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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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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啰唆,什么女眷男眷,有什么矜贵?”她长橹轻摇,不容分说,便向水色山庄的船队中闯。
  王迟吃了一惊,连忙抄起长篙,点中白船船身,欲将白船荡开,不料这白船去势沉重,饶王迟天赋神力,武功高强,却亦不能将之撼动分毫。王迟望了望船尾那少女,单凭长橹一支,便将这船驶得翩翩然如白莲浮水,竟不知这少女武功高到何等地步,为今之计,只得斩断长橹,他抬起手中竹篙,向少女所使长橹刺去。而眼前忽地亮了一亮,似乎白船船舱所悬竹帘微微动了动,王迟只觉手背剧痛,竹篙险些脱手而出,低头一望,却见一粒浑圆的冰珠正迅速消融在手背上。
  王迟一怔,仰头道:“姑娘稍候,我这便请示主人。”
  那少女一笑,道:“我等着。”
  此时便有一条水色山庄的游船靠来,王迟拧身跃上船去,走入船舱,不一刻却听一个清朗声音道:“既然贵客身负急务,我们不妨让他们一让。”这声音似乎不高,然而左近湖面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两个小环将那游船的帘子打起,一个华服青年施施然信步而出,只见他面容清丽如水,斯文异常,王迟紧跟其后,躬身道:“是。既然庄主有命,敢不相让?”
  原来这秀丽的青年便是十万里水色山庄的庄主方白帝了。若非是在水上,人们定要奔走相告,这时都挤到船舷边,争睹方白帝容貌。
  一个小环奉上烫金名帖,方白帝接了,向那船尾的少女道:“在下方白帝,在这山庄闲居,贵主人急务办妥,如有雅兴,请来鄙舍一叙。”说着将手中名帖轻轻送出,两条船相距总有三四丈之遥,而这名帖去势极缓,附近的人都是一声叹息,只怕这名帖落在水里,更有人恨不得飞身出去接过那名帖,能与方白帝结识。眼见这名帖在湖面上平平飞过,向少女遥遥飞去,却不跌落,人们知方白帝这一掷间内力绵延浑厚,都喝起彩来。
  白船座舱有人垂帘深坐,忽而一副竹帘倏然卷起,舱中一人伸手向那名帖招了招,那名帖突然停了一停,只一闪间便到了座舱中人手里,一时舱里灯火通明,上座一个少年肌肤胜雪,面容里宝气神光,犹如玉佛临世,淡然将名帖展开看了看,却微微一笑,目光流转间灿然生辉,夺人双目。摇橹少女恭恭敬敬上前,俯身听他说了几句话,微笑着走了出来,只见那少年又扬了扬手,竹帘放下,再也不见他身影。那少女对方白帝笑道:“我家主人偶染小恙,精神困顿,不便相见,甚感不恭,改日必登门拜访。”说着伸手缓荡长橹,那白船便擦着方白帝座船而过,迤逦东去了。
  游人适逢其事,均觉不枉此行,见那白船远去,都在揣测其中是何许人物,湖面上喧哗不绝,也算一桩盛事。
  他们尚在怅然若失之际,那白船却已远离灯节湖面,漂入湖边僻静的芦苇荡中。船尾少女见左右再无船只游人,忙一把扯去头上发冠,撕去身上裙衫,摔在甲板上,纠起眉毛来闯入舱中,靠着火盆打起哆嗦来。
  “真是冷。”她板着脸道,“若再叫我扮什么女子,即便是天大的案子,也只让小段一个人办吧。”
  “哈哈,辛苦了。”周用从角落里步出,对他笑道,“可惜可惜,铁还三所扮的姑娘倒真有几分神采。若非如此,怎能惊动方白帝出来?”
  正座上的段行洲让出座位于周用,赞道:“侍郎大人的武功着实高强,不说那暗器射得苍劲有力,就是那名帖如何到了我的手中,我竟一点不知。”
  周用笑道:“我虽是荫生出仕,但祖上都是沙场骁将,这一门隔空取物的功夫世代相传,真论及其中缘由,却不值一哂。不过小段你做戏的本事却也不小,那一笑当真是高深莫测,连我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铁还三在一边听他们不遗余力地相互吹捧,冷冷道:“这有何难解?定是小段早将方白帝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那时见了名帖,顿时想了起来,如此正中下怀的好事,自然要美滋滋地笑上一笑。”
  “嘿嘿。”段行洲挠着脑袋笑。
  铁还三又道:“大人也是谬赞我了。以我与小段协力,不过造些声势,方白帝却无半点关注之意。直到王迟被什么击打了手背,才将方白帝请了出来。不知大人用以击中王迟的,究竟是什么?”
