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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蜜-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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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母流着泪,紧紧抱住女儿,无力地安慰着她。
  第二天大清早,雷雷跟三个哥们儿骑车上班,像踩着风火轮,骑得贼快。他们一路旁若无人地大唱跑了调的“甜蜜蜜”,感觉特好,惹得路上行人侧目。
  路边一辆拖拉机熄火趴在那儿,几个工人忙得满头大汗,听见雷雷的歌声都乐了,一起喊,好啦,好啦,雷子来了。雷子,赶紧的,给瞧瞧是啥毛病。雷雷热心地跳下车,拿着扳手东扭西扳,鼓捣了一阵子,指挥司机大李踩油门,车发动起来。
  雷雷擦干净手上的机油,推着车子回头冲大李说:大李,给捎个话,哥几个今天病假。大李认真地伸手要假条,雷雷不高兴了,骂大李白眼狼多管闲事。大李看着雷雷骑车离去的背影直摇头:这小王八犊子全他妈小聪明,一点不上正道!
  雷雷路过卫生所时捏刹车扎停住,歪着脑袋问青儿真是破鞋?几个哥们儿齐声答,当然是啊,不信去试试。雷雷有些臊,骂道:滚蛋!回你们家试去!
  雷雷等人悄悄溜到诊室外往里看。大头低声说就那妞儿在,还有一个病人。黑皮窃窃低笑说什么病人啊,是许大马棒。大伙儿一听来了兴趣,争着想大饱眼福。雷雷抢先爬上窗台,只能看见青儿后脑勺和许大马棒侧脸,两人脑袋离得很近,说话声音很小,听不清,但许大那肉麻表情是看在眼里了。
  雷雷自言自语说:果然是破鞋啊,许大马棒光天化日之下都敢往这儿跑!
  麻杆在一旁注释说,那许大马棒就是属苍蝇的,十里外都能闻着破鞋臭袜子味儿。几个孩子兴奋地嘻嘻笑着看着。
  许大马棒的确没安好心,吃惯了鱼腥的猫儿哪有不贪嘴的。他早就对青儿垂涎三尺,一直得不了手耿耿于怀,便企图借扣压青儿录取通知书逼她就范。青儿心里明镜似的,老是躲着他,躲不过就冷着脸敷衍。
  屋里没人,许大马棒蠢蠢欲动,他贴近青儿。青儿别扭得想起身,可许大马棒用眼神压迫着她,她手忙脚乱,不得不声音轻微地问:许副场长,您哪儿不好?
  许大马棒声音很轻:哪儿都不好,小叶医生,你说我该怎么办?
  青儿紧张起来,一时不知如何搭话。许大马棒眼睛盯着青儿,表情和声音极为肉麻地说,要不你给我检查检查?
  青儿的心怦怦直跳,她不敢得罪许大马棒,自己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个让人作呕的男人手中。她磕磕巴巴说,那太复杂啦,您……您还是去省里大医院看吧。农场卫生所就是看些常见病,感冒发烧什么的。
  许大马棒紧逼不放,贪婪地死死盯住青儿,声音粘稠地说,他就是发烧,烧得夜里睡不着觉,老胡思乱想的。
  青儿低头说,给他开些安眠药。看着青儿清新可人,许大马棒春心荡漾,暧昧地说,安眠药可不成,人睡死了啥球不行了。青儿,你有办法帮我治的。这声音阴暗肮脏,让青儿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她吓得身体直往后缩。眼前这个男人继续利诱,温柔得恶心:没人的时候,不用这么正式,叫我大许就成。
  青儿要站起身拿体检表,被许大马棒拽住。青儿吓得身体哆嗦起来,他以为青儿是装模作样,便放松地把身体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声音很轻地问:我听人说你会针灸还会按摩?
  青儿低声说会一点点。男人说按摩很舒服,他想试试。青儿说,她去做准备。男人话里有话地说,白天工作那么忙,没有时间,晚上去家里吧。家里宽敞,你嫂子也不在家。他眼睛里里透着他能想像到的温柔,青儿吃了苍蝇一样难以忍受,她脱口而出:对不起。
  男人肉麻地问,对不起啥呀?青儿不敢看他邪气的眼睛,他趁机抓住她的手抚摸。青儿吓得语无伦次:许……许副场长,别这样,这……这样不好。
  男人感觉鱼儿要咬钩了,便紧攥着那柔弱无骨的小手不放,接着问,咋不好?挺好的。晚上去我家吧,想吃点啥?巧克力还是咖啡?
  青儿用劲甩开男人充满欲望的大手,脸通红,瞪着眼睛不客气地说:许副场长,您有病去省医院看吧,我也不是正式医生,我不能随便给人看病!
