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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目山传奇-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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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仙、肖里郎、美美婷互相看着,他们传达着这样的信息:钱玉珠理智战胜了感情,相信死者是红英了。
  美美婷也哭了。
  第5章
  钱玉珠的坚强教人吃惊。她谢绝了酒仙肖里郎的帮助,自己下了悬梯,和三人一起到了家里。
  钱玉珠的父母已经到红英家去了。她三岁的侄子在看家。看见姑姑回来,他就问:“姑姑,你以后到大城市工作了,要带我去坐飞机吗?”
  “要的。”钱玉珠说,“小龙乖乖,你也到红英姑姑家去,她家现在人很多,很好玩的,啊?”
  小龙高高兴兴地去了。
  钱玉珠把三人叫进了自己的房间。
  和这里的所有人家一样,钱家的房子也是用条石砌成的墙,瓦顶,用木板装了楼。楼上不住人,用来堆放秋收回来的粮食和一些不常用的工具。但钱玉珠的房子里既看不见墙的石质,也看不见楼的木质,全用单元试卷细细贴封了。门洞开在前侧,挂洁白蚊罩的床靠在后墙,前墙靠一张简易书桌,也是用纸贴了的。书桌上方一副毛笔字: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须惜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笔法柔弱无力,间架也显得不妥。这在毛笔书法曾经获得过地区银质奖的肖里郎来说简直不上眼。这体现出书法并非主人的特长,贴在那里只是用诗句的内涵勉励自己。在酒仙的撺掇下,肖里郎兴致勃发,要为钱玉珠重新写一张。可是钱玉珠没有宣纸,连八开大的白纸也找不到一张;再看看那支软弱无力胡乱分叉的毛笔,他只好摇头作罢。
  字幅的旁边是一个淡紫色的风铃,工细精美,这才显出主人的水平。
  “红英是被人杀了的。”
  钱玉珠的语气很肯定,她的情绪也出人意料地平静。“我一定要查出凶手,酒仙,帮帮我好吗?还有你们二位。”她说。
  三人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会儿,酒仙用眼神示意肖里郎说话。说话的内容也是这样传过去的。
  “你先讲你的想法,为什么是被谋杀的?”
  “如果不是人为原因死去,她就不会没有穿衣服,”钱玉珠眼里泪光点点,她说,“凶手其实很笨,他写了那几句话在上面,以为可以迷惑人,但其实就是告诉了我们所谓的幽灵是假的。”
  “不是他笨,而是他思想狭隘,以为人人都是相信而且惧怕幽灵的。但是他遇上了我们,我们有科学的头脑,代表着先进的思想潮流,这些歪门邪道在我们面前不堪一击。”
  美美婷听了酒仙的话只想笑。她已经放开了半个笑脸,忽然想起了在钱玉珠的凄怆面前笑是不合时宜的,便忍住了。“老鼠爬秤盘——自己称自己,”她轻轻地点击了酒仙一句,然后又注解钱玉珠的话说,“凶手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还有,红英是被人用绳子套住拖出来的。由于已经腐烂,绳子吃进去很深,脖子上骨头都现出来了,地上也全是拖掉的腐肉。”
  “原来她什么都看见了。”酒仙和肖里郎都这么想。
  “尸体是被移动的,字也是人写上去的,干这两件事的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美美婷看这酒仙说:“你咋忽然变得笨了?目的是让人相信这是幽灵作祟呀。”
  “是的,亲爱的妹妹,但是捣毁并且移动尸体和让人相信是幽灵作祟有什么关系呢?”
  “那是……”美美婷说出这两个字来之后,忽然发现在其脑子里并没有储存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是不再说话。
  酒仙问钱玉珠:“以前死去的那些妇女,是不是也有尸体被移动和在她们附近写字的现象?”
  “不知道,以前我从来没有亲自见到过尸体。但是应该没有,有的话,我会听说的。”
  久未说话的肖里郎插了进来:“以前的跟现在不一样,以前都是发现了就给人抬走了,这一次我们发现了没有告诉人,让她放了两天。”
  “你咋知道以前是被立即抬走的?”美美婷问了之后很后悔问了,她想到村里人不会对尸体无动于衷的,一看见就嚷出来了,而且基于人道,他们一定会去收拾。除非发现尸体的人另有目的,才不会告诉人。这一次是由于钱玉珠的无动于衷,才没有把事情宣扬出去。
  那么,钱玉珠早先发现尸体的时候,甚至对死者的身份都无动于衷,是什么原因呢?
