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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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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吉将胸一挺,叫道:“好!今天我就是顶不住王世充的兵马,退了下来,那又怎么样?有种的就来治我的罪啊!反正父皇不在这里,你爱怎样胡作非为,想怎样折磨我,又有谁管得着?”
  李世民酸溜溜的道:“我怎么敢治你的罪!你在河东打了个大败仗,将太原都拱手让人了,这样的大罪父皇也不追究,我小小一个秦王,怎敢说你半个不字?”
  李元吉冷笑道:“是吗?你不是比父皇还厉害的吗?你想怎么对付我,何不就放马过来?在这里一味磨嘴皮子,可不是我李家的门风!”
  “四弟!”李世民忽又改了称呼,“不错,我是厉害!在这军队里,有谁敢不听我的号令,我马上就砍了他的脑袋,绝不手软!但是,那是对别人而言;对你,我是不敢!我至少还怕一个人!”
  “谁?你还会怕谁?”
  “娘亲!我怕娘亲在天之灵,会指着我骂,说我残害手足、禽兽不如!所以,我才忍你!忍你!你知不知道!”
  “娘亲!”李元吉突地气焰全消,往地上一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如果娘亲还在世上,你还能象现在这样欺负我吗?娘亲啊,娘亲啊!您怎地不开开眼,看看您的三胡给人家欺压得多惨啊!”
  李世民狂怒道:“住嘴!你……你还好意思说这样的话!其实为了娘亲,我早该杀了你!是你!是你害死娘亲的!”
  此话一出口,他登时惊得自己也呆住了。他怎么能这么想、这么说呢?诚然,他娘亲是因为生李元吉时难产而死的,但那时李元吉只是一个小小婴儿,怎能说是他害死她呢?这种事情是天意!没有人可以承担责任的!但是,虽然他心里明白,一个顽固的念头却仍是在他心内生根:“是他!是他害死娘亲的!”
  忽然之间,他明白了!他明白一切了!他恨李元吉!他一直都在恨李元吉!不是因为他现在贮心积虑的要害自己,也不是因为他曾害死了吉儿,甚至也不是他过去以为的是他不满于父亲李渊对李元吉过分偏心!而是因为他一直在认为是李元吉害死了他娘亲!他从李元吉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深深地恨他,从未停止过!
  霎那间,他仿佛又回到那个愁云惨雾的日子,仿佛又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啜泣声交织成一片不祥的乌云。大家都在哭喊:“夫人死了!夫人死了!”他仿佛又是那个不明世事的孩子,见到大人们都在哭泣,感到无名的恐惧,好象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电光一闪间,他仿佛又置身在那黑沉沉的房间里,只有床上那盖着母亲的一幅被单白得刺眼,白得象是一个幽灵伏在母亲的身上。他摸摸母亲的手,冷!冷得他觉得自己的手也给冷僵了,没有感觉了,好象不属于自己了!他看看母亲的脸,还是象平日那样的安祥平和,一点都不象是已经死去的人;倒象是才刚刚睡下,很快就会睁开眼醒转来。他小时候曾多少次在睡梦中醒来时发现母亲还没醒,他就这么伏在她怀里,侧着头久久地望着她的脸,静静地等待她睁开眼来,等待着她“噢”的一声欢叫,在他脸蛋上亲一下,叫道:“我的宝贝二郎!”不!这不是真的!她怎么会死!她怎么能死!
  然后,他见到床边小小的摇篮里有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不知从哪里传来叹息声:“就是为了这四公子,夫人才去了的!”他久久地凝视着这小小的包裹,小小的心灵在说:“是他!是他害死了她!”恨,就在这一刻埋下了!父亲对他的偏爱,只是加深了他的厌恶;吉儿的死,更将这仇恨刻入他的骨髓!但是,他早就在恨他了!而这,他到今天才突然明白!
  李元吉一点也不知他心中此刻正转过无数念头,犹自趴在地上哀哀的哭,只觉自己委屈到了极点,老天对他的不公也到了极点!
  忽然发现了自己对李元吉埋藏已久的痛恨,李世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恶心,令他再也没有气力在这个时候面对李元吉。他咬咬牙,沉声道:“滚出去!回去好好想一想你的所作所为,对不对得住娘亲!”
  李元吉转头冲了出去。他也不能再在这帐中待下去了。再多待一刻,他怕自己就要控制不了要拔刀跟李世民拼命!
