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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风骚-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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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二年前的阳春三月,自己二十岁时,举进士甲第,皇上赐宴于崇政殿。那天,崇政殿外百戏演出,管弦高奏,歌飞舞旋。崇政殿内百官云集,酒肴飘香。皇帝驾临,欢声绕梁。同榜登科的几位年兄,依制簪花走进大殿,春风得意。自己因簪花源于远古女风,不愿随俗,故弃而未簪,不期为皇帝注目。那时的仁宗皇帝,只有二十七岁,风华正茂,举止翩翩,举杯赐酒时询问:“卿乃陕州涑水司马光耶?何不簪花?”自己当时喃喃回答:“天宫十二位花神都是女性,臣……”英明睿智的皇帝似乎察觉了自己的心迹,大笑而言:“簪花源于女风,以追求人生之完美;状元进士乃当代人中麟凤,亦当簪花示完美于人间。朕今为卿簪花一枝、赐酒一杯,并扶卿跨马游街,以昭示天下:大宋文治之功,将逾越前唐!”说完,把一枚金花亲自簪在自己的头上。百官震惊了,同科年兄震惊了,自己也惶恐若呆,竟然忘了叩头谢恩。接着,出宣德门跨马游街,在士卒传呼喝道、观众拥道塞街、沿途飞彩落花的非凡盛况中,自己好不容易才从“欣喜若狂”中醒悟过来。仁宗皇帝知遇之恩,没齿难忘啊!
  司马光似乎从逝去的岁月里得到安慰,愁眉略展。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依然闭目继续着他的思索。
  夫人张氏默望着眼前沉思无语的丈夫,也在回想着三十二年前初识司马光时的甜蜜情景:那时的他,细高个儿,英俊的脸儿、潇洒的劲儿、沉静的性儿,一双机敏的眼睛里,有着伟男子的刚毅和大胆,一副突起、饱满的额头有着学子的睿智和深沉。那是皇帝亲临殿试的前三天,他臂下掖着一个蓝布书包来拜访父亲。在前厅中堂他取出诗文,双手呈献给父亲。也许因为他的父亲天章公(司马池的官职)与自己的父亲周判于群牧司吧,父亲未看诗文便笑逐颜开,不卜不媒地开口就要把女儿嫁给他。那时,母亲领着自己悄立于屏风之后,自己偷偷地一瞥,心里甜丝丝地醉了,无疑无虑地向母亲点了一下头就逃离了……
  三十二年的宦海风波,夺去了丈夫的一切,头发落了,胡须白了,腰身弯了,潇洒的劲儿磨掉了,只剩下这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的刚毅。可此刻他却重重地落下了眼帘,把一切都埋藏了。夫君啊,是该逃出这官场宦海了!故乡涑水河浅,虽然不能垂钓,但那南原葱郁无尽的莽林里,却有着京都里所没有的清新空气和百鸟婉转的天籁之音啊!
  三更梆鼓声隐隐传来,屋外寒风的呼啸声似乎更紧了。张氏望着即将熄灭的烛火,又燃起一支,轻轻地插在烛台上。
  司马光的思绪离开了仁宗皇帝赵祯,飘落在病重卧床的英宗皇帝赵曙身上:三年前的四月,病卧龙床的英宗皇帝突然召自己进宫,应对关于《通志》书稿的处理事宜。这部书稿共八卷,是自己花了三年时间,依照左氏传体例,上起战国,下至秦二世,选国家盛衰兴亡事例编成,欲以善者为法、恶者为戒,以资帝王阅览。两个月前进呈大内,现御旨传出,速召晋见,吉凶未卜,心神不安啊!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自己在宦值引导下走进了大内禁宫,见到了重病的皇上。年仅三十七岁的英宗,两个月未见,竟已苍若老叟,病若枯槁了。自己跪在榻前,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圣明的皇上,不讳忌臣下孟浪的泪水,反而拉着自己的手,无力地一笑说:“爱卿做了一件好事,《通志》书稿,朕阅览未尽,已无力尽读。愿卿继太史公司马迁之笔,续其书以至五代,成千古不朽之业,为朕之后世子孙作鉴,朕将无任感激矣……”生命垂危的君王,却为一个年近半百的臣子拓展了朝思暮想的业绩,这是何等的恩典啊!自己感激成咽,泪流不止。皇上又从枕下取出一道御旨放在自己的手里,气息短促地说:“自选辟官……属于崇文院,置局。许借龙图、天章阁、三馆秘阁书籍……赐以御书笔墨缯帛及御前钱,以供果饵……以内臣为承办。”历代历世有这样的事吗?由自己组建书局,朝廷藏书为自己敞开,一切费用由御前银两开销,由内臣宦官承担杂事之劳。天高地厚的恩典,亘古未有的恩典啊!自己叩头出血,泣咽出声。圣明的君王,臣不敢不以毕生精力尊其所嘱,竟其所托啊……
  两行泪水从司马光紧闭着的眼角奔涌而出,张氏的心缩紧了。她不愿打扰丈夫,十四年前也曾有同样情景的一个夜晚呵!
