振德感到很激动,悲痛,又感到欢悦,幸福。
  父女三人默默地坐着。青年女子很难作假,脸色是心事的镜子,有事她怎么背人,也逃不过细心人的眼睛。振德觉察出春梅的脸上时时出现悲伤的阴影。她还是为父亲在难受吗?不,不象。凭春梅这样的硬朗人,不会老为这件事不开心,她一定有别的心事。对了,父亲好长时间没听她说曲日东的来信,女婿现在怎么样?
  “春梅,日东还没来信?”父亲关切地问道。
  春梅有些慌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用力掩饰不安,说:“哦,有……来过,前些天来过……”
  “拿我看看,姐!”春玲伸出手。
  春梅直觉着怀里那封信象火炭一样在烤炙她的心,她想把它拿出,但看看父亲的绷带,妹妹的桃色笑脸,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肯定地说:“放在区上,忘带啦……”春玲埋怨道:“想必是信里有秘密——私情话,怕见外人哪!”
  春梅心一酸,眼睛眨了几下,忙把泪忍回去,挂着笑的嘴唇动了几下,说:“傻丫头,又贫嘴!”她急忙站起身,“爹,你好好躺着。走,春玲,到村公所开会去。”
  “你妹刚出差回来,”父亲说道,“还没顾得吃饭……”“不碍事,爹!”春玲已跳下炕,“工作能当饭,开完会再吃吧!”
  江任保大喊大叫:“冤枉!冤枉!”
  “你这个流氓懒汉子!事实明摆着,还要赖皮不承认,谁冤枉你啦!”村长江合气得胡须发抖,大声叱责,“民兵,押起他来!”一个民兵上去拉江任保一把:“走吧!”任保赶到村长面前,理直气壮地吆喊:“村长!人民政府办事,要人心服!我不服,我不服!”
  正在此时,春梅姐妹走进村公所。春梅见情问江合:“怎么回事,大爷?”
  “啊,春梅!快坐,坐吧!”江合招呼道,又转向任保瞅了一眼,说,“他偷东西,又糟蹋庄稼……”
  “我心不服!”江任保冲上前,“上级在此,村长动强迫!我没偷,没偷!”
  “这是什么?”江合指着桌面上的五个刚凸苞的青玉米,“春梅、春玲你们看!”村长激怒地向她们讲开了。
  原来,今天下午儒修媳妇去北河地里摘菜豆角,发现她家地里的菜瓜没有了七八个,还不能吃的青嫩的玉米被人掰下去五六穗,看样子是昨天窃去的,脚印都干了。人们立刻怀疑是江任保所为。不差,从江任保院子里的乱草里发现了这些不能吃的玉米棒子。江合听说后,非常生气,把江任保找到村政府。但是任保绝口不承认,以至心软的村长也气怒之极,非要整治他一顿不可。
  在老江合指着赃物向春梅姐妹陈述的时候,江任保面不改色,也象个旁听人似的站立一旁。接着,他对村长手里握着的烟口袋发生了兴趣。于是他凑近村长身边,大大方方伸手去拿他的烟口袋。江合很顺从地松开了手……春梅听完,生气地看着江任保说:“事情很明白,怎么不承认?你该好好想想,自己不好好干活,偷人家的生产果实,吞得下去吗?更不该掰那些不能吃的嫩苞米,真是糟蹋东西。”春梅想到有紧要事,就收住话头:“走吧,听凭村政府处理。”任保把烟口袋塞进原主手里,涎着面皮向春梅说:“教导员!政府有法令,罪没定,处分不得,你不管管?”“叫你去反省,算不了处分。”春梅摆摆手,“快走吧。”任保耷拉着脑袋,跟民兵走出门。但他又转回来说:“哎,教导员!立功能赎罪吗?”
  “去去去!”江合喝道,“不要再耍赖,反省不好强迫你生产!”
  任保又道:“这个事离了我,你们一辈子弄不清……”“是嘛,离了你天要塌啦!”春玲嘲弄地抢白他,“你能立功别人能上天。”
  春梅却留心到任保的话,注意到他的得意神气,心里一动,招呼道:“等等。任保,你说说什么事。真是能立功的,一定宽大处理你。”
  任保笑了:“真的吗?”
  “政府说过假?”春梅说。
  “嘿嘿……哦!”任保刚要说,又骨碌着眼珠子扫了大家一眼,见江合和春玲都严厉地盯着他,又心怯了,“没有啦,我瞎说。”


  “真混帐!”江合骂道,“快押他走!”
