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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卜奇缘-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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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公子心下已明白,不觉大怒,正欲发作,止见陆生笑嘻嘻作揖打恭道:“你二位休要生气,非是小弟胆敢设计诓骗你二位来此,实因这里边有个聪明女子,能通文墨,出口成章,高自位置,不拘何等样人都不入眼。他又不是专取富贵,常有言道:非遇着天下真才人决不肯失身。年已十八,任凭老鸨打骂,至死不变。此人姓白名秀英,绰号赛牡丹。小弟因有此佳人,不可不令才子赏识,所以冒昧设谋骗你二位前来。今已入其室,难道还不肯一见其人耶?万一生气逃去,只恐秀英暗笑必是虚名才子,不敢见人。你我一个大丈夫,为小女子窃笑,弟为兄不取焉。既来之则安之可也。有罪有罪,改日罚弟东道何如?”
  几句话说的朱公子消去一半怒气,屈生闻听有才女在妓馆中,倒要试他一试,遂向陆生道:“既有如此佳人,何妨唤出一见?”
  陆生闻言大喜,忙向老妈道:“快去请那白姑娘来,你说现有屈老爷,是天下第一个才子,在此候着他,还不快来!”
  老妈答应去了,当即有鸨母进来笑嘻嘻的口称:“老爷们赏脸赐光,求老爷照应我那小女白秀英,万一出言无状,还要老爷大量宽容。”
  陆生道:“你去罢。有你女儿出来,他见了这二位老爷,决不敢怠慢。”
  老鸨答应转身退去。忽闻外面一阵香风,走进来一个女子,来到屋中站立,向三人道:“难得三位老爷光降,陆老爷是熟人,不知二们老爷尊姓?”说话声音如莺歌燕语,娇滴滴的可听。
  屈生抬头细看其人,一看之时忽然一惊,何故?原来这秀英的容貌与吴小姐一样,不但面目相同,即身体之长短亦复无二。若非在京,定要误认做自己老婆。细细看去,止有项下微粗,稍有分别,果是一个绝色佳人。朱公子看罢,心中十分爱惜。
  当下陆生对秀英道:“这一位是屈老爷,那一位是朱老爷,你看可是才子不是?你有何疑难,只管请教。”
  秀英一眼看定屈生相貌超群,美秀而文,真称得起风流俊俏,但不知内才如何,且试他一试,看是个有情人否?想罢对二人道:“贱妾不幸陷身烟花,辱在泥涂,虽生犹死。自幼稍通文墨,略记古典,今幸遇著老爷降临,又是有名才子,妾有一言请教,望乞指示,以开茅塞。昔之美人指不胜屈,请问文姬与大家孰优孰绌?绿珠与红拂孰贤孰愚?至妓女中之薛涛、苏小,何人有情?盼盼、师师,何人足取?乞道其详,使开定论。”
  屈生闻言,心中暗惊道:“不料妓女中竟有如此通人,所问古典都有寓意。幸遇着我,还有见识,可对答。若遇空疏之辈,不知出处,定要弄出笑话来。”遂回言道:“你所问这几个女子,以貌而论都是环肥燕瘦之流,美目巧笑之类,大约比之西子、王嫱而已。至出身虽各不同,而身分亦有美恶之异。以我论之,文姬虽有才能作十八拍之乐器,究属贪生怕死,怎如曹大家之节操耶?红拂纵识英雄,难逃私奔二字,与绿珠之坠楼死知己者,不可同日语也。薛涛、苏小不过名妓,有情亦不得为正。李师师则专以色事人,品愈下矣。关盼盼晚年一死,稍强人意。总而言之,女子即有才,不专重色,所难者德之一字耳。”
  这几句话,说得秀英倾心佩服,忙站起说道:“得闻老爷正论,胜读书十年,论得正大,断得公平。但妾有下情,敢为老爷陈之。妾自幼被人拐卖院中,不得齿于人数,每念此耻,恨即捐生。回思人生难得,今生沦落,料是前生罪孽。倘轻生自尽,冤债尚未填满,来世更要加罪。所以忍辱苟活,以期修积行善,勉赎罪愆,身虽下贱,颇知自重,如今幸未失身。妾想有两条路,不知走那路好,求教老爷!”
  屈朱二人道:“意欲何为?”
