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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问题,都请示过他,但处理意见却是吉海岩提出来的。他不能像对卜奎一样,再在自己身边“窝”十多年了。只要有适合的人选作他的新秘书,他就像放飞鸽子一样,让吉海岩在蓝天翱翔。可是再找到吉海岩这样的秘书谈何容易!
可是,发生了两个突然事件,使他不得不放走吉海岩了。
第一件是,有一天张敬怀夫人艾荣不知道为什么事,回家来了。夫人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回过家了。她住在女儿胜美开的“盘古公司”里。据说这个公司办得兴旺发达,最近还盖了一座大楼。大楼底层是商场,中间几层是写字楼,上面几层是宾馆。夫人就住在宾馆的大套房里。这些情况吉海岩也只是听说,并没有去参观过。因为没有人给张敬怀汇报,他也不知情。
这天张敬怀去开一个重要会议。他在家里为张敬怀起草一份工作小结。只听院外汽车喇叭一响,夫人风风火火地进来了。吉海岩不像卜奎那样,除了当秘书,还要为夫人做“家政服务”,比如夫人让他去商店买点什么东西,他总是借口有这样那样的事加以拒绝。所以,吉海岩和夫人的关系,不如卜奎那么融洽。
张敬怀这个四合院,正房是五间:中间算是客厅,一般来人汇报工作,和谁个别谈话,就在中间客厅;东边第二间,是张敬怀的办公室,看文件,读书,写什么东西就在这屋;顶头一间是张敬怀的卧室。客厅往西的两间,原来是夫人和女儿的住室。
张敬怀在家庭与工作之间,严格按照规定办事,一丝不苟。比如,党内文件,按夫人的级别,即使是她可以看的,也让她到本单位听传达去。张敬怀决不在家里给她看。无论省委或中央有什么大事,他从来也不给夫人透露一分。他的办公桌上或者抽屉里放有重要文件,夫人即使进了屋,也不得随便翻这翻那的。这几乎成了他们的家庭纪律。
这天,夫人忽然回家了。因为她对吉海岩有意见,见了面像路人似的,什么也不说,进了张敬怀的办公室就乱翻一气。不准别人进他的办公室看文件,翻东西,张敬怀对吉海岩是有纪律的。她进了屋,就拉张敬怀的抽屉,吉海岩忙说:“艾阿姨,你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找。”
艾荣一翻眼:“我要什么东西,还要向你汇报呀!”
“不是不是,”吉海岩忙解释“张书记是不让翻他的抽屉的。”
“别人不能翻,我还不能翻吗?”
“不行的,不行的!张书记说过……”
“你才来几天?你就管我!”
吉海岩仍然挡着艾荣要拉抽屉的手,严肃地说:“我就是头一天入伍的新兵,领导派我站岗,我也得负责把门呀!”
这话把夫人惹火了,睁着大眼问:“呵?你是站岗的,我是敌人,是偷情报的密探呀!”
“不是,不是!”可是吉海岩硬是用手挡着,不让夫人拉抽屉。
“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小秘书,是他的一条狗!”
夫人一用力,把吉海岩推在一旁。对于一个女同志,吉海岩不能再动手了。
只好任她翻去。
翻了老半天,好像什么也没有找到,又拉其他几个抽屉,见有一罗信封,上面是英文,她不认识,下面是中文,是从美国来的。她估计可能是那位“冯小姐”来的,拿出来装在衣袋里,气哼哼地出了门,只听“嘟嘟”一响,汽车开走了。
说他是“一条狗”,太伤吉海岩的自尊心了。他从来没有流过泪,这次可哭了。一面擦泪一面整理被夫人弄乱了的文件。
夫人刚走,张敬怀回来了,见吉海岩流沮,问:“怎么回事?你哭什么?”
吉海岩如实向张敬怀作了汇报。
“她都拿走了什么东西?”
“她到底要找什么,也不说,就是乱翻!后来拿走了一罗信,可能是那几封美国的来信。”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张敬怀也只是干发脾气,没有任何办法。
吉海岩说:“张书记,她骂我,骂我是……”
“你和她一般见识!”