  “不急。”春梅阻止了民兵,在她再三地劝导下,任保讲真话了。
  昨儿天亮前,老东山在河北靠近他自己地头的堤上加土,不是听到玉米地里一阵籁籁的响声吗?原来这响声和江任保有关系。
  江任保早注意上老东山的这块玉米长得好,棒子大,昨天鸡叫前就带着麻袋来偷,不料他刚进去掰了几个玉米,就听到有人来了,并且从咳嗽声音上辨出正是老东山。这块地伸在堤的拐弯处,北面是河,南面是只能种稻子的水洼地,现在水及稻腰,人进去泥浆达到大腿,这块比堤坝稍矮一点的玉米地,只有东西两条进路,而且这路必经堤上。现在老东山在东面向堤上加土,正好卡住任保东去的路途。任保心里着急,正要从西面的出路逃走,忽然听到老东山和江水山讲话的声音。江任保吓得汗从头冒,江水山最惊醒,若是被民兵队长抓住……总算幸运,一会,任保就听到江水山走了。他就悄悄地躲着老东山,溜上河堤向西走。不料,他走出一箭路,又听到前面有挖土声。任保心里叫苦:“妈呀,江水山没走!奶奶的,今儿倒霉,东有老东山挡道,西有江水山拦路,把我夹在两‘山’中间,出不去了!”他转念一寻思,胆子又大了:“一不做,二不休,老子今天算偷定了!就在你老东山眼皮底下显身手。”于是,江任保又摸回他的隔壁邻居老东山的玉米地里。他一时不慎碰动了玉米叶,老东山发问,他没出声,也没见再问。他心想:“如果是江水山,这下就糟啦!”任保将麻袋铺好,躺在地上,眼观天象,耳听老东山的掘土声,直等到天亮,老东山走了,江任保就一跃而起,这时才发现玉米太嫩不能吃,就拣最大的菜瓜摘了八个。任保钻出庄稼地,观察动静,发现江水山还在西面忙着向堤上加土。他心里笑道:“嘿嘿,民兵队长真辛苦,只顾为大家干活去了!我可要回家吃饱睡大觉啦!”他将菜瓜背到树林里的深草中藏好,等他老婆当夜按着地址、记号,轻快地搬回家……“你怎么不早说!”春玲又兴奋又气恼地说。
  “我知道民兵队长那时没进村,更不会去强Jian军属。我想报告——能立功,又怕漏出我偷——受罚。”任保咕噜道,“教导员宽大我吧!”
  “这末说,东山大爷也能替水山做证。”春玲看着春梅说,“姐,打发人去找他吧,他昨儿去走亲戚还没回来。”“对,他的话,更会使人信服。”春梅点头道,她又严厉批评教育了任保一顿,打发他走了。
  江合把烟锅伸进烟口袋里装烟,说:“这家伙真说出了要紧的话,看来他这次还偷对了……哈哈!任保就瞅上老东山,我的东西他可不敢动……咦!”他掏出烟袋一看,锅子里一星烟面子也没有,再一瞧,烟口袋空空的。“怎么,我刚装满的烟口袋就空啦?”
  那位民兵笑道:“大约是叫任保倒空了,我看他出门就从口袋里摸着烟,向烟袋上按。”
  “他多会偷的?”江合好生惊奇,一想,摇摇头道,“对了,方才我正给你们说话,有人拿我的烟口袋,我以为是谁要烟抽……这个江任保,真是胆大,在人眼前都敢偷!唉,他可真能偷!”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这时通知来开会的村干部,都陆续到齐了……
  参加闹事的军属、案属女人们,都挤在后墙角的暗影里。把头使劲低着,喘气都不敢出声。这里面缺少孙俊英和冯寡妇,以及另外三个女人。
  全村烈、军、工、案属大会在学校教室里召开。参加的人特别多,每家不是一个代表,几乎全体出席,另外有各个团体的代表;自动列席的人更多。屋里盛不下,很多人不顾细雨蒙蒙湿衣裳,都堵在门口。
  屋里两盏大豆油灯通亮,空气闷热。幸好烈、军、工、案属大都是妇女,不然加上抽烟,真能令人透不过气来。
  会议还没召开,乱哄哄的人声象是蜜蜂闹窝。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堆闹事的女人身上。
  “你们怎么不上前面去,熊啦?打了指导员不过瘾,教导员今天来了,再动手吧!”
  “这些母狼装死啦!你们的威风呢?骚货,死不要脸!”“全村多少军属,大家都过得下去,就你们这些娘养的不跟好人学,走邪路!就没睁开眼睛看看冷元叔,大儿子牺牲了,二儿子去!他为护公粮,也……”
  “和她们说这些,还不是对牛弹琴?要真问良心,振德哥家比谁都进步,为革命出力大!人家又是烈属又是军属又是工属,她们这些臭娘们倒觉得自己吃亏!真他妈的少挨揍!”“不用低着头,脏脸盖不住。你们把裤子脱下包着头吧,那腚比脸还干净些!”
  ……
  愤怒的喊声,骂声,直向闹事的女人耳朵里钻。天是如此的闷热,她们身上流着汗,但是互相还是向一起挤,挤。打了指导员的女人们,并不是担心受惩办。
  当时,指导员满脸流着血,让她们回家干活,命令谁也不准打她们。这曾使女人们不敢相信。她们以为,即使她们打对了,他也要出出气呀!她们想,一定有更大的惩罚在后面,她们准备着和曹振德上政府打官司,有三个胆小的女人,甚至偷偷溜回娘家去了。
  整个下午在等待着灾难降临的女人们,平安无事地过去了。去敲她们门的不是民兵,而是干部,和那些在她们心目中工作很积极、但还不知道他们就是共产党员的人。春梅在干部会上向大家布置,分头去说服闹事的军属、案属,向她们讲明党的政策,解除受惩办的顾虑,破除谣言,发动她们揭露主谋者。春梅自己也走访了几家军属,并宣布了为期四个月的民工已经回来了的消息。由于当天傍晚老东山赶回了村,做了更加有力的证明,江水山强Jian桂花的谣言,也就彻底粉碎了。
  经过发动,闹事女人们都明白过来,承认了错误,一致揭露孙俊英和冯寡妇怎样讲的坏话,煽动她们去找江水山,打曹振德。她们现在是自羞自惭,迫于众人的虎视怒颜,所以才抬不起头。
  春梅和江合挤进屋,人们立时安静下来。
  村长宣布开会以后,区教导员曹春梅用镇静、浑厚的声音说:“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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