  跟李元吉这一场大吵,李世民整天都心烦意乱,什么人都不想见,听见侯君集回来也没召见他。
  直到第二天中午,李世民才召来侯君集,看了他从城中带出的长孙安世的回信。信中长孙安世表示愿归顺唐军,并将郑军守城的种种安排、装备都详细说明,其中便说到那以车轮状强弓发射的巨箭,说这武器威力强大,唐军不宜以硬攻来取胜。
  李世民读了,笑道:“这玩意儿的厉害,我算是见识过了。他倒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说得未免太迟了一点。”
  再读下去,信中说到夏王窦建德见唐军攻打郑军,郑军日渐衰弱,担心一旦唐军攻破洛阳灭了郑国便会势不可挡,下一步就要来歼灭他的夏国,因而已有意出兵帮助王世充。王世充对此大为高兴,欲派两个心腹去窦建德那儿商讨有关情况。因时机紧逼,长孙安世不及将此事告知,只有先设法做那出使夏国的使臣,替唐军打探消息,并请唐军想法子将另一个使臣王琬收买,以协同破坏郑夏两国联兵。
  李世民大吃一惊。他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郑夏联兵了!王世充兵力既弱,人望又差,要胜他把握是很大的。但窦建德的夏军虽在兵力上弱于唐军,但他的军队近来连战连胜,士气甚高;而窦建德为人仁厚英明、深受爱戴,跟他们作战,李世民就不敢说有十足把握了。正因如此,他才拣软的柿子来捏,先向王世充下手。为免两面作战,李渊已向窦建德示好,与夏国保持友好关系,以防他站到王世充一边跟唐军对抗。夏军与唐军之间以前也有过冲突,但自洛阳大战开始后,李渊向其示好,两国关系大有改善,窦建德甚至送回了以前冲突中所俘虏的同安公主。而郑夏两国却一直交恶,战事不断。所以李世民虽也曾担心两国可能会出于唇亡齿寒之心而联合起来,但并没想到这种危险会即时出现。这时忽然知道这件事竟已迫在眉睫,不禁暗暗心惊。
  他又想到应设法也将另一个使臣王琬也拉拢过来,但往下一看,发现二人出发去夏国的日期正是今早,不禁深深怨悔:“若我昨天就召见了侯君集,看到这封信,那就可以在昨晚让侯君集赶及去拉拢这王琬。如今可就太迟了!”白白丢了这大好机会,都是因为李元吉!他心中恨意更深。
  但这时后悔也是无用,他收拾起这些扰乱心神的胡思乱想,命士兵召来长孙无忌等三人。他让侯君集复述了一遍,又将长孙安世的信给三人看了。
  长孙无忌叹一口气道:“没能截住王琬,真是失策!除非安世有本事控制他,只怕不易改变郑夏联兵的计划。”
  房玄龄道:“这该怎么办?我军要马上作出抉择:撤兵?还是不撤兵?一旦撤兵,这许久以来围攻洛阳就等于白干一场、前功尽弃;若不撤兵,我军两面作战,危险之极,胜固然皆大欢喜,败则不但洛阳破不了,我军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全军覆没的危地!”
  李世民坚决的道:“无论如何,我决不撤兵!一日不下洛阳,我军绝不退回潼关!这一点无须犹豫,为难的只是应如何对付窦建德。”
  长孙无忌三人听了,心中都嘀咕,想:“这么说,转圜的余地也未免太小了。为了一座洛阳孤城,真的要牺牲那么大?”他们都不大赞同李世民的意见,一时之间俱不作声。
  李世民转头对侯君集道:“君集,你出入洛阳城,知道的情况一定不少。你看怎么样?”