“张书记,我向您提出请求,我不能再给您当秘书了。夫人的离家,可能和看我不顺眼有关系。也怨我,没有服好务……我不能忍受这样的辱骂!”
“别胡扯了。你还不了解她!”
吉海岩不语。矛盾就这样暂时解决了。可是接着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使张敬怀不得不“放飞”吉海岩了。
吉海岩有一个舅舅,抗日战争期间,在国民党部队当兵。从那时开始,这位舅舅就和家里失去了联系。舅舅从小是个孤儿,是吉海岩的母亲养大的,那时吉海岩还没有下生,因为家庭贫穷,出去一个人家里就少一张吃饭的嘴,舅舅就当兵去了,那年才十五岁。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舅舅一出去,就杳无音信。所有的街坊邻居,都认为这位舅舅早已不在人世了。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多年,母亲一提起舅舅,还止不住老泪横流。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吉海岩忽然接到一封母亲来信。这封来信,在吉海岩人生道路上摆出个岔路口,何去何从,使他难于选择。……
母亲来信是这么写的:
海岩我儿:
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是想不到的。这就是你舅舅的事。我以前给你讲过,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你舅舅是在咱家由我带大的。虽然他是我的弟弟,可是我对他和对你感情是一样一样的。你舅舅十五岁那年,因为在家挨不起饿,当兵去了。
当时并不知道他当的是什么兵,只是为了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解放后,才知道他当的是国民党兵。他当兵时,还没有你。你也没有见过这个舅舅。他这一去就是四十多年,在兵荒马乱的年月,人人都说他死了。可是我一直觉着他没有死,我不相信他会死,觉得有一天,他会回来。也真是上天有眼,就在我觉得自己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有一天邮递员给咱家送来一封信,说是从美国来的。我有点纳闷,我家在美国一无亲二无故,怎么会有来信呀。拆开一看,真的是你舅舅的来信。至于他怎么去的美国,你看他的来信就会知道。我还是不敢相信,让人写信到美国,问他少年时的许多事情让他回答,并且让他寄几张年轻时的照片。
他接着又回信了,把我问的他小时候在咱家的事,说得一点不错。同时也寄来了他年轻时的照片,我这才相信这是真事。你舅舅说,他在美国早已成家了。你舅母是咱们国家的人。他不仅成了家,还立了业。他在信上说,他开了两家什么工厂。你舅母生过两个女儿,一个夭折,一个有残疾。你舅舅知道我们家和你的情况后,要我和你到美国去。如果你愿意,将来是他的继承人。就是你不想长住美国,舅舅的意见是,让咱娘俩去,即使短时间住一段也好。不管你去不去,我想在我能走得动的时候,和弟弟见上一面的。如果我生前不能见见你这个舅舅,死了就不能闭目。
现在把你舅舅的先后几封来信,和他年轻时的照片和他现在国外的“全家福”寄你看看。
你是公家人,有工作,你不比我。你怎么决定,快给母亲一封回信。
母亲月日
就母亲这封来信,吉海岩想了很久,还是拿不定主意。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像他遇到的这种“天下掉下馅饼”的事,已经多有所闻了。陪着母亲去一趟美国,也是他的愿望。但是要他继承舅舅的遗产,那不是要自己去当资本家吗?目前自己在张敬怀身边工作,学习了许多东西。他这个位置,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有的好朋友,向他讲:“卜奎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他的前途是“无量”的。
但是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自己要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这是他宣了誓的。如果真的到外国去当资本家,在那么竞争激烈的社会,自己是不能适应那种环境的。
一旦破产,那就什么也没有了。在金钱第一的社会,他当叫花子,都没有资格。
如果请个假,去探一次亲,这是可行的。他决定先向张书记汇报,听听他所尊敬的领导的意见……
于是他拿着母亲和舅舅的来信,去见张敬怀,他只说:“张书记,你看看这几封信……”
张敬怀大体看了来信,寻思了半天,问:“你是征求我的意见吗?”
