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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楼-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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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这让他有点担心。
  他停了下来。
  “你怎么了?”
  在他的怀里,她微微笑着:“没关系,有点痛。”
  她有脸色已经变得雪白,雨打在上面,象是飘落的花瓣。春天园中的最后一瓣花瓣吧。
  他捉住了她的手腕。她的脉搏极为杂乱。父亲告诉过他,脉搏反映的是一个人的心跳。那么,此时她的心跳一定很乱,忽快忽慢。他咬了咬嘴唇,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学一点医。
  “不要紧,走吧,我们等天亮。”
  她的声音象沉入水底,越来越远。她的手抓着他的手,紧紧地,仿佛抓着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小哥哥,看见你真好。”
  “心跳?”
  “一百。”
  “血压?”
  “低压五十二,高压九十七。”
  “看来,必须用电击。”
  主治医生伸手去拿电极,一个护士忽然推门进来,凑到医生耳边,说了句什么。
  “手术期间,一律不见。”
  “秦医生。”一个人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医生转过头,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医生的脸虽然蒙着白口罩,但也看得出变了:“谁放他进来的?”
  “不要生气,”这人的声音很平稳,“我自我介绍一下。”这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医生。
  “放心,”这个男人脸上带着点笑意,“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向你提一个建议,现在在手术台上的这个人,身体非常虚弱,已不可能救活了。”
  “我是一个医生……”秦医生嘴里费力地挤出了这一句。
  “说得对,秦医生医术高超,医德高尚,”男人的笑意带着点讥讽,“我不过提醒秦医生一下而已。”
  秦医生看看手术台上的那个人。监测心跳的示波仪上,那一个波峰越来越矮,间隔也越来越宽。他无语地看了看手,象剥去皮肤一样,撕去了手套。
  男人笑了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出了手术室。一个助手茫然地看着秦医生,说:“大夫,手术不做了?”
  秦医生只是苦笑了一下,挥挥手,道:“把器械收拾起来吧,如果你们不想下半辈子在劳改营里过。”
  “你先坐一下吧。”
  他把妖妖放在地上。那根灯柱上,洒下淡黄的灯光,梦一般迷惘的灯光。
  “你要走么?”
  她已经半昏迷了,然而,当他一把她放下,她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握着她的手。五指纤腻柔滑,如初放的菡萏,可是,却冷得象冰。他的心头也感到了一丝疼痛,轻轻地说:“不会的,记着,永远不会。”
  这是个巷子的拐角处。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大战过后的几年里,治安一度极为混乱,人们的住宅别的可以不在意,但围墙一定要又高又厚。这里,也是那时留下的遗迹吧。
  她坐在灯下,雨丝细细,被灯光洒作一片淡黄。
  如非人世。
  “在这儿!”
  有人在不远处喊着。他们追上来了。他想着,必须要快一点了。
  他圈起手指,弹了一下。随着他手指的一弹,象洒出一道淡黄的粉末,地上多了个淡淡的影子。
  “小心,是祝由科的邪术!”长老的手里抱着十字刀,冲出了巷子,大声喊着,“不能让他把这阵势布全。”
  随着长老的喊叫,他身后的五个白衣人手里出现了几根骨针。
  伏都骨针。
  他的心抽紧了。现在,这八反璇玑阵还不曾布全,如果他们冲上来,固然会有所伤亡,但势必冲动阵势的,反而会把他自己绕进去。但此时,他已是骑虎难下,也不得不加紧布阵了。
  妖妖,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这不是我们的命运。他的眼角看到了倚靠在灯柱下的她,眼里却不由得湿了。
  有一个白衣人小心试探了一下,才踏上一步,地上忽然象着火一样冒出一道黄烟。这个白衣人嘴里痛苦地叫了一声,缩回这只脚。
  这脚已经烧焦了。
  长老看着地,忽然,大踏步地走上来。身后一个白衣人惊叫道:“长老!”
