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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孩-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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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利品,撕扯起来,爪子尖牙将那半条裤子转瞬间撕个稀巴烂。白耳还不够,一下子咬住了滑到它嘴边的脚后跟。
  “哎哟妈呀!”胡喇嘛疼得杀猪般叫了起来,翻身而起,可脚后跟还被白耳嘴里咬着。
  “松口!救命啊!胡大!罗锅儿!快来呀!”
  外边的胡大罗锅儿漠然,默默地悄然而走,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
  白耳“呼儿呼儿”地嘶哮着,尖利的牙齿连鞋带肉咬个透彻,咬个结结实实,毫不松开的样子。胡喇嘛的另一只脚踹那白耳的头,踹那鼻子。嘴里嗷嗷叫着,疼得他钻心,发颤。
  “伊玛!你这臭娘们儿,还躺那儿不动,快起来叫它松口啊,疼死我了!快溜儿点呀!”
  伊玛这才懒洋洋爬起来,一手提上裤子,一手拍拍屁股上沾的草,然后才猫着腰走过去拍了拍白耳的鼻子。
  “松口……白耳。别咬了,你、你咬坏他,他可又咬坏我……”
  白耳果然松口。
  胡喇嘛收回那只自由了的脚,抚摸那滴出血的脚后跟。
  “我宰了你,狗日的!”他恶狠狠地冲白耳叫骂,白耳又带着铁链扑上来。他慌乱地往后闪,躲回白耳够不到的远墙角。
  “该死的罗锅儿,死哪儿去了?胡大!罗锅儿!”
  “爹,在这儿哪。又咋了?”
  胡大毕恭毕敬地站在狗窝口那儿,十分孝顺地耷拉着耳朵听老子教训。
  “快给我打死这畜生!打死它!”
  “不能,爹。它帮我们看家,看牲口。它又是伊玛的命根子。我们都离不开它。爹,你的裤子咋扯碎了?你的家伙可全露了……嘿嘿嘿……”
  “还不给我拿条裤子去!”
  胡喇嘛嘴发紫脸发青,身上狂抖,双手适时地挡在双腿前边。
  “伊玛,你去拿你的裤子吧,我的裤子爹没法穿。”胡大冲从自己身边匆匆走过的伊玛说,说得认认真真,平平常常。
  伊玛低着头去了。罗锅低着头去抚摸白耳的脖毛,嘴里唔唏唔唏地低声怪叫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窝窝头给它吃。那白耳吃得很快很干净,连他掌心的细屑儿也舔个干净。好了,别没个够,别贪得无厌,明儿个带你去追跳兔,也开开荤,别闹了。胡大如孩子般地哄着白耳狼子。
  胡喇嘛的那双闪着火光的眼睛,如吃人般地盯着胡大和白耳。他有些不认识自己唯唯诺诺的罗锅儿子了。
  “你当真不宰这畜生了?”
  “不能。”
  “那我连你也一起宰了。”
  “你不会的。我是你儿子,你又是村长,不能杀人。再说,还有个更重要的……”
  “啥?”
  “杀了我,可留不住伊玛了。除非你娶了她,可你是村长,不会娶自己的儿媳妇的,你不会干那种不光面的事儿。”
  “你!”
  胡喇嘛头一次感到罗锅儿子确实变了,变得不认识了,这么多年他养活着他,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桀骜了呢?这么多年,他也头一次正眼死死地盯着如行尸走肉般的罗锅儿子。
  “爹,我吃饭去了,你也吃饭吧,忙活了半天也该饿了。这一夜长着呢,且熬呢!”