  秀英道:“一是情愿从良,不拘为妾为婢,止要脱离火坑。若能出离此地为妾,必守为妾规矩,小心侍主,蔬食布衣,断不敢冶容取媚。一是情愿祝发为尼,一口长斋苦修,一室暮鼓晨钟,了此一世。二者之间那条路好?请赐示。”
  二人听了这一番话,反到为难,无言可答。屈生叹息道:“红颜薄命,信有之矣。据我看来,那为尼终是异端,还是从良为是。得须择人而事,庶免秋风纨扇之捐。”
  秀英道:“老爷之言果是正论,无奈择人甚难。人品端正之人,谁肯要我这妓女?如那因色起见爱我者,半是狂荡之夫,妾又不愿事之。所以无路可走。”说到此处两泪交流,形容惨淡。
  屈生观之,由不得动了怜惜之心,问道:“你既愿从良,止宜择其人品之邪正,不可论处境之富贵。倘其人是个端人正士,一贫如洗,汝能从否?”
  秀英道:“漫说是士林中正人,即商贾农工,不失为善士,亦甘心与之终老,何敢妄想作富贵人妻妾耶?”
  屈生道:“这就容易了。你以后留心,苟得其人,你将一切苦处对他说明,他若能娶你,那出藉之费,我可以周济他数百金,但不知你鸨母要身价几何?”
  秀英道:“妾蒙鸨母豢养十余年,不得为无恩,妾又未尝失身,获资甚少,幸有虚名,稍获卖酒之资。大约出籍非千金不可。”
  屈生道:“如此巨数,我却无力成全。”
  朱公子接言道:“兄能凑几何?”
  屈生道:“四百金可勉力凑出。”
  朱公子道:“六百之资弟能效力。但此事以速为妙,出资之人虽有,娶妇之人安在?”
  秀英道:“天下事愈欲其速愈不能成,止要二位老爷肯为妾出资,不愁无出籍之日。惟妾受此大恩,将何以报?止有来生犬马,结草衔环以酬大德而已。”说罢双膝跪下,向屈朱二人叩头。
  二人忙站立一边说:“何必如此!”
  秀英拜谢二人毕,复又拜谢陆生,陆生见他三人这一番举动,早已惊得呆在一旁,暗想:真是怪事,他们不过初次见面,一言之合,就如此亲密。一个倾心吐胆将肺腑之言全行说出,那两个就肯出银子替他赎身,这样看来,果然是才子佳人方是情种,像我这混花钱买笑,不过作冤。从今后我当奋志读书,求取功名,令人羡慕,再不向这花柳丛中瞎闹了。
  主意已定,当向屈生道:“今美人已见,不可不以酒赏之。小弟已备下了酒,务乞二位屈尊一叙。好在有秀英相陪,名士美人一时聚首,此千古快事也。”吩咐老鸨快将酒肴端正上来。
  老鸨答应,不多时已摆设齐整,安放坐位,陆生忙让屈朱二人入座。
  屈生再三要辞归,朱公子又不便强留,陆生著急,向秀英道:“你何无一言留屈老爷饮酒?”
  秀英道:“妾在此有所思。”
  陆生道:“你想甚么?”
  秀英道:“妾想当初东坡先生曾有言:目中有妓,心中无妓。这两句话说得不错。”
  屈生听了这话,止得回言道:“如此就扰一杯。”
  陆生大喜说:“亏了秀英会说甚么东坡西坡,才把屈老爷留下了。”众人闻言不禁都笑起来。
  于是陆生让屈生首座,朱公子与己两旁相陪,下面设两座,是秀英与陆生赏识一个妓女名娟娘并坐。秀英斟了一巡酒,娟娘然后又斟一巡,到此地步,屈朱二人是从来领略过的,反拘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亏了秀英语言凑趣,和而不流,巧不伤雅,说的屈朱二人稍有喜色。肴精酒美,屈朱二人也饮了数杯,莱已上完。
  屈生起身告辞,陆生再三苦留,奈屈生一定要走,当向秀英道:“所许出籍一项,我二人决不失言。如有成说,止须作一字通知朱大少爷,必然践诺。今日相逢,不可无言为赠。以卿聪明,必能自爱,心务坚贞勿改本念,切嘱切嘱,日后专听佳音!”语毕目视秀英,但见他形容惨淡,有万分说不出的苦楚,盈盈有泪含而欲流。
  朱公子叹了一声道:“天地生人何多缺陷,此女若能侍屈君为小星,岂非人间第一快事哉?”
  屈生闻言,连忙往外就走,头也不回。陆生上前强拉也拉不住了。朱公子无奈,止得一同出门。陆生无法,只好口中嚷道:“慢走!简亵不恭,勿罪!”随后进院问明鸨母一切用项,又给了赏钱,然后归家。
  那秀英后来毕竟嫁与何人?怎样出籍?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宋武生巧娶才女 屈太史暂出都门
  话说屈生同朱公子出了妓馆来至街上,忙雇了一辆车,二人坐在车上议论,白秀英这女子算得有貌有才,可惜烟花沦落,看他面目尚有后福,日后不如怎样结果。
  朱公子道:“弟才说了一句顽话,姐丈就拼命飞跑,难道真怕白秀英拉着要嫁你么?大约是表姐的阃教森严,走漏风声有些不便,所以如此胆小?”