  “不用怕,他这阵势已经提前发动,不成阵形了。”
  长老说得没错。他有点绝望地想。八反璇玑阵提前发动,威力大减,而且要再布阵起码要一两个小时,绝对布不全了。
  他看着长老。长老的眼神阴鸷而冷漠,仿佛带着一点讥讽。
  几个白衣人还是不敢上前,长老走上一步。
  果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八反璇玑阵提前发动,不但阵势已化为乌有,而且让他的灵力也损耗了不少。现在,他最多只能自己逃走。
  他看看妖妖。她倚靠在路灯下,那么脆弱,如不胜夜风。
  不,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不等那几个白衣鼓起勇气,猛地脱下外套。在周围十几米方圆,一下子弥漫着一阵白烟。
  长老的手一挥,十字刀象一道闪电,划开了烟气,刀尖象有什么吸力,那些烟气一下凝结在刀尖上,只不过几秒钟,周围又清清朗朗的一片。
  雨正细细密密地下着,灯下,已没有人了。
  “长老,”一个白衣人有点怯怯地说,“还要不要追?”
  长老鹰一般阴鸷的眼扫视了他一眼:“他已是强弩之末,你还要怕他?”
  长老弹了弹十字刀,刀尖上,霎时出现了一滴血珠,滴下地。
  “他走不远,快把圣女追回来,狄亚波罗永远保佑着我们。”
  背上湿淋淋的。那是血。
  不知为什么,并不觉得疼痛。
  “你愿意等我么?”她喘息着,小声说。
  “愿意,愿意。”仿佛是承诺,也仿佛欺骗,他大声说着,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滚烫,苦涩。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好象雨后转瞬即逝的虹影。
  “相信生命吧。”她轻轻地说着,更象是一句梦呓。嘴角流出了血。在他怀里,她象是一片羽毛一样失去了重量。他想喊,却如梦魇般喊不出来。
  “他们在这儿。”有人喊着。
  “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呆呆地站着。在巷子的拐角处,跑出了几个穿着白袍的人。白色的长袍,在路灯下,几乎跟黑色的一样亮得刺眼。
  有人举起了手,向他指了指。
  她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已不再知道自己的行为。这是死么?
  “死了么?”
  “多半活不了了。”
  “把圣女带走,不能让他玷污了。”
  有人试图扳开他的手。
  “该死的,他的手劲还真不小。”
  “他也是一个超能力者。可惜。”
  “不要叹息了,弄断他的手指,把圣女带回去复命吧。”
  他的指骨发出断裂的声音,但他已不感到疼痛。
  他们走了,白色的长袍,在路灯下亮得妖异。而他的身体沉重得象一尾误跳上岸的鱼。雨水正不住地洒在他脸上。尽管这只是条小巷子,可是也看得到在高耸入云的国家银行的废墟。
  即使是废墟,仍然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他感到自己似乎在笑。那八个闪亮的大字,“尊严,自由,平等,兼爱。”有三个字被挡住了,只能看到五个字,倒象是一句上气不接下气的话。
  他躺着,雨水不停地洒着,温暖而温柔。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周围有人的声音。
  “是他。”
  “死了么?”
  “还没有。看来是黑弥撒下的手,他的手指骨全断了,身上却没有伤痕。”
  “快叫救护车。”
  有人抬起了他。在抬起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另外三个字。只是,一切都那么红,“兼爱”两个字,几乎象是血写成的。
  夜雨下得密密的,象织出了一张难以逃脱的罗网。他这时才发现,雨不停地打在脸上,却穿过了他的身体,落到地上。
  他只是一个影子而已。
  也许,许多年后,当雨洗去你的眼泪,在泪光中,你会看到虹的。
  他回过头。街那一头的路灯上,雨细细密密,幻出奇彩,她微笑着,站在拐角处,不知是归宿还是开始,仿如梦境。
  瘟疫
  我知道我是疯了,一定是。没有一个人会自愿做这种事的。
  每天我穿好从头到脚的防护衣,在我心中并没有一点对此的厌恶和不安。相反,很平静。一个正常的人不会如此平静,即使注定你会死,也没人肯干这事。可是我每天把一车车的尸体像垃圾一样扔进焚化炉里,却像这事有种趣味。
