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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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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忙屏息凝气,但摇唇鼓舌,均是急欲说话。
  李世民定一定神,道:“骨肉残杀,无论古今,都是大恶!各位有此一劝,难道没想过自己的身后之名?”
  三人心中却都在想:“你又想夺得大位,又要爱惜身后之名,天下事岂有如此十全十美,让你称心如意的?”
  房玄龄道:“我们只为大王着想,身后之名这样遥不可知的东西,大王何苦要念念不忘?”
  李世民仰首望月,道:“不然!古往今来,夺位之人,何止千百?能够不酿成流血的,屈指可数;彼此双方能够相安无事的,更是寥寥无几;至于胜者于事后尽去前嫌、重用对手的,则是从所未有!当年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姜小白与其兄争位,管仲辅助他长兄,曾亲手箭射小白。小白得位后杀其兄而用管仲,终成一代霸业,传为千古美谈!但以小白之豁达大度,虽能包容管仲,终于还是容不下兄长,这是形格势禁、无可奈何之事!如今我之处境,有如小白;但今日情势,却比他好多了。小白不杀其兄,不但得不到大位,反会性命不保;而我大位在手、指日可待,何以竟要急于杀害兄长,不仅污了一世英名,更失却了立下这前无古人、善待乃至重用废太子的先例的大好之机呢?”
  三人心下一片亮堂,想:“原来你如此雄心勃勃,不仅要做一国之君,还要开风气之先,作流芳千古的名君圣贤!这也未免太好名了吧?也太看轻了这宫闱之争的凶险!眼前明明是置李建成于死地的千载难逢的良机,竟白白放过,难道不怕他日后反噬?”
  “再说,”李世民又道,“我与建成实无深仇大恨。我只是图他的太子之位,不是希罕他的性命。”
  “可是,”长孙无忌低着头似是嘟囔给自己听,“所谓‘位在人在,位亡人亡’,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大王只顾自己心肠好,可今日若是大王落在太子手上,他又会是怎么对待大王?”
  房玄龄也道:“大王还请三思!今日皇上一时不明所以废了太子,难保他以后不会从一些蛛丝马迹上生出疑惑来。若大王现下干净利落的一刀解决了太子,那皇上再怎么后悔,也奈何不了大王。但大王怀着这种妇人之仁,不但不杀他,反而大大的重用他,他日变生肘间、祸患无穷啊!”
  李世民望着他三人,实在不明白这些心腹何以竟不能象他那样放长一点目光来看事情,只会老盯着一个太子之位,全不理解他的用心良苦!此时他心中满怀狂想,甚至可以想象出后世史家将如何盛赞他的功业、盛赞他的仁者之德可直追尧舜的“禅让”之风范!他常痴想:“秦皇汉武之辈,功业之盛、绵沿万世,却欠了德名令誉;孔孟诸葛之人,品德高雅、上比日月,却缺了功名伟业。古之帝皇贤者,都难以两全其美,令人扼腕!”如今眼前就是一个自己来实现这“两全其美”的千古良机,他已被这美梦迷住了心窍,哪里还能听得进三人之劝?
  三人见他面上神色,知道他并未被说动,欲待开口再劝,李世民却忽向三人深深一揖。三人一见,大惊失色,忙都闪到一旁,不敢受他的礼,道:“大王何以行此大礼?可折煞属下了!”
  李世民道:“我知道三位都是为世民着想,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但残杀兄长此等十恶不赦之事,世民不忍为也不敢为,望三位见谅!”
  三人一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只有相对摇头的份儿。他们身为僚属,顶多只能做到晓之以理,李世民却用到这一招“动之以情”,那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冰儿和燕儿赶到仁智宫,迎面便见李元吉走来,一见她们就叫道:“你们终于来了!”
  冰儿忙问:“建成现在怎么样了?”
  李元吉摇头叹道:“他就惨了!给父皇囚在帐幕之中,只有麦饭充饥,当真成了阶下之囚!”
  冰儿急道:“张尹二位娘娘怎么不帮他说一句话?”
  “唉,她们怎么没说?早就说了一大箩好话啦,但父皇不听啊!父皇今次这一气可真是非同小可,那横眉怒目的样子,便是阎罗王见了也要吓个魂飞魄散!两位娘娘只消说出‘太子’二字,父皇就要喝骂,说:”你们老说什么‘太子仁厚’,他真的是仁厚又怎会作出这等犯上作乱的事来?你们再敢给他说情,朕就连你们也问罪!‘吓得人人噤若寒蝉!“
  冰儿暗暗心惊,又问:“那么李世民呢?他有没有乘机落井下石?”