  周用哈哈干笑了几声,转起眼珠望着天,也不作答。
  段行洲问周用道:“大人,既然已经结识了方白帝,我们何时才上水色山庄去?”周用道:“欲速则不达,再等上两个月吧。”
  三人正在说话,底舱突然奔上一人,对周用急道:“老爷,了不得!这船开始漏水了。”
  这条白船是周用调出刑部秘藏的一份图纸依样而建,底舱设座十六个,由桨夫脚踏轮桨行舟,令行禁止都由上层船舱中的周用打铃调遣。故这船行得虽快,外人相望却只见铁还三一人摇橹,方有惊世骇俗之效。不过周用督造此船之际,时间紧迫,仅用了十日便完工,船体不牢靠也在情理之中。周用听报,忙道:“快!靠岸弃船!”段、铁二人连同周用心腹家丁十六人都裹了行李准备仓皇逃窜,还未及靠岸,便听甲板、船身各处都是吱吱呀呀响声不绝,最后轰然一声巨响,白船犹如捏碎的核桃顿时分崩离析,船上诸人无一幸免,都在这上元月华缥缈的寒夜,落在青池火色连天的水波中。
  第三章  拜山
  春日挽缰向青池里看时,会觉得那水波连着四周暖绿的群山,倒像是一地芳草,夏夜秋日里幽深无尽的青色寒潭,此时却让人不禁想跃入其中,一亲芳泽。段行洲已顾不得身上朝廷发给的华衣和自己的体面,脱了靴袜踩在水中,嬉笑不已。
  “小……”岸上的铁还三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本想直呼其名,想了想只得改口唤道,“小主人,赶路要紧,上岸来吧。”他甘做人婢,自然是万般委屈,这句话压低了声音,说得阴沉,段行洲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忍不住一个寒噤,忙道:“好、好、好。这水也凉得很。”
  “青池水是山间融雪注入,自然是极凉的。”旁边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放下鱼篓,笑道,“要不白银鱼为何会那么肥厚?不过小哥儿浸在水里那么长时间,只怕要冻伤了。”
  段行洲不以为意,只说了句“多谢”,便穿靴上马,继续赶路。一路岸堤沿山势蜿蜒,近湖处垂柳拂水,满目均是玲珑的新色。待转过这处山脚,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水寨盖地而踞,黑压压的气势乘春风扑面而来。
  “这可不算水寨了。”段行洲咂舌道,“当比一座城池。”
  “淡静、淡静!”铁还三不住提点他,“眼前就是水色山庄了,记得拿出些世外高人的风范来。”
  段行洲立时变了神色,抿起嘴来,口角带笑,学铁还三眯着眼睛。铁还三蹙眉道:“倒不像世外高人,只像个色迷迷的阔少爷。”
  段行洲叹气道:“我觉得聪明人都是这般模样……”
  铁还三想了想道:“那你觉着白痴又是什么模样?”
  段行洲连忙散去眼中的笑意,一脸魂不守舍的茫然无辜。铁还三抚掌道:“就是这样才好,看来冷峻而若有所思,妙极了。”
  “原来如此。”段行洲如释重负,暗记此时脸上五官的方位。
  两人说话间,一乘烈马从眼前呼啸而过,惊得铁还三的马匹倒退了两步。铁还三竟未看清马上人物模样,只得收紧缰绳,稳住坐骑,问段行洲道:“你看清那马上的人了么?”