  男人的脸色慢慢变冷,盯着青儿那张漂亮的脸,一只手在桌上划着,鼻子里出气问,没上过医学院没有医生执照,凭啥进卫生所?青儿咬牙,低下头低声说:我们母女一直感谢许副场长……我妈说……男人打断她的话,直截了当说,对青儿妈没兴趣,他想听青儿说。
  青儿终于无法忍受,一脸正色地说:许副场长!你羞辱我可以,不要侮辱我母亲!
  男人冷冷一笑,我侮辱了吗?我是怎么侮辱的?他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嚣张地说,你要愿意,你们娘俩今天就可以回双犁公社。说完,冷笑着往外走。
  青儿屈辱地说,她并没有不敬重许副场长的意思。男人回过头,满脸肉麻的微笑:有什么话,晚上家里说,我等着你。青儿觉得有必要挑明态度,冷冷地说,您有病应该去医院,我去您家里不合适。
  男人哼了一声,脸色变得很难看,一句话不说扭头就走。青儿喊住他,问录取通知书的事儿。男人狠狠地说他会帮着好好查查,不过他倒想知道,像她这种作风不好的女人,哪个大学敢要?!
  青儿气得说不出话,男人冷笑着推门,扬长而去。她眼泪涌出,眼前一片模糊。许大马棒在走廊气冲冲走着,迎面遇见韩阳。韩阳满脸堆笑问他好,许大马棒瞪着韩阳说,你告诉那臭婊子,她录取通知书就在我手里,我给她撕了!她想离开398,趁早死了这条心,她这种破鞋,就得在398劳动改造一辈子!
  韩阳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大马棒,神情错愕,不知青儿怎么得罪了他。
  青儿心里难受,眼泪禁不住扑簌簌流下来。这时,门开了,一个黑影晃动着走来。青儿泪眼模糊,看不真切,以为那个男人去而复返,忙开口说:许副场长,我知道我欠您很多,我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现在只有您能帮我,您一定要帮我……
  那黑影却不搭话,一抬腿坐上桌子,嘿嘿笑着。青儿赶紧擦掉眼泪,定神一看,气歪了鼻子,只见雷雷跷着二郎腿坐在诊桌上,居高临下看着青儿直乐。他模仿许大马棒声音:小乖乖,帮什么你说吧,我帮你。
  青儿气得上前猛推雷雷,让他出去。雷雷偏偏不动,赖皮赖脸地说他是农场职工,有病凭啥不能来。青儿冷着脸让他找医生看去,她不是医生。雷雷讥笑地说:你不是医生,那你在卫生所人模狗样地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干嘛呢?调戏人啊。哎,走后门进来的吧?许大马棒特照顾你吧?
  青儿怒视着雷雷,质问他到底想干什么。雷雷大声嚷嚷说,他来看病,他又没心怀鬼胎,别有用心!青儿见摆脱不了纠缠,就大声叫,所长,有病人。雷雷赶紧关上门,讨好说:叫所长干嘛,这事儿,有你就成!
  青儿快被气疯了,扯着嗓子问他想干什么,有什么事儿。雷雷赖兮兮说:小事儿,你嚷什么,让人听见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些老色鬼啊。我吃素,坐怀不乱,对风骚女人没兴趣。
  雷雷叽哩咕噜说得快,青儿没听清,瞪着他问刚才说什么。雷雷赶紧赔笑脸,没说什么。接着夸青儿特漂亮,气质好,就跟李铁梅似的。边说边比画,摆出一副手提红灯的架式,嘴里唱: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哎,许大马棒是你第几个表叔啊。
  青儿气得抓起桌上茶杯,又重重放下,声音颤抖地叫:你滚,滚!
  雷雷吃软不吃硬,态度蛮横起来,大大咧咧说,他是农场职工,有权利到农场卫生所看病,他凭什么滚啊!他让青儿赶紧给他看病,少跟他废话!
  青儿气得拿他一点儿辙也没有,雷雷没心没肺冲着青儿坏笑。青儿转身就往门外走,雷雷伸手拽住她,让她给自己开病假条,诸如发烧,拉痢疾,脑膜炎,气管炎,肺炎,肠炎,阑尾炎等,一张开一种病,先开十张。青儿好气又好笑,像看臭虫般看着他,冷冷地说,你走。
  雷雷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你没开假条我哪儿走啊。赶紧的,我这儿还等着用呢!他说着把病假条拿到到青儿面前。
  青儿的怒气压抑不住,发作道:你神经病啊!我凭什么给你开病假条?我告你,我根本就没这个权力!懂吗!出去,出去!她使劲猛推雷雷。
  雷雷被惹毛了,他推开青儿,轻蔑地说:哎,你不是破鞋嘛,是个男的找你,你都挺大方,跟我这儿装什么正经啊。
  青儿精神崩溃,她狂甩了雷雷一大嘴巴:滚!