  李元吉一听她提到李世民,马上转作面若死灰,道:“说起李世民,我们今遭可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父皇已向他许诺,改立他为太子!”
  “什么?”冰儿撕心裂胆的大叫一声,“不,这不是真的!皇上怎能这么做!”
  李元吉愁眉苦脸的道:“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此事千真万确。那杨文干狗急跳墙,真的反了。父皇一见就慌得手脚都软了,差点没跪下来哀求李世民给他去抵挡这作乱的兵将。你说李世民还有不乘机自抬身价的吗?他开出价码来,要父皇改立他为太子,他才肯出战。父皇正吃着他的牙软,难道能不听他的?就这么着,他轻轻巧巧的便一脚踢了大哥下来。听说他还想得寸进尺,要父皇下旨杀了大哥呢!总算父皇还有点良心,死活不肯。李世民大概也怕担上个胁逼君父的丑名,也就见好便收。否则这会儿你们再来,大哥早就给他逼死啦!”
  冰儿咬牙道:“他现下人在何处?”
  “早出发去了宁州打杨文干啦!”
  “糟了!”冰儿一跺脚,面上一副大难临头之色。
  “怎么了?”
  “李世民亲自率军,他要杀那杨文干灭口还不容易?杨文干一死,建成的沉冤可就永世不得昭雪了!”
  李元吉瞪大眼睛,道:“这……这……你猜得半点不错!我刚刚从父皇那里出来,听说杨文干已被其部将斩杀,叛军已兵败如山倒。连那去传旨的什么宇文颖也死在乱军之中了。”
  事已至此,冰儿反倒镇静下来,想了想,道:“既是如此,我们已慢了他一步、失却人证了。唯今之计,只好拼死力谏皇上,也要保住建成!”当下三人一同入宫求见李渊。
  李渊本不欲见冰儿,但听太监传报,说求见的还有突厥公主燕儿,这个面子可就不能不给了,只得下令升殿。
  冰儿跪在丹墀之上,叩头道:“罪妾见过皇上!”
  李渊见她一身白衣,在风中娇怯怯的似是弱不禁风,不由得想起她平日能言善道、会说好话哄自己欢喜的种种好处来,温言道:“此事只是建成一人之过,与你何干?快快起来!”
  冰儿哭道:“罪妾愿与夫君同赴生死,求皇上恩准,赐罪妾一死!”
  “你……”李渊又气又怜,“你何苦如此?当初他嫌弃你,要废你太子妃之位,你一气之下还上了密奏告发他背地里纠集‘长林军’的不轨之举,怎么如今又来为他谋逆之事求情?”
  站在一旁的李元吉大吃一惊,心想:“原来递送密奏揭发‘长林军’之事的竟是冰儿,不是李世民!”
  却听冰儿道:“罪妾那次只是一时意气,岂真难道能舍却这多年夫妻恩情?罪妾别无所求,只求皇上准罪妾代夫领过,以一死偿建成罪孽!”原来冰儿自知上次递了密奏指控李建成私设“长林军”,若如今跟李渊说理,说李建成并无叛逆之事,李渊决计不信,所以一味的只动之以情,并不替李建成申诉。
  李渊听了却仍是有气,想:“上次是你告发建成,今次又是你为他求情,你这不是糊弄我吗?”把脸一沉,道:“朕心意已决,再无更改!朕有功必赏,有罚必惩。建成有罪,该当惩处;你并无过,朕岂可降罪于你?你这岂不是要陷朕于对无辜之人滥施刑罚的不义之地?”
  他这么一说,冰儿心头一窒,知道自己已不能再劝,只得将目光投向燕儿。
  燕儿上前一步,深深一揖,道:“皇帝,我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可不可以?”
  李渊眉头一皱,心想:“连这突厥公主也来趟这浑水,可真是头痛!”口中却道:“公主怎么说得这样谦?当然可以了。”
  燕儿道:“建成说到底是你的儿子,你难道真的对他不存半分父子之情?”
  李渊冷然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是他不顾念父子之情,密谋作反;可不是我不顾念父子之情,要迫害他!”
  “既是‘国有国法’,这谋逆之罪非同小可,你岂可不责成有司详加审讯就一口咬定他有罪?”
