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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老板娘亦是我知己,你要不要与我相好一回?”单奕辰厚脸皮的笑着,冲着花垂柳那双晶雪天足他自愿牺牲一回。
虽非天仙美女至少有一项好技艺,他算是迁就了,毕竟他难得如此“委屈”。
但是花垂柳只是将绣布往他手上置放。
“大白天不好做梦,有空去对对连连亏损的账簿,你应该识字吧?”她的眼神微露同情。
能把一间应该赚钱的铺子搞到负债累累,想来他也不是简单人物。
有舍必有得。
“老板娘,你要去哪里?”一瞧她往铺子外走,单奕辰赶紧大步一跨的跟上。
又是老板娘,他真想坏她名节呀?“面试绣娘好帮忙补缝,我可不想让这间铺子倒在我手上。”
大脚一双。
删。
姿色中下。
删。
五指短粗。
删。
齿露黄垢。
删。
体态臃肿。
删。
看不顺眼。
删。
心情不快。
删。
表情越来越沉的单奕辰臭着一脸张,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挥舞着毛笔,大纸一张满是他划掉的人名,几乎没几个人得了他的眼。
可是他左手丢掉一张,随即有只白嫩右手顺势一接,粗墨横划的大字誊写在另一张纸上,一一比对反而删去他看中意的人选。
孰可忍,孰不可忍,这花垂柳先是故意无视他的翩翩风采犯了大不讳,而后唱反调地给他难看,尽挑些奇貌不扬的丑妇人,分明借此嘲笑他的不济事。
想他单四少爷在女人堆里行走多年无往不利,几时受人冷落过?真是让人心里不舒坦。
女人嘛!不是美便是媚,至少娇俏可人吧?瞧她找的人手多叫人冒冷汗,一没长相、二没身段,脚大似船腕如梁,倒三角眼还翻白。
唉!别说夜里见了当撞鬼,朗朗晴天恐怕也会吓着胆小的百姓,谁还会上门买鞋,光是收惊费便是一大损失。
杨柳腰肢芙蓉面,金莲步步玉生阶,指纤腕细黄莺嗓才是极品,不做事杵着发呆也赏心悦目,她到底懂不懂何谓如林美女一片春,招来檀郎臂当枕的乐趣?
可恨的是她竟命人将“无双绣坊”改成“花问鞋坊”,数十幅绣样随君挑选,人人都可将喜爱的花样托绣娘绣在鞋面上,那么满街都是一个样的鞋儿有什么稀奇,就像大家共用一张脸看了心烦。
人儿无双鞋无双,门外汉充当内行学人干起买卖,他就不信她能撑起一间铺子。
“老板娘累了吧?我来接手就好。”再让她胡搞下去,整个铺子大概只有她一名年轻姑娘。
而他肯定是第一个因无春色可瞧而弃铺子的老板。
气色颇佳的花垂柳不曾回头的说:“四少爷累了就一旁休息,眠花宿柳的确伤身。”
她一句话就当场让他面有菜色,满脸绿渣。
他是风流但不沉迷枕畔香,哪个男人不好脂粉味,偶尔为之的醉卧美人膝何来伤身,一夜销魂快意无比,更胜补参十盅。
“我的身体好得很,如狼似虎。”背一挺直,单奕辰神采奕奕、精气十足的以厚实嗓音反驳。
“既然身强体壮烦请登载入册,这十名绣娘我要了。”凡事有凭有据才能照着册儿发饷。
“你……你全要了?!要不要再考虑考虑,那位黄衫绿裙的姑娘好像更适宜。”
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啊。错愕的他硬是强迫自己扯着笑。
吹干墨纸,花垂柳冷嘲地命一貌丑妇人按下指印。“四少爷别再卖笑了,人家以为你得了疯癫症嘴角抽搐。”
尽会招蜂引蝶,他迟早死在女人肚皮上,精尽人亡。
“花垂柳,你不觉得自己很刻薄吗?”他这一笑可是千金难买,她居然视若无睹还加以嘲弄。
泥人都有三分土气,她似乎得寸进尺的骑到他头上。
闻言,花垂柳嫣然一笑,顿时光彩四射。“原来四少爷没忘记我小小贱名呀?”
蓦然炫目的单奕辰有片刻的失神,好像一瞬间瞧见了月宫仙子的笑颜。“好美……”
美?“你又瞧见哪家姑娘了,积点阴德为后世子孙留点福,多烧些香求各路神明勿怪罪你的作孽。”
通常只有美人才能吸引他的目光,自认姿色平庸的花垂柳压根没注意他眼底的倒影是谁,只当是他风流性又犯了,一日不可无美女为伴。
“见鬼了,我怎会认为她美呢?”为求清醒些,他不禁自打起耳光,天底下的女子又不是全死光了。
她好奇一眺。“你在说什么?”他是怎么了,又是皱眉又是自打耳光,莫非不服她识人的眼光?