  从小到大,还没人哪个女人打过雷雷耳光,他觉得受了奇耻大辱,挥舞着拳头就要打下去,可看到青儿疯狂的眼神,他愣了愣,放下拳头,咬牙切齿道:要不看你是女的,我打得你满地找牙!破鞋!给脸不要脸!
  青儿气疯了,歇斯底里地胡乱抓起桌上的东西,朝雷雷砸过去,嘴里狂吼着:滚,你滚!
  雷雷跳着脚边躲边骂:破鞋,你打呀,砸呀。再打再砸你还是个小破鞋……
  青儿彻底疯狂了,她披头散发,在医务室转着圈砸东西,劈里啪啦声音震耳欲聋。
  韩阳听说雷雷在医务室跟青儿找事儿,飞奔而来。他撞开门,见青儿疯狂的举止吓了一跳,而雷雷却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韩阳气得揪住雷雷的衣领,将他拉出医务室。青儿气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站立不稳,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哭都哭不出声来。
  雷雷使劲挣扎着,企图摆脱韩阳的控制;韩阳下死力气把雷雷抵在墙上,雷雷不甘心,跃跃欲试还要往医务室扑。他嘴里骂道:她一小破鞋凭什么打我啊?我到场里告她去,开她批斗会。脖上给她挂一大串破鞋,叫她敢打我!
  韩阳知道雷雷尽管爱瞎胡闹,可幼稚单纯,如今说出这等恶毒伤人的话,一定是听信了流言蜚语。在内心深处,他暗暗喜欢着青儿,想保护她,又怕受牵连。雷雷这样欺负青儿,韩阳不由得生气了: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人事儿不懂啊,你父母怎么教育你的?
  雷雷闻言转移炮火:哎,韩医生,我骂那破鞋,跟你球关系啊!你怎么连我父母都捎带上了?我招你惹你啦?你不会也跟那破鞋有一手吧,小心许大马棒饶不了你。
  韩阳被激怒,骂道:雷雷!你小小年纪就黑心烂肺啊!叶青儿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骂人家?有点儿人性没有啊!
  雷雷奇怪素来不愿惹火上身的韩阳总爱替青儿出头,好奇地问道:她给你什么好处了,你这么维护她?
  韩阳一时瞠目结舌,不知说啥好。他一转念想,对雷雷这样的人不能认真,不然越描越黑,他生气地说道:我犯得着跟你这小屁孩儿解释嘛。我告儿你啊,叶青儿是个好同志,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诽谤,是造谣诬蔑!
  雷雷来了兴致,纠缠道:是好同志还是好女同志啊,什么流言蜚语啊?哎,你跟我说说,我来给你分析判断一下,到底是不是诽谤造谣。
  韩阳不想跟他胡扯,气得转身就走,一旁看热闹的伙伴儿喊:雷子,假条!
  雷雷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追韩阳,一个劲儿地道歉:韩医生,别生气!叶青儿是个好同志,好女同志,叶青儿同志万岁。韩医生,帮我开张病假条吧,求您啦。
  韩阳对雷雷不理不睬,埋头走路。雷雷紧追不舍,唠唠叨叨紧着认错:哎,我错啦!要不,我给叶青儿女同志写份检讨书,放农场广播站广播;要不,让我妈给省报写封表扬信?这还不成?唉哟,韩大哥啊,您要不开这病假条,我得挨批斗啊。您那么有人性,您怎么就专同情那漂亮女同志,也同情同情我呗……
  韩阳走哪儿,雷雷跟哪儿,怎么都甩不掉他。韩阳认真地告诉雷雷,以后不准再欺负叶青儿,她和她母亲真的不是坏人,她们日子过得很艰难。雷雷点头如捣蒜,满脸虔诚悔过之情。韩阳气馁,嘀嘀咕咕数落了他半天,末了问了一句:唉,跟你这种没家教的野孩子有什么可说的!几天啊?
  雷雷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几天。韩阳不说话,扭身就走,雷雷醒悟过来,高兴得蹦着高说:三天吧,五天也成啊。
  拿到假条,就等于有了护身符。雷雷与几个哥们儿唱着走调的“甜蜜蜜”,在马路上摇摇晃晃地骑着自行车,往小树林里钻。麻杆问,老跟这儿钻来钻去干嘛呀?去我家听邓丽君吧,我妈去姨家串门了。
  雷雷说:一边去,我这执行侦察任务呢!我倒要看那破鞋破到什么份儿上。待会儿她来了,你们不许出声啊,要严密监视,懂吗?
  几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男孩一个劲儿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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