“是……”吉海岩答,低着头,显然在犹豫。
张敬怀又寻思了一刻,如果是在过去,张敬怀会这么答复他:“你是一个共产党员,你要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你到外国去继承遗产,就是一种对事业和理想的背叛。你请假去探亲,我准假,但是我不同意你去继承什么遗产。”
可是如今的青年人,改革开放给他们创造了多种机遇,不能用过去的眼光,来处理这类问题。人各有志,让他自己去闯吧。
“你请假探亲,我准你的假。如果你想继承舅舅的遗产,不回来了。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张敬怀诚恳地说。
“我只是和母亲去看看舅舅,我舍不得张书记。在您身边。我学习了许多东西,无论在工作上,或者做人的准则上……”
张敬怀又寻思了片刻:“你在我身边已经工作三年了吧。作为一个秘书,我是很满意的。但是有时候你还是天真和单纯了一些。放你出去独挡一面工作,你可能一时适应不了很复杂的局面。”
吉海岩又犹豫了一会儿,“我先请三个月假吧。我想,我会回来的。也请张书记相信,一颗爱国之心,我还是有的。”
张敬怀微微笑了一下:“三个月不够吧。你先去半年。一方面探亲,一方面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资本主义社会。这也是一种学习。至于你半年之后回不回来,我尊重你的选择呀!”
“谢谢张书记……”吉海岩没有想到张敬怀这么开明,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了。
在吉海岩办理出国护照和签证期间,为张敬怀物色新秘书的事又开始了。这次物色新秘书,没有像卜奎和吉海岩那样费事。最近单秘书长和张敬怀说过: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就是原省委书记杨同理的秘书厉顺为。先是杨书记到中央党校学习,后来杨书记留在了国务院当部长,因为厉秘书的父母亲,孩子都在海天市,考虑到照顾老人和正在上学的孩子,杨书记没有带厉秘书去北京。给厉秘书为分配新的工作时,找了几个单位,都不合适,他还愿意给领导当秘书。可是当时省委各位领导没有秘书的空缺,所以目前厉顺为暂时在办公厅上班,还没有正式分配工作。单秘书长说:厉顺为给杨书记当了几年秘书,无论业务能力,人品性格,工作态度,工作作风,对上对下,文笔水平,综合能力,都很强,杨书记的许多重要讲话,省委的重要文件都是他起草的。单秘书长建议,让厉顺为做张敬怀的秘书,是最佳的人选。
对厉顺为,张敬怀在省委开常委会的时候,经常和他见面,没有特别的印像。
这个同志,好像有四十来岁吧,头顶已经半秃,亮亮的,显得很成熟的样子。经单秘书长这么一说,他既然是杨书记用过的老秘书,不要经过那么复杂的考核了,立即表示同意。说:“和他谈一谈就定下来吧。”
其实,厉顺为给杨同理当秘书,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原来他是处级待遇,一般说给首长当几年秘书,提为厅局级,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厉顺为的待遇问题还没有解决,杨书记调走了。如果就这么按处级给他分配工作,他会觉得心理不平衡。他想再给领导当几年秘书,也好解决厅局级待遇问题。巧就巧在吉海岩要出国,“空缺”有了,张敬怀同意后,单秘书长和他一谈,他乐不得的就同意了。
张敬怀现在是省委一把手,还给他当秘书,对厉顺为是不升不降。这样,单秘书长就领着厉顺为来见张敬怀了。
张敬怀和厉顺为作了一次简短谈话。只从厉顺为的风度看,就是一个秘书的材料:带副浅度的近视镜,风度文雅,说话不卑不亢,很有分寸。
张敬怀对厉顺为说:“我这个人性子很急,做什么事情,常常事不过夜,你给我当秘书,会很辛苦的。”
厉顺为说:“这一点,请张书记放心。我们当秘书的,就是为领导服好务。
没有什么辛苦可言。“
张敬怀说:“你会知道,我在部队工作多年,也许是战争年代养成的习惯,脾气不好,有时会骂人的。”
厉顺为说:“过去我们这些秘书们都说,张书记的脾气在省委领导中,是最好的。我和卜奎、吉海岩同志谈过,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张书记有什么脾气,倒是他们常常说,张书记没有架子,平等待人……可是,我这个人缺点很多,原来的杨书记就多次批评过我。我正是从这些批评中,得到了提高。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