  屈生道:“老弟差矣!你虽是顽话,但那女子何等激烈,万一当真要从我,寻死觅活的闹起来,纳之耶弃之耶?弃之则有性命之虞,纳之则何以告家中母妻?吴公降尊忘贵,以爱女赘我,婚来弥月,即入都会试,侥幸一第,即购美妾以归,薄幸之名能辞否?我所以急避之不欲闻也。”
  朱公子道:“足见姐丈多情守礼,令人敬佩。但许助四百金,有此项否?”
  屈生道:“有之,弟之六百金真能慨助否?”
  朱公子道:“小弟颇有积蓄,千金不难,况六百金。一言既出,决不食言。”二人谈谈说说,到了朱宅门首下车进去,争人开发了车钱,彼此嘱咐休说出此事,这且不表。
  再说陆生自那日见秀莫与屈朱二人哭诉情由,二人面许出资脱籍,临别那一种依恋光景,看了恍然大悟:天下惟有真才实学方能动人,专靠着花钱,全是假意。一向空费了许多金银,何尝有个知己?而今知悔,当奋志读书,力求上进,若能博取功名,方对得过老母妻子。那美人须无意中遇之,果是两情相浃,自成知己,不是勉强的,我从今看破了。主意既定,于是将书室收拾好了,日坐其中,温习起诗书来了。足不出户,昼夜用功。
  母妻见此情形,追问何故?陆生道:“屈家小后生,二十四岁竟入词林,我比他大六岁,还是白丁,令人惭愧。难道我不是人?偏要争气读书,求名到手才罢。从今再不荒废游荡了。”母妻闻言心中大喜,暗中念佛说,这真是家门有幸,败子回头了。这且按下不表。
  单说河南省城有一个武生,姓宋名梓,号桐卿,年已二十八岁。父母双亡,止有胞叔秉初,是个廪生,分居单过。那宋梓本来是小康之家,因为人慷慨好交,不善经营,复喜挥霍,父母故后不上几年,竞将家产荡尽。
  眼看衣食难继,他却并不知愁。为人耿直,弃文习武,两膀有千斤膂力。遇着名师传授,武艺精通,最善骑射,十九岁已进了武学,乡试两次都因误考落第。
  他叔父忽一日将他唤去,谓之曰:“汝年已二十八岁了,尚无家室,终日游荡,眼看饥寒。如今我替休想出一条路来了,不知你愿去不愿?”
  宋梓道:“叔父有何见谕,侄儿焉敢不尊!”
  秉初道:“现在北京九门提督霍大人是同乡,他当初未遇时,曾受过你祖父恩惠,他如今身贵,幸不忘旧,常寄信来探问我家景况。我想如今我写一封信,命你带去见他,求他提拔,收在标下当差,遇有机缘保举一个小功名,日后还有出头之日。你去不去?”
  宋梓道:“既有此一条路,侄儿求之不得,请叔父就写信,侄儿速即动身。”
  秉初道:“论你的武艺,军营中很可以去得。就是那混花钱这一桩脾气要改了才好。但此番上路,一切路费必须多带,我又无力,向何处告贷呢?”
  宋梓道:“叔父放心,侄儿既出门,那住房就有用不着,何不将房子卖了做盘费,大约够了。”
  秉初道:“也止好如此。”果然托人说合,将宋梓住房八间卖与人,得价百余金,秉初全数交与宋梓带在身边,以备到京用度。又叮嘱道:“出门不比在家,诸事要俭省。”宋梓答应:“遵命,谨记在心。”
  秉初遂写了一封结实哀苦的信函,求霍公提拔前程。写好了信,封固交与宋梓,命他到了京城亲自去投信求见,写个手本随带着。择了吉日,宋梓拜辞叔父,离了河南往京师而去。走了十一日,已抵都门,先投客店住宿,问明提督衙门所在,次日持了书信手本来到衙门中,将信与手本交于门上,婉言相告,托其回明要求见的。门上问了来历,知是大人同乡,接了书信手本入内回禀霍公。
  那霍公是河南武举,投效军营,出征立功,在营务中二十余年,升至九门提督,为人忠厚,与士卒同甘苦,深得军心。所生一子已中文进士,分发湖南知县,在京止夫妇二人。未遇时,每向宋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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