  “没有得到录取通知书以前,我对生活是绝望的。所以不想管这些事。请你们相信。”
  钱玉珠似乎知道大家的疑虑,这样说。她的理由言而未尽,使大家都沉默了。但她好像并不准备再往下解释。
  “我们发现尸体的事,凶手已经知道了。”
  酒仙的话让大家大吃一惊。美美婷担心地看看三人,她的脸色有点苍白。
  这就是说,凶手破坏尸体是专门给他们看的。
  凶手会不会对我们采取行动?我们的行为在他的眼里,而他究竟是谁,我们一点眉目也没有。该怎样提防?
  美美婷感觉有一双凶狠的说不清颜色的眼睛在身旁飘忽。她一阵阵发冷,身上全是鸡皮疙瘩。
  “你们怕不怕?”
  “不只是我们,如果他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也会针对你的。”
  “这我知道。”
  钱玉珠看着酒仙,她的眼神里含着殷切的希望,也有担忧,还有一些两性之间的“秋波”之类的东西。总之,很复杂。
  “看着我干什么?别以为我是胆小鬼!”酒仙从来对人的表情是不太关注的,对钱玉珠的眼神的含义也只明白了一部分,但他自以为知道的是全部。他继续说:“我刚毕业的时候,被七八个人围追,我提着菜刀守在船上,他们楞没敢跳上甲板来。”
  这是一件真事,酒仙见人就炫耀的,显示出他除了喜欢文学以外还有武的一面。
  钱玉珠收回眼光,什么表示也没有。
  酒仙把手搭在肖里郎的肩上,说:“这位是练大力鹰爪功的,一拳可以打死一个人。”
  “是吗?看不出来。”钱玉珠说,她淡淡的语调表明对“这位先生”的武功也并不是很钦佩。
  “隧道里的字是用粉笔写的。你们村谁家有粉笔?”
  “这不能成为线索,村里有小学,学生随时都有可能偷偷带几支粉笔回家,事实上他们也常常这么做。所以几乎家家都有粉笔。”
  “那些字迹见过吗?”
  “谁会这么苯?把他的字迹给别人看?”
  酒仙连续提出两条线索都毫无意义,不由得气馁。
  美美婷一脸肃穆地在旁边坐了半天,这时忽然放开脸笑了,“我有了两个想法,”她说,“说出来给你们讨论看有没有意义啊。第一,在隧道里写字的和捣毁尸体的是不是一个人?写两行字是为了制造幽灵气氛,捣毁尸体,一般情况下是为了防止人们认出死者的身份来,这是两个不同的目的哦。第二,如果作这两件事的是一个人的话,他和凶手会不会是一个人?也有可能不是一个人哟!”
  “对呀!”酒仙兴奋地站了起来,走到美美婷面前说:“我的小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明了?关于这两点嘛,我还得想……”
  “你先别想!”美美婷为自己的问题所激励,脸上放出光彩来;她竖起一只玉掌在酒仙面前阻止他说下去,同时自己急急地说话,“你们发现没有?死者已经怀孕了。——我本来想过一会儿说呢,害怕忘掉了。现在你继续想吧,想好了赶紧告诉我哦。”
  “真的呢,”钱玉珠说,“我一开始怀疑红英是长胖了,可是老觉得不对劲,长肚子也不是那种长法呀。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怎么会……”
  “这就有线索了!”酒仙和肖里郎又同时说出来,然后同时望着对方,期待对方先说,忽然又都笑起来。
  “她怀孕的事情,家里人应该知道吧?她是不是在和谁谈恋爱。玉珠知不知道?”
  “不知道。”钱玉珠说。由于在沉思,她的语气显出心不在焉。
  酒仙说:“我有点奇怪,尸体为什么被捣坏了。如果捣烂尸体的人目的是掩盖死者的身份,那么也有两种可能:一是不想让别人认出她是红英来,第二是希望人们误认为她是红英。”
  钱玉珠眼里突然放光,但是立即就暗了下去,“是红英,她的那个,”她红着脸说,“那个,胸口上有一颗很大的痣,位置我记得很清楚。”
  酒仙也想起来了,死者的左乳头下方有一个黑斑,当时他还以为是附着了什么杂物,现在想来,确实是一颗痣。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是要掩饰红英的面目?这也不对呀,我们第一次发现尸体,他已经知道了,但是他并不可能知道玉珠没有去细看,不知道我们没有认出死者的身份来。在他看来,必定认为我们已经认出了红英,然后还捣坏尸体,难道只为了制造一种恐怖景象吗?”