  嘟、嘟、嘟,罗锅胡大的拐棍敲着地面走远了。
  胡喇嘛缩在墙角下不寒而栗。要是平时,他肯定追过去一脚踹趴下了他。如今他不敢动窝,倒不是挡路的狼狗白耳,而是那些县城里正到处找他和二小子二秃的警察们。他不能走出这隐身的狼狗窝。他扒拉些干草盖在身上,只露出脑袋,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外边,支棱双耳捕捉着远处的动静。
  伊玛扔进一条女人的花裤,又扔进一床破棉被。虽然是初秋,可沙坨子里的夜晚很凉。一抹晚霞,从西墙通风口子飘进来,落在狼狗窝里的干草上,活似跳动的火焰。那白耳也安静了,可那双绿眼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身上,或许它不高兴与别人同宿一窝儿,要不它瞅准机会想报仇雪恨,一口咬死了他。他心里有些凄凉。堂堂一村之长,受人尊敬威风八面的土皇上,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如此狼狈,同狼狗共宿,备受羊痫风罗锅儿子的奚落。他忍不住叹气。拽过被子蒙上头,伸手抓些干草胡乱遮在被子上。熬过这一夜,熬过这档子事再说吧。
  趁着渐暗的晚霞,散放的大小牲口三三两两回到窝棚前边的土井边,等着饮水。
  魔怔女人伊玛摇动辘轳把,撅着屁股,将提上来的水倒进长长的木槽子里。牛们羊们驴们抢着伸脖伸嘴,挤到槽子边嗞嗞痛饮清凉的沙井水。挤不进去的在外边转圈,急慌慌地寻缝觅隙,嗷嗷乱叫乱嚷。
  胡大挥动棍子嘿哈地吆喝,击打贪饮者的鼻梁,扶推着弱小者。围着土沙井饮水的牲口有几十头,每月每头牲口交纳两块钱的管理费。沙坨子里种不出庄稼,可以放些牲口,但得有人住窝棚管理,饮水了,下犊了,防狼叼了,生病了,事儿不少又麻烦。村民们一般都不愿意离开村庄住进这几十里外的荒野坨子里,白天伴牛叫,黑夜听狼吼。而村子周围全是庄稼地,无法放牲口,闲散牲口还必须放进远处沙坨子不可。这活儿很适合伊玛和胡大,每月百十来块钱的收入能让他们维持生活。
  伊玛露出黑红结实的粗胳膊,晃动着松塌的胸,吱扭吱扭地摇辘轳把,眼角偷窥一眼那边的胡大。
  胡大啪嚓啪嚓打牲口,打牲口时咬肌鼓突鼓突的。
  “你、你那爹……是一头狼……”伊玛说。
  胡大罗锅光顾打着牲口,不看她。天渐渐黑下来,牲口们在挨打中挤挤攘攘饮完水,啪啦啦晃动一下脑袋,摔落嘴边脸面上的水珠,然后习惯地懒洋洋走进一旁的木栏圈内。胡大走过去,闩上栅栏门,然后抬头往远处眺望了一会儿,那是村子的方向。似有顾盼。他嘟嘟敲着地面走回窝棚。伊玛提着一桶水跟在后面,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你爹是一头狼。
  进屋前,胡大罗锅又回头看一眼远处村庄的方向,那夜色苍茫处。
  “你,看啥呢?熊、熊样儿,看啥也没用。”伊玛提着水兀自走进窝棚,哗地把水倒进缸里。
  胡大阴冷地看一眼媳妇的背影,又往远处巴望。
  老头子到底捅了啥大娄子呢?他这一辈子怕过啥,今天竟躲进狼狗窝儿不敢出来。胡大默默琢磨着心事,回屋上炕,搓搓脚便兀自倒下睡了。
  后半夜,他们的窝棚前来了辆警车。倒没有刺耳的警笛叫,悄悄驶来,从车上下来了两三个胡喇嘛所说的“雷子”。戴着大盖帽儿,别着小手枪,却笑嘻嘻的,手里提两三只沙斑鸡。也没有张口就骂,动手就推搡。
  油灯下,站起了胡大罗锅,拱着他的山包,后边是找半天找不着裤子的伊玛,裹了一条毯子哆嗦着。三个警察一进来,小窝棚就满了,手电筒刺眼地照来照去。有一个跳上土炕,翻开炕角的被摞儿和板箱子。有一个走到墙角,揭开水缸盖儿看了看。简陋的窝棚里再没有其他可隐身的地方。
  “没有。”负责搜索的一民警向头儿说。
  领路来的村民兵连长问胡大:“你爹呢?”
  “俺爹?我不知道。”胡大想了一下,平静地回答。
  “你老子没上这儿来吗?”那头儿和颜悦色,拉家常似的问,弄得胡大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他的态度怎么像个来串门儿的人,他们是警察呀,他们应该正言厉色,拍桌斥骂。见他们态度好,胡大打算继续装不知道。
  “秋收大忙,他跑到俺这个野窝棚里干啥?”
  “你弟弟二秃说,可能在你这儿躲着呢。”那头儿仍微笑着。
  这该死的混蛋,把自个儿的爹给卖了。从小爹就宠那小子,可白搭了。胡大想着心事,不搭腔。
  “喂,问你话哪!”捺不住的一个警察,终于提高了嗓门。
  胡大明显感觉到,依偎着他后背山包的伊玛悸颤了一下。他依旧默默地看着那盏如豆油灯,不吱声。一张始终漠然的脸上,既看不出慌乱,也看不出高兴。他思谋着啥,只有天知道。
  “你们……找他……干啥?”伊玛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好奇,或者其他,魔魔怔怔地问了一句。
  “把藏起来的胡村长交出来,你就知道了。”那头儿笑呵呵地侧过头,想瞅清楚躲在胡大罗锅身后裹着毯子的伊玛。
  魔怔女人伊玛歪着头想了想,到底说不说?这些人是来抓公爹的还是找他去吃席喝酒的?过去在村里时,常常见有小车接走公爹吃酒。胡大的后山包有意无意拱了一下靠着的伊玛。于是伊玛咽了咽口水,没再吱声。
  那头儿和他的手下耐心地等待着。
  “俺爹没来过这里,你们还是上别处去找吧,二秃他胡说。”胡大依旧漠然地说。
  警察好像准备走了。
  “噢——呜——”此时,窝棚外边传出狼狗白耳的嗥声。那恐怖的狼嗥,令几个警察吓得手都摸上了腰间的枪。
  “外边有狼?!”