  李渊凛然道:“公主殿下!朕敬你是突厥公主,一直以礼相待。但今次之事,与突厥并无瓜葛。论公,这是我大唐内务;论私,这是我李门家事。还请公主自重身份,不要插手进来!”
  一番话只说得燕儿满面赧颜,作声不得。冰儿见状大急,拿眼看着封德彝,想:“现下就全靠你了!”
  封德彝见她向着自己眼露哀恳之色,心领神会,缓缓的叫一声:“皇上!”
  李渊目光一寒,道:“封爱卿有什么话要说,若果又是为建成那逆子求情,那就免开尊口了!”
  封德彝神色不变,道:“皇上圣明!微臣岂敢胡乱为什么人求情?微臣只是太过愚昧,对此事有三个问题想向皇上请教。”
  李渊神色稍缓,道:“哦?你有什么问题,那就说出来吧。”
  封德彝不紧不慢的道:“微臣第一个不明白的问题是:建成已身为储君,皇上对他恩宠有加,他只要安守本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日皇上千秋之后他自然而然的就是一国之君。何以他竟如此莽撞,不惜起兵以求一逞,去抢那他本已稳握手中的东西?”
  “这个嘛……”李渊一时哑口无言,心中一动,一个从没想过的念头忽然闯入脑中。但这念头太也恐怖,他马上将之驱逐了出去,强道:“所以这就是建成罪该万死之处了!”
  封德彝仍是不慌不忙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皇上明见万里,确非愚臣所及!这第二个问题是:听说来告发建成谋逆的除了他东宫中的两名属下,还有一个叫杜凤举的宁州司马。微臣听到一些闲言杂语,说这杜凤举是秦王心腹杜如晦的族兄,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李渊大惊,背上泌出汗来,颤声道:“此话当真?”
  “微臣实在不知道,这才向皇上请教啊!”
  冰儿心下暗喜,想:“这封德彝真是老奸巨滑!这等微枝末节都给他注意上、查了出来!哼,也只他这种老狐狸,才能揪得住李世民的狐狸尾巴!”
  只听封德彝又道:“微臣还有第三个问题不明白:杨文干在此次逆谋之中是关键人物,他却偏偏不及被捕查证谋反形迹就已被杀。还有那宇文颖,到底杨文干是存心作反,还是听到建成下狱,被人唆摆这才被逼作乱,其中真相只有去宣召杨文干来见驾的宇文颖最清楚不过。他却又偏偏死于乱军之中。他二人都是不及与建成对质就已身死,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李渊全身忽冷忽热,额上直冒汗,心底却是一片寒气,道:“封爱卿的意思是……”
  “微臣别无他意!只是觉得此案疑点甚多,处处透着古怪,似乎背后有黑手在操纵一切,意欲瞒过天下人的耳目。不过皇上圣明,一定早知道是谁想瞒天过海,只不过是故作姿态,让那人自以为得计、不加提防,渐渐的便露出他的马脚来,皇上就可拿住他的真凭实据,治他的罪,还太子以清白!”
  李渊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忽大叫:“来人!”
  殿下卫士应声而出,李渊道:“叫指控太子的杜凤举、尔朱焕、桥公山三人来这儿!朕要再好好问一问他们的口供。”
  卫士领命而去,过了好一会儿却空手而回,道:“这三人都不在帐中,不知到哪儿去了。”
  李渊疑云大起,道:“马上给朕搜这三个人出来!”
  这次隔的时间就更长了,好久那卫士才又单独回来,道:“启禀皇上,前几天仁智宫外的荒野里发现三具尸首。刚才皇上找杜凤举等见驾,才有人认出那三具尸首是他三人。”
  众人一听,都是惊而起立,李渊急问:“他三人怎么会死的?”
  那卫士道:“巡逻的禁军回报,说前天夜里遇见这三人在宫外鬼鬼崇崇的徘徊不去,便上前盘查。谁料这三人持刀反抗,混战中都给杀了。”
  冰儿尖叫道:“是谁负责这里的守卫事宜的?”
  “是秦王。”
  “是李世民!”冰儿狂怒之下浑忘了李渊就在面前,“他杀人灭口,杀人灭口!”
  李渊“腾”的一下跌坐在龙座上,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冰儿忽又惊叫:“建成,建成呢?他会不会……会不会……”
  李渊急令:“快去看看太子怎么样,叫他来见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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