  侯君集本是一直缩在一个角落里不吭声,这时忙站起来,恭恭敬敬的道:“元帅英明!据末将在洛阳所见,洛阳能支持的日子不多了。如今我军已切断城中的粮草补给,里面极其缺粮,物价腾飞,一匹绢只能买到三升粟米,十匹布只能换来一升盐,连金银珠宝也是贱如尘土。城里的草木树叶都已被吞吃干净,很多人饿得没法子,将泥土放在水中摇晃,将浮上水面的泥尘捞出来,和着磨碎了的粟米粉末一起烤成烧饼吃,吃了的人无不生病,浑身浮肿、双脚发软。路边全躺满了这样饿死病死的尸体。城中人口已锐减了七八成,郑逆朝中即便是尊贵如三公尚书的官员,也不一定能吃得上糠麸,下级官员饿死的就更多了。王世充现在将仅有的一点口粮全拿来喂养守城的兵将,但这一点点粮食很快也会枯竭,到时我军即使不攻打,洛阳也自然而然的会崩溃。我军若在此时退却,夏军就能将粮食运入洛阳接济郑军,可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郑军要自保已是不易,要出城攻击我军更绝无可能,所谓‘郑夏联兵’,真正能跟我们对阵的只有夏军,谈不上什么腹背受敌。夏军若敢来,我军就给他一个迎头痛击;夏军若拖延不战,洛阳一时三刻间就会支持不下去。元帅坚持我军不能撤兵,那是再正确也没有的了。”
  这一番侃侃而谈,只听得李世民笑逐颜开、长孙无忌三人惊奇侧目。他三人一向瞧不起侯君集,总觉得他不过是会些偷鸡摸狗的流氓伎俩,哪里象他们有真正的济国安邦的韬略?因此见李世民对他恩宠日增都是大惑不解。但毕竟李世民待他三人终究优于待他,而他三人又自恃是君子,不屑与他这等小人争风喝醋,所以一直不便说些什么。哪知现在突然听他有板有眼的分析敌我形势,倒教他们吃了一惊,但转念又想:“其实他也没说什么新鲜的东西,不过是将洛阳城中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再顺着李世民的意思大大吹捧一番罢了!这等阿谀奉盛、吹牛拍马,原是他这种小人的拿手好戏,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世民夸奖道:“君集这番话说得再明白没有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君集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了!”
  侯君集一听,大感荣宠,忙躬身道:“元帅过奖了。一切全靠元帅栽培提拔!”
  李世民微微一笑,亲切的道:“你这回又立了大功!现下想来很累了,先下去好好歇息,待会还得辛苦你到窦建德那儿跟长孙安世见面呢!”
  “是,是!”侯君集一直躬身退到帐外,心中满怀感激和得意。
  他自知出身卑微,唐军之中对他嗤之以鼻的人很多。他一直暗暗为此而既感伤心,又觉不平,常想:“你们不过是你娘肚皮高贵罢了!又算什么东西?”但他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早已被人小觑,若还要摆出这种心高气傲的样子来,就一定更难以立足。因此,他将满腔的嫉怒悲愤都埋在心底,表面上装出谦卑的模样,沉默寡言,尽量不招惹别人。但是,这种消极低调的态度虽可不讨人厌,却也往往受不到主子的重视,默默之中就会埋没一生!这样的情形他见过实在太多了!当年跟他一块儿在长安的酒肆赌场妓院里厮混的那一群泼皮,不少人也曾乘着乱世捞到一官半职,但没一人能长久守得住这些荣华富贵,大多在大浪淘沙之中便给刷了下来,运气差的连小命也送掉,运气好的也不过是打回原形、重操旧业,又厕身于市井之中。只有他!只有他不仅保住了这一切,还一直爬了上来。他心知肚明,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侠客”手段,更重要的是李世民对他的赏识、提拔和保护;是李世民给他挡住了他以市井流氓之身而飞黄腾达所必然招来的其他人的嫉妒忌恨。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对李世民颇有怨怼之心,感到自己为他出生入死的干了许多极其危险的事,但只因全是机密,李世民从不公开褒奖他的功劳,以致他的声名无人得知!大家只知他不断地受到李世民的奖赏,却从不知道他凭什么功劳拿这许多金银珠宝,便更加倍的妒忌他。他也更感不平,想:“为什么人家可以光明正大地有功受赏;我却只能偷偷摸摸的立功,受了赏也被人目为是无功受禄呢?”再说,当不断有金银珠宝到手,他就不再象从前那样希罕这些东西了。正如一切有了利之后的人都想着有名,他也更热渴这个他没有的东西了。
  但渐渐地,他又释然了。正因他不断地参与机密,他分明感到自己在李世民心目中的地位正不断提高,现在已超过了普通的大将,几乎可以直追长孙无忌三人。别人虽然仍在背地里对李世民这样“平白无故”的宠爱他而大惑不解且妒恨不已,但表面上已不得不对他多方奉迎,视他为新贵,不敢在他面前再提半句他的出身了。这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求名不得的苦痛。这虽然不是一种公开的名誉,却也足以抚慰他长久以来受创的自尊。而这一切,全来自李世民!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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