  那时在并州,丈夫在恩师庞籍幕下任并州通判。京都传来消息说,仁宗皇帝病重,因国嗣未立,朝臣惶恐,但又不敢进谏。那时,仁宗皇帝四十六岁,没有儿子,谏奏皇帝立宗室子弟为嗣,无异于宣告皇帝病愈无望而为别人谋位,是有灭族之罪的。年仅三十八岁的丈夫,以卑位而忧国事,居小邑而患大体,惶惶终日,夜不能寐。也是在这样一个深夜里,也是在这样一支烛光下,也是这样的闭着眼睛,也是这样的泪水流淌,也是这样地劳神焦思着。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竟然胆大包天地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把一份“愿陛下择宗室贤者使摄储贰”的疏奏,飞马送进京都。疏奏三上而感动了当年曾为丈夫簪花赐酒的仁宗皇帝,久久沉思后而赞誉曰:“此忠臣言也,但人不敢及也。”并纳其疏奏,立宗室赵曙为嗣,是为英宗皇帝。夫君啊,你还在作昔日之梦吗?彼一时,此一时,如今我们已是黄昏夕阳,已无力经受风云变幻、雷电雨雪了……
  此时,可马光了结了纷乱的思绪,从历史的深处走回来。他三十二年的官场生活,充满了大宋三代皇帝的信任和恩典,他要以历代仁人志士“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气节,表达他肺腑心髓的爱与忠。他决定向皇帝上表弹劾王安石,陈述自己对“变法”的全面看法,在即将来临的更大的风暴中,用自己衰老的生命,招回皇上的良知,以达匡正“变法”缺失的目的。他决定向王安石再一次伸出规劝的、友谊的手,用推心置腹的呐喊,唤醒介市那颗沉醉于海市蜃楼的雄心,面对喜忧交织的现实。并借重王安石紧握权柄的铁腕和得宠于皇上的优势,结束朝廷里这一年来你死我活的纷争,以使大宋全国安定。这是最后的一搏啊,生也坦然,死也坦然,也就无愧于君、无愧于世、无愧于己了。
  四更梆鼓敲响,司马光蓦地睁开眼睛。张氏抬头望去,闪亮的眸子,坚定的目光,刚毅的神情,丈夫突然恢复了昔日的自信。
  司马光用爱恋的目光打量着夫人,他想把自己的决定告知夫人。未待他开口,张氏已会心一笑,似乎表明:一切都无须说出。
  司马光心中坦然,抚须自况地吟出两句诗来:黄面霜须细瘦身,从来未识漫相亲……
  灵犀相通,张氏轻声和吟:居然不肯市朝住,骨相天生林野人。
  司马光凄然苦笑,击掌而语:“妙极!这是一首绝妙的自况写真诗啊!司马光只知自身形陋,夫人却知我天生命苦。琴瑟和之,形神具矣,天数如此,司马光不辞水火了。”
  夫人张氏并不紧张,悠悠说道:“我真思念故乡南原葱郁的莽林啊!归去来兮,当归了。康儿也不必参加几个月后的殿试了,与我同行吧!”
  司马光心中一酸,忙拱手深揖:“谢夫人!琴瑟永偕,司马光无所求了。”
  张氏抿抿耳边灰发,苦中作乐地笑着说:“你以前写的诗中,我以为有两句最好;‘更无柳絮因风起,惟有葵花向阳倾。’真是文若其人。”
  司马光也凑趣地说:“谢夫人赞赏。可那句‘吏无柳絮因风起’,是我从东晋女诗人谢道蕴的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中借来的。”
  张氏笑声朗朗:“妙极!可见天下的女人,也有不随风飘曳的。相公,你也该料理一下你的书局了。”
  司马光点头。
  天快亮了,烛光闪跃着,照映着这对琴瑟永偕的老人。
  司马光书局的朋友刘攽、刘恕、范祖禹听到“吕惠卿面折司马光于讲筵”的消息后,都经受了一个不眠之夜的煎熬。在五更梆鼓敲响时分,各用凉水抹了一把发紧的脸皮和发涩的眼睛,不约而同地来到书局,等待着司马光的出现。他们在官场上都是小人物,现时最关心的,似乎不是正在推行的新法,而是书局的存亡和司马光的命运了。他们又都是判断朝廷对付逆言忤臣的能手,都作好了迎接株连之祸的准备。他们虽然都在故作轻松,但因为过于认真,反而把更深刻的悲哀带进了这清冷的书局。
  往日诙谐成趣的刘攽,坐在司马光的桌案前,用手指弹敲着落锁的抽屉,大声说:“这个抽屉里锁着介甫害怕的一只老虎,原是可以吃人的。可从来不信佛的司马公,却突然成了地道的佛徒,养虎贻患,终于以身饲虎,要成大佛了。司马公今日的悲哀,也许就在于此。”
  这些话说得既不成趣,又不精妙,只是陡增一层凄怆,室内毫无反应,连他自己也觉得没劲,收口不语了。
  在长时间的闷头喝茶中,往日妙语连珠的刘恕,突然开口询问范祖禹:“淳甫,景仁公持何看法?”