  我知道我准是个疯子。
  瘟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
  当第一个病例被披露时,人们还没有想到这事的严重性,,有一些愚蠢的生物学家甚至欢呼终于找到了另一种生命形式,因为引起这场瘟疫的那种病毒的分子链中是硅和氢、氧结合而不是碳。
  当感染这种病毒的初期,除了全身关节稍有点不灵便,并没有什么不适。然而到了两周后,病人会突然不会动了,全身皮肤首先成为二氧化硅,也就是石头。但此时人并没有死,眼睛还能眨动。这时的人如果想强行运动,是可以动的,只是皮肤会像蜡制的一样碎裂。我看到过好几具石化了的尸体,身上凹凸不平,全是血迹。随后内脏也开始石化,直到第六周,全身彻底石化。换句话说,到第四十天左右,一个活人就成为一座石像。
  没有人知道这种病毒是如何产生的。现有的抗生素也只能对蛋白质构成的病毒起作用,对这种病毒毫无用处。
  更可怕的是,这种病毒的传染性极大,甚至从呼吸也可以传染。而初起阶段,正因为没有症状,极难发现。你可能在人群中走过,就已经被感染了。
  唯一的特效药是酒精。
  酒精可以延缓这种病毒的活动,但充其量不过是让病毒的代谢延缓一周。即使你浸在酒精里,也不过多活一个星期。据科学家说,人体的石化,是因为病毒的代谢物堆积在细胞里。酒精其实不是杀死病毒,而是让病毒保持活性。所以,酒精不是药,而更像一剂毒品。通俗点说,因为病毒保持活性,它们活得更长,在体内同时生存的个体数就更多,因此在它们代谢时产生的尸体也就更多,到后期人体石化得更快。
  可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人们觉得酒精还是一种灵药。
  酒精的消费量呈几何级数增长。
  当然,统计局早已经撤销了。世界也没有国家可言。在瘟疫早期,一些侥幸没有发现这种病毒的国家还在幸灾乐祸地指责是其他国家的国体以至于造成了这场瘟疫,而传到自己国家时又气势汹汹地指责别国采取的措施不力。然而当这种瘟疫已成燎原之势时,谁也不说出多余的话了。不管意识形态如何,国体如何,在这场瘟疫面前人人平等。
  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世界大同,是在是种很奇妙的现象。
  紧急应变机构建立了。而这种应变,只有一种对策。对感染的人进行隔离,未感染的人发防毒面具。好在这种病毒的个体尚通不过石墨过滤器,不然人类真的要无处可逃了。
  当一个人被发现感染了病毒,立刻被收缴面具。因为对于尚未感染的人类来说,一个带菌者无异于一头危险的猛兽。这些人立刻被抛弃在外,有钱的开始酗酒,不管会不会喝。没钱的到处抢劫。事实上也不必抢劫,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住宅已经空了,随便进出,财物也随便取用。
  我的任务是善后工作。说白了,就是到处收集已经变成石像的尸体,运到郊外焚烧。由于没有药,所以只能如此做,尽量把病毒消灭掉。做这事,不但感染的可能性更高,更可怕的是,我们往往收集到尚未彻底石化的尸体。而把这样的尸体投进焚尸炉,往往会从里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有两个同僚因为不能忍受良心的谴责而自杀了。
  这不是个好工作,但总要人做。
  我说我疯了是因为我不但不害怕这种惨叫,反而在投入每一个石像时,总是满心希望它发出那一声绝望的呼叫。
  毕竟,不是所有的石像都是门农。
  我驾着大卡车驶过空荡荡的街道。今天只收了七具尸体,每一具都不想还会在焚尸炉里叫唤的。
  我驶过一个幼儿园时,一个没有面具的男人男人抱着一堆东西跑出来。
  由于儿童的身体小,他们感染病毒后发作的比成人快得多,因此早就没有儿童了。然而这幼儿园门口并没有表明无人的白标牌,也没有红标牌,说明里面还有正常人。无人住宅是白标牌,病人住宅则是红标牌。
  对于病人抢劫无人住宅,这并不违法。而他从这幼儿园里出来,只怕那里已没人了,不然,他是犯了抢劫罪,我可以将他就地正法。
  我跳下车,拔出枪来,对他喊道:“站住。”
  他站住了,看着我。他的手里,是一堆女人的衣服。
  我说:“这不是无人住宅,你已经触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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