不管啦!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找好绣娘,物美价廉才有生意上门,这年头有几人买得起“无双”,市井小民贪的是方便不咬脚,美丑倒在其次。
不过她的绣功还算能见人,先绣个鞋面让其他绣娘照着绣,省时省力不浪费功夫找花样;一次买齐所需的绣线绣布省得来回批货,大宗进货尚有折扣可拿。
鞋坊先前是亏多赚少摇摇欲坠,现在能省当省方为节流,有好的绣娘才能绣出好鞋,鞋板儿一咬合薄利多销,相信要回本并不难。
唯一要防的是四少爷那内贼,见美心喜便送鞋的恶习真是要不得,得想个法子要他改改性子。
“我说老板娘未免太狠了吧?尽挑些丑女老妇屠杀我的眼。”他的心情怎么好得起来,没有美女。
单奕辰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人那群“丑女”、“老妇”耳中,十双忿忿不善的圆目怒嗔着他。
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得罪所有人。
“总好过貌美却一肚子草包,绣鸟反成四不像地伤害我的双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的感受胜于他。
“啐!你太自私了吧?这间铺子的老板是我。”意思是由他做主。
花垂柳坏心眼的眨眨眼皮子。
“等四少爷替铺子赚了钱再说,你不会‘纯真’的以为捧着女人小脚就有银子进账吧?”
“你在指责我不会做生意?”尽管事实如此,但由她口中说出特别扎人。
早该知道女人的心眼小,老是记恨他不改口唤她老板娘,所以一找着机会便讽上两句尖酸语,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女人。
“四少爷错了,垂柳乃明指‘某人’开了铺子是方便亲近女人,而非为了赚取蝇头小利。”她摆明地削了他里子,不给他台阶下。
“某人”的脾气一触即发。“就冲着你的一番蔑视,我非把铺子撑起来不可。”
“拭目以待,别让人失望,当你是扶不起的阿斗。”她笑得可恶地再度划去他挑中的貌美绣娘,气得他快跳脚。
“别忘了我才是老板。”不管她是不是奶奶硬塞给他的帮手,这次他一定扳回主控权。
她无辜的一掀羽睫,那双清瞳狡黠得令人恨。“不知是谁开口闭口叫我老板娘,老板的娘应该比老板大吧?”
她趁机在口头上讨便宜。
“你……”单奕辰自觉是搬砖砸脚。
两人的斗嘴引来旁人围观,一位不知情的外地大娘好心地插上一句。
“小俩口别尽顾着斗嘴,四少奶奶当家主事是理所当然的事。”
“四少奶奶?!”
两双瞠大的眼盛满离谱,而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和暗笑则是发自围在一旁的伙计,他们怎么可能凑成一对,除非老天不长眼。
可笑,是两人共同的心声,而且死不肯看对方的眼,宛如斗气的小冤家。
“我说错了什么惹四少爷和四少奶奶不快?”一头雾水的大娘莫名其妙承受四周传出的讪笑。
她一说完,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我不是四少奶奶。”
“她不是四少奶奶。”
两人默契十足的吼出事实,眼神不经意的交会又各自撇开,好像多瞧彼此一眼会生疮似,却显得有点欲盖弥彰。
若非扬州的百姓都明了他们大概的性情,不然光瞧其孩子气的举动还以为是呕气的小情人呢!
“可是你们一个是老板,一个是老板娘,为什么她不是四少奶奶?”大娘不明白的看着。
是呀,为什么不是?大家的目光如此取笑着。
难得动怒的花垂柳恨得牙痒痒的瞪向一脸愕然的单奕辰,将脚下的绣鞋精准无比的掷上他引以为傲的俊脸,起身往铺子里走。
作茧自缚,他是罪有应得呀!
“我们……呃……不是……唔!柳丫头,你鞋不要了吗?”