  这不是废话吗?六十一岁的范镇,因斥责“青苗法”为“残民之术”,已被皇帝以本官致仕,退休了,他的看法还用问吗?范祖禹低声回答:“祖公昨夜通宵未眠,唯闭目叹息而已。”
  于是,他们接着闷头喝茶。
  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司马光推门走进书局。弟子们站了起来,但谁也没有说出一句问候的话,他们望着司马光的模样惊呆了:老头子今天身着紫色朝服,腰系紫色飞云傅带,头戴紫色双翅朝冠,足蹬紫色高腰鞋,一副进殿面君的装束。而且神采奕奕,目光炯炯,比往日似乎年轻了许多,也高大了许多。这是昨日在迩英殿败落下阵的司马光吗?不,分明是一位整装待发的斗士。老头子真的要破釜沉舟了!弟子们个个觉得有一股凛然之气涌上全身,心头积压的辛酸被司马光的傲然之气一扫而光,室内的气氛也骤然变得激越悲壮了。
  司马光感激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桌案前,落坐在椅子上,待朋友们坐定之后,轻松而语:“昨日一场惨败,昨夜通宵未眠,思之再三,决定今日上殿投案,呈禀弹劾奏文,倾自己的全部所思所想,以求败得明白。屈子沉落江底,贾生失命长沙,先贤如此,光何敢贪生苟且于世。”
  刘攽、刘恕、范祖禹都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眼前这位语惊魂魄的师长,但一时嘴巴难张,似乎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正气塞住了。他们唯钦敬地注视着司马光。
  司马光打开抽屉,取出一叠写就的弹劾奏文。
  “我知道,此时他们人多势众,占据要津,权柄在握,追随者遍布朝廷,而且杀伐得手,气焰方炽。但在这沉寂无声之时,总需要有人说话,以示朝廷非他们所私有,天下还有封不住的嘴巴。遂决意以一人对十众,以一口对百嘴,成败利钝,顾不得那么多了。家事已托于拙妻,这书局重任,就拜托于诸公了。”
  年轻的范祖禹忍悲不住,痛叫一声“老师”,疾步向前,从怀中取出一份奏表,跪在司马光的面前:“老师,这是学生前几天写就的一份奏表,弹劾‘制置三司条例司’的‘侵权’,弹劾王安石的‘拒谏’,弹劾吕惠卿的‘奸巧’,弹劾‘青苗法’的‘抑配贷款’,弹劾‘均输法’的‘官商勾结’,弹劾朝廷对御史、谏官的‘滥施贬逐’。学生位卑言微,难进大内,请老师代学生转呈圣上。”
  刘攽、刘恕望着范祖禹,知道他想用“分担罪责”之法,为老师减轻一二,心内感动不已。
  司马光接过奏表,苦苦一笑,望着范祖禹厉声说:“你想为我承担消息来源之责吗?范公景仁是你的祖公,现已见疑于朝廷而被致仕,你若再胡乱插手,无咎讨罪,你的前程将毁之尽矣!我不是怜惜门下忘年之友,而是为史学可能失去一师而忧心啊!”说着,把范祖禹的奏表撕得粉碎,投扔于纸篓之中,伸手抚着范祖禹,深情地说:“淳甫,你还年轻,不知政争的残酷,也不知吕惠卿的为人。你的奏表,不仅不能为我分责分罪,反而会使范公景仁与我成党,党诛之祸将会牵连无数人啊!”
  刘攽、刘恕、范祖禹惊骇。
  司马光再次叮咛范祖禹:“淳甫,千万记牢,你终生之业,当为治史,不可蹈入政争!”
  范祖禹伏地痛哭失声。
  “老师,世无孔子,《春秋》谁为?学生为老师蒙冤而哭,为书局即将凋零敝散而哭,更为一部史学宏篇巨著的夭折而痛哭哇……”
  司马光扶起范祖禹,神情怆然,沉默良久,摇头而语:“淳甫,你悲切使我心碎!可书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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