  大家都沉默无语。一会儿钱玉珠说:“酒仙,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先查一查她的男朋友是谁。”酒仙说。
  他又想了一想问:“红英不是在广州打工吗?她回家多久了?”
  “接近一年了。”
  “是她爸爸叫她回家的吗?”
  “是的。”
  “为什么叫她回家?”
  “农村的贞节观念很强的,他们认为外面是花花世界,女人到了外面就会乱起来,所以她的未婚夫家强着姑父叫她回来。”
  “未婚夫?”酒仙跳起来,瞪着双眼问,“原来你知道她的男朋友,可是……”
  “这是两回事,”钱玉珠有些诧异和内疚地看着酒仙说,“她是十六岁时家里就把她许了人家的,但是她不同意。她对我说过,以后一定要自己找一个中意的人,摆脱这门婚事。她的未婚夫叫陈全有,老实巴交的一个人,有点智力障碍,和红英根本不能有那种事。所以我刚才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身上去。如果她怀孕了,除非是有了自己合意的男朋友。但是,红英是一个很稳重的人,应该是不会的,就算她自己找了男朋友。”
  “不管多稳重的人,进入爱情之中,往往会失去自主的。”酒仙说这句话时,丝毫没有想到听众中有两个十九岁的女孩子;她们的目光在和他的目光相遇时都避了开去,他也毫不理会。“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这是不可抗拒的……”
  酒仙终于感受到了听众的冷漠,看到了面前是两个低着头的女士和满脸都是嘲讽和鄙夷的肖里郎。他讪讪地收住了,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场面出现了两分钟的沉默。沉默被美美婷首先打破。
  “我认为该报案,就算我们查出了凶手,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还得公安局才能逮捕人对不对?”
  酒仙在乡场上的时候,注意到了乡政府大门口有派出所的牌子。但是他现在不敢说话,他的脸很烫,他怕话音会引来别人的目光,看到了他脸上的颜色。
  美美婷的父亲是村长,她对处理这些事件的程序比较熟悉。
  “你们的村长是谁?”
  钱玉珠把脸扭向一边,但是她的怒气还是被人看在了眼里。
  “你是怎么了?”美美婷说,“我这句话就得罪了你了吗?”
  钱玉珠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什么决心地说:“没什么的。走吧,我们去找村长。”
  第6章
  “我姓陈,叫陈长远。”
  陈长远?酒仙觉得这名字好熟悉,但他没有想起来是在哪儿见到或者听到过。
  “你们是大地方的人,到这儿来我们是很欢迎的哦。不过这里不安全哟。”
  村长的眼光在酒仙和肖里郎的脸上扫来扫去。酒仙只觉得脸上痒痒的,只恨不知道他到底要在自己脸上寻找什么,又为什么那么久还没有找到。
  “唉!幽灵骚扰全村有二十多年了,你们也听说过了吧?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哪儿有得道的端公或者道士,”
  看来村长对幽灵的说法是深信不疑的。他也忧虑在心,希望早日为全村人解脱这个苦难。酒仙心里很难过,他更觉得有必要尽早把真相大白于天下,解救这个村子,因此在暗暗地下决心。
  村长看起来五十多岁。在乡村里,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做老者打扮了,长衣长袖,颜色或黑或灰或蓝,剃光头,包白布。然而他不,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露出高高的额头来。穿一件白色篮球背心,银灰色西式短裤,蹬一双塑料泡沫拖鞋。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白玉兰花的香味儿,这在这儿的农村是绝无仅有的。虽然这里遍山都是白玉兰花,但是即使大姑娘小媳妇小孩子都不把它的香味儿往身上转移。因为身上香里香气,会被老年人看不惯。
  村长在风化上算是领潮一级的人物,然而,却提出了这样一个和时代落差太大的问题。——端公,这个名词拿到城里去都成了两个汉字的毫无意义的组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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