  “嘎嘎嘎……咯咯咯……”伊玛见警察们的样子,终于开心地乐了。“那不是、不是狼,是俺家养的狼狗、狼狗……”
  “到外边去看看!”头儿若有所悟,立即命令道。
  警察呼啦啦跑出去了。
  狼狗窝那儿,手电筒照出了数条光柱子,狼狗白耳咆哮着冲出来扑过去,不让警察靠近自己的窝儿。
  “狗窝里有团黑东西!”一警察向头儿报告。
  “胡大,看住你的狼狗!要不以妨碍公务为由把你也抓走!”这回头儿变了脸,严厉了许多。
  胡大看了看那头儿,走过去摁住狼狗的头脖,他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媳妇伊玛。伊玛有些幸灾乐祸地朝窝里那团黑东西看。黑暗中,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可胡大内心中看得见,又用后山包拱了一下伊玛。
  伊玛不理他,依旧低声咯咯乐。
  几把手电筒齐照那团黑东西。
  “胡大村长,你自个儿走出来吧!”
  那东西还是不动,没有一丝反应。
  “进去,请出来。”那头儿又命令。
  一个警察猫着腰走进狼狗窝里,手里的电筒照住了那团东西,是一床旧棉被。掀开了棉被,下边是一堆干草,不见人影。
  “是一床棉被,没有人!”
  那警察的手电筒,照在后墙上那个通风口子。
  “这儿有个通风口子,掉了两块土坯,好像有人从这口子逃走了!”那警察报告。
  警察们都跑到狼狗窝后墙外边察看。那边是苍苍莽莽的大沙坨子,夜里黑沉沉迷茫茫。人若走进那里,就如石子掉进大海里一般。警察头儿摇了摇头笑说:“他跑个啥劲儿呃?真逗。算啦,咱们回去吧!”
  警车呜呜长鸣着,在黑夜的沙坨子里威风八面地开走了,惊得圈里的牛羊乱跳,坨子上的野鸟乱飞。那狼狗白耳,冲黑茫茫的荒坨子嗥了很久。
  胡大和伊玛又钻进了土炕上的被窝。凉了半天,被窝里没有一点热乎气儿。经历了这阵折腾,这时夫妻俩丝毫没有了睡意。萦绕在他们脑海中的疑问有许多。老头子够精,可人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多警察兴师动众,老爷子究竟干了啥傻事?
  “公爹他、他躲哪里去了?”伊玛捅了捅胡大的山包。
  “你担心他?”
  “我担心他?咯咯咯……俺想看看警察抓走他的样子……”
  “光秃秃的沙坨子里,白天一只耗子都藏不住。”胡大自言自语,听见白耳的磨牙声和噼里啪啦的拽动铁链声,又说,“除非他钻进那个……”
  “钻进啥?啥?”伊玛急忙问。
  “钻进那个黑沙坨子的狼洞!”
  “你、你知道那狼洞、洞?”
  “有一次,我找牛遇暴雨,就钻那狼洞避雨的。那狼洞,听说就是咱们家狼狗白耳原先的老巢,被咱老爷子挑了,眼下正闲着。嘿嘿嘿。”胡大罗锅干笑。
  伊玛听完无话,黑暗中眼睛有些亮晶晶的。接着他们不再关心老爹和狼洞,睡意终于袭击了他们,朦朦胧胧中昏然睡去。
  夜还是那么黑,伸手不见五指。此时,那座荒坨上孤零零戳着的窝棚板门,黑暗中被悄然推开,走出一个人,轻手轻脚走到狼狗窝边。这人的手摸索着,摩挲一阵一直不安稳的白耳头脖,然后哆哆嗦嗦解开了拴住白耳脖颈的铁链。白耳自由了,“呼儿呼儿”嘶吼着,围着那人打转,爬上爬下,亲密无间。那人拍了拍白耳屁股,低语一声。
  狼狗白耳舔了一下主人的脸和手,而后“噌”的一下利箭般射出去了。义无反顾,直奔胡老爷子消失的大漠深处。
  窝棚窗口那儿,一双阴冷阴冷的眼睛一直盯着这一切,后背上的山包一耸一耸的。由于牙咬得铁紧,嘴边又流出黏液体白沫儿。但他终未出声。
  狼狗窝边的那人伫立在黑夜中,朝白耳跑走的方向凝视了很久。此人的牙也咬得铁紧,亮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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