看她一脚低一脚高的跛行,单奕辰心中莫名多了一丝心疼。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绝非是喜欢她,而是他向来怜香惜玉,舍不得身边的姑娘家有半点伤痛,尤其是她有一双玉雕般的雪足。
“留着让你反省,别再把丹桂绣成鸭子,你想当女人还早得很。”她恶毒的将了他一军。
哗——众人古怪的目光藏着讶异,不自觉的盯着面色铁青的单奕辰,有些怀疑他的风流是做给世人看,其实他有断袖之癖。
所以,他记下了。
花垂柳,花垂柳,临江任攀折。
第四章
她被骗了。
花垂柳一身上等丝绸的湖水绿衫裙,腰间佩挂着一只蝴蝶形状的如意,发上钗着金凤簪摇曳生姿,互与颈上的璎珞辉映着,发出峥峥声,活似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
但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个误入歧途的糊涂鬼,为了躲避吕宽的强横而走进老虎窝,骨肉尚能相连是她运气好,懂得如何在虎口下求生存。
所谓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偏偏此山此水藏在重山野岭之颠,行来叫人战战兢兢如临深渊,一不谨慎便会万劫不复,空留碎骨为之欷吁。
说好了是帮单奕辰挽回岌岌可危的鞋坊生意,怎么单老夫人和之后见面的单夫人对她好得叫人心惊胆跳,一见面不问她生意可有起色,反而先送一堆她日常用不着的珍贵饰物,价值可抵十间鞋坊。
是有钱人的奇特习性或是别有所图,她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好像背后有几双眼睛盯着,一步一步逼她走向风流鬼的怀抱。
一想到此种可能性,眉头一颦的花垂柳一脚踏进刚建好的花圃,丝毫未察觉一株幼苗硬生生的在其脚下折腰。
她实在不敢想像单老夫人的心肠这么恶毒,慈眉善目宛如菩萨般的老人家居然泯灭天良,挖了个火坑让她自个往下跳。
或者是她想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单府是何其望族,岂会接纳“小家碧玉”的她,大概是杯弓蛇影自己吓自虽然儿时神算子曾预言她是富贵闲人命,但她自觉应该和大富人家扯不上关系,过阵子等吕宽不再对她感兴趣后,就学爹什么也不做地云游四海,当个最清闲的贫穷富人。
囊空心富呀!
“啊?我的瑞兰,你……你踩死了我的瑞兰……”
语气急促却声声慢的女音由花垂柳背后传来,她自然而然的低头一瞧“小草”,随即惊呼一声抬起腿,但并非为了那株而是花圃里的软泥污了她心爱的绣鞋。
“可怜的小生命呀!未见茁壮先天折,我对不起你。”一名黄衫女子蹲在地上,当幼苗有生命似地与之交谈。
好奇地望着她慢吞吞的掩土,花垂柳蹲下身一睨。“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单府的人吗?”
“不算是,我是为单府设计庭院的人。”她说话极慢,并试图救回那株幼苗。
“喔!”她头一回见人凡事慢得像在剥生豆子。“你一向都这么慢吗?”
黄衫女子缓缓仰头,“很慢吗?我觉得还好。”
一说完,她突然什么也不做地望着一堆花石发愣,像是没元气的起身,一步、两步、三步……不疾不徐的走到树荫下乘凉。
如此古怪的举止叫人深感不解,哪有人花圃整理到一半偷懒,命好的闭目憩息,不管奄奄一息的花木曝晒在烈阳之下。
“姑娘,你的花快死了,你不种吗?”有海棠、芍药、玉兰、杜鹃和桂花,花垂柳边算着边跟到树荫下。
“没感觉。”不想动。
“嗄?!”是她听错了吧?“种花也需要感觉?”
黄衫女子慢慢地睁开明媚水眸。“心情不对种不出好花,不如不种。”
“那这些花岂不是可惜了。”该不会是想反正单府有得是银子,不怕浪费。
“没关系,待会三少爷会来收。”她语调缓慢的说。
“三少爷?”怪异的不对劲感浮上心头。
黄衫女子不愿多提的从身旁小篮子里取出一块饼递给她。“这是单府大孙媳饼西施的拿手糕饼,你尝尝,自从她到大少爷的饼铺帮忙后,生意好得不得了。”
她的话引得花垂柳心一惊,试探的一问:“该不会二少爷的染坊也有一位擅染布的姑娘吧?”
“好像有,不过听说她本来就是二少爷的……”黄衫女子话还来不及出口,一阵风似的急性子男子长臂一卷,旁若无人地将她带走,仿佛她注定是属于他的人。
“乱了、乱了,我真是搅进一滩浑水。”呆愣半晌后,花垂柳自觉头疼欲裂。
希望是巧合,绝非她所臆测的那般。
她沿着鹅卵石步道走回单奕辰的院落,目前她暂居在此及花间鞋坊,视其情况两边轮流住,为的是避免遇上已知上当而可能找上门的吕宽。
在花间鞋坊待上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