  段行洲摇摇头:“太快,没看见。”
  ——应是万中无一的良驹——铁还三颇有了些兴趣,他心中虽好奇这等骏马的主人会是何许人物,但为摆出派头来,只得缓缓前行。一路上又有五六骑快马飞驰而过,马上人物都身负兵刃,均奔向水色山庄方向。
  “难道说要打架?”段行洲摩拳擦掌,甚是高兴,铁还三也盼着在进入水色山庄之前探探对手底细,难得露出点儿笑容。
  人道水色山庄船只过千,此刻虽一时见不到,但湖面笔直贯穿的一条围堰中桅杆排列得密密麻麻,二十座水门里仍有船只穿梭不已。眼前一条青石大道自湖堤直通山腰间山庄东门,路两边古树参天,苔痕遍地,俨然是百年以上的武林大派的气势。沿大道转过一片密林,遥遥可见两层飞檐冲天的大门,猩红大旗乘风飞扬,上篆“方”字,想来是方白帝的字号。
  这时渐闻打斗之声,一众人呼喝中不绝的尖啸破风而出。“软兵刃?”铁还三道。两人走近,果见战团中一条金色的长鞭游龙般飞舞,反射着春日明媚的阳光令周遭的人个个都焕发出夺目的光芒来。旁边还有六七个壮汉围着观战,既不拍掌也不叫好,人人神色尴尬。
  铁还三心思却不在打斗上,他不住向四周打量,却见一匹乌黑的骏马裹着烈焰般鲜红的鞍辔,漆黑的鬃毛从额至脊,打成两溜整齐的小辫,辫梢上系着珊瑚珠儿。马儿虽在,主人却不知去向,那马儿不耐烦,用修美的蹄子踢动地上的黄土,更显体毛肥丽,竟像一抹黝黑的阳光驻足路边,在铁还三眼中看来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忽听段行洲轻咳了一声,铁还三见他作势要坐在路边的青石上观战,连忙收回目光,不情不愿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素缎的坐垫铺在石头上,段行洲这才大咧咧点头坐下,对铁还三道:“有戏无茶。”
  铁还三忍住怒气,将水壶毕恭毕敬地奉于段行洲面前。段行洲饮了一口,叹了口气道:“这时再有些瓜子嗑嗑就更好了。”铁还三气得眼角抽搐,仍笑道:“瓜子倒是有的,不过当街吃这种东西,有损小主人的体面。”段行洲憾道:“那就算啦。”
  那战团却在此时一崩而散,七八条汉子摔得四仰八叉,金鞭清脆地“啪”的一响便倏然不见,只剩一个红衣年轻女子独立其中,明月般圆润白皙的面庞上美目流盼,娇声道:“服了没有?”
  那些被她抽倒在地的汉子个个头破血流,伤痕累累,兀自呼痛,却无人答应她的问话。这明丽女子在一片哀号中放声大笑,直笑得柳腰轻摆花枝乱颤,满面得色呼之即出,更衬得她英姿飒爽,风流无限。
  段行洲却怫然不悦,道:“打伤了人,却这般高兴,这人是非不分,真是空有其貌。”这句话以世外高人的身份说出来,竟是得体不过,铁还三都有些诧异,道:“小主人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中原人情大概是有些不同的。”
  那女子还在得意,全没有听见他们说话,观战的壮汉中有耳目聪慧者却听得清楚,无奈主人在前没有发话,他们也不敢擅自上前发难,只得对段行洲怒目而视。
  那倒地的汉子中却有一人缓过气来,见那女子甩了甩辫子就要离去,狠了心在地上滚了滚,一把抱住那女子的腿,叫道:“姑娘,可别闹了!”
  那女子顿时气红了脸,掌间闪出金鞭,对着那人没头没脸乱抽,围观的汉子们也上前,口中直叫:“快放手!这、这也不成何体统不是?”只是那女子的鞭子抽得铺天盖地,那些汉子也不敢近身,眼睁睁看着那人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气概,俯首受鞭。
  这场大乱看得段行洲大快人心,不由扑哧笑出了声。那些壮汉见他一副兴致勃勃的看戏模样,终有人按捺不住,喝道:“水色山庄门前,竟敢口出狂言,出声讥笑!”手臂一扬,一道金光从他指间冲出,扑向段行洲面门。铁还三未及段行洲动作,已闪身在前,双指微探,“叮”的一声,凌空夹取到一枚金钱镖,转身呈与段行洲看。
  这枚金钱镖入手沉重,光华夺目,段行洲知其成色不错,算算少说也有半两足金在里面,便笑嘻嘻地想将金钱镖揣到衣兜里。铁还三见状大惊,狠狠跺下脚去,踩在段行洲脚趾上。段行洲痛得蹙眉,这才想起自己身份不同,这钱是不能要了,只是举在手里,扔也不是,收也不是,万分尴尬。
  那发送金钱镖的汉子在江湖上也算数得上的一流好手,投身在水色山庄门下,分管山庄青离道上百多船只,是有头有脸的管事,既敢用如此贵重的暗器,自然极少失手,此时却让铁还三一招间轻松破去暗器,便是一惊,但见主人模样的段行洲端详了一番金钱镖,先是一笑,继而蹙眉,然后若有所思,不知段行洲做何感想,更觉这白皙少年高深莫测。一时阳光西转照亮了段行洲的面庞,已然看不清容色,只是辉光一片,不似凡间人物,当下气馁,不敢再上前滋扰。
  那美貌女子听得这边争斗,飞起一脚将抱住腿的汉子踢开,手中金鞭一扬,鞭尖直取段行洲指间金钱镖。段行洲正在烦恼如何处置这枚暗器,眼前一花,鞭尖穿入钱眼中,一卷而去。这下给段行洲解了围,他如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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