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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如易-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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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裴敬早说好有几个大户要请,贺芳芝也有些旧友。

“姐,还有景大哥呢,你是不是忘了。”余小修趴在桌上看白冉写字,虎头虎脑地提了一句。

余舒“哼”一声,怎么会忘了还有景尘,不过几天前才和他翻脸,说了几句难听话,把人撵走了。

想她被水筠故意扯进一场风波里,差点丢了小命,她不想景尘左右为难,本来是要生咽下这一口气,可是架不住水筠一再隔空挑衅,于是她一怒之下,才准备和景尘挑明,把水筠打出原形,免得她在景尘面前卖乖,日后再挑唆他们的关系。

余舒不指望景尘能从水筠嘴里问出个究竟,就是等着他碰了壁,再来找她问,谁知那呆子一走就没了消息,到现在也没个话回给她,大概是又被那小师妹绊住了腿。

过这两天,余舒气儿也消了,嘀咕着不能把这事儿耽搁着,景尘不来找她,她也拉不下脸上公主府,正好借此机会把人揪出来。

于是叩叩桌子,示意白冉:“写上,请道子景尘。”

第二天整好请柬,一部分让仆人送去给附近邻里,薛睿和刘昙这几封,余舒则亲自送去。

***

傍晚忘机楼中,薛睿接过余舒递到他手上的请柬一张一看,便笑了,摇头道:

“你就拿这一张给我,是小看大哥的人脉么。”

余舒不解其意,薛睿让她先坐下,耐心地给她讲解这当中情理:

“而今你有了这样的头衔,身份够了,人面却不足与谈,远比不上那些有家世背景的易师与大算。这安陵城里的易师暗中斗的厉害,似你这般有名无份的,地位难免尴尬,遭人眼红。眼下大办这场酒宴,正是凝造一个正名的好机会,所请宾客,不是越多越好,却要各路各道上的都有,你就算不能一个个结交,有我引见,至少能混个脸熟,好处自然不必我多提。”

余舒受教,眼睛亮了亮,连连点头道:“那我这就回去,多拿几张请柬给你。”

还是她见识不足,之前还想着这酒宴能混就混过去了,好在薛睿有心为她合计。

薛睿见她这就要走,连忙叫住,“急什么,明天你再来不迟。”

余舒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些,不好意思地坐回去。

“你那里还有多少张宴贴?”薛睿桌边有酒壶,自己倒了一杯,却扣住不叫她喝。

余舒一面试图从薛睿手底下把酒壶拉过来,一面答道:“剩下二三十张吧。”

薛睿按住酒壶不放,算了算,道:“都拿给我。”

余舒一“嘶”,狐疑道:“你要这么多发的完?”

薛睿瞥她一眼,手指勾着酒壶不放,一手晃着杯子,侧倚在扶手上,懒懒道:“大理寺,鸿鹄寺,光禄寺,文学院,南府北衙,再加六部之中,我还找不来几个人么。”

“呵呵,”余舒干笑两声,趁他分神,一把抓住瓶底夺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往杯子里倒,就被薛睿隔着桌子在她额角上轻弹了一下。

“拿来,这是衡水白液,酒烈味浓,你喝了一身酒气,回去再让长辈闻见了,以为回回来找我都是喝酒胡闹,没的把我想差了。”

说完不由分说把酒壶从她手里拿走,远远放到另一张桌上,不让她沾,他也不喝了。

余舒还不知这是上回她夺魁找他喝酒,晚上醉陶陶被他送回家,她是没事,贺芳芝却留住薛睿在前院喝茶,虽没责怪他什么,话里话外却也透露出一些不满,叫薛睿警惕起来。

这女婿还没做上,就被老丈人先嫌弃了,哪里能成。

“走,傍晚风爽,我们不在酒楼里吃,叫人装上食盒热菜坐马车,到春澜河附近溜达一趟,回来我们还能走一段路,送你到家刚好消食。”

薛睿拍拍衣褶子,站起来朝余舒摆了下手,便往门外走。

余舒没尝到好酒,悻悻跟上他脚步,楼外夜色朦胧,楼梯转角的灯笼不知何时熄灭了两盏,视线不明,余舒皱着眉头费力地辨识着脚下台阶,此时走在前面的人影忽转过来,就站在几层台阶下,朝她伸出一只手掌,低声道:

“跟我走,莫摔了。”

余舒视线恍惚了一瞬,已抬起手臂递过去,等她再反应过来,已被他稳稳托住了手腕,轻轻一带,她便顺力迈出脚步。起初有些心慌不安,不习惯被人掌控步调,然而每一步踏出去,都能踩到正确的台阶,她便一层一层卸下防备,循着他有力的脚步声,从昏暗里,一步步走了出来。

快到明亮的地方,薛睿才将嘴角勾起的笑意收敛起来,悄悄的,不被她察觉。

第三百八十六章辜负

离酒宴还有三天时,大部分请柬都已经送了出去,余舒手底还压了两封,一封是给景尘的,一封则是要给夏明明。

余舒和夏明明见面不多,自从上次说清误会,之后都一直是书信来往于忘机楼,余舒没有派下人到夏江别馆送请柬,而是亲自走了一趟。

在门前报上名字,余舒并没有吃闭门羹,等候不多时便被请了进去。夏江鹤郎之前将她列成拒绝往来户,主要是为了女儿名节,怕她离家出走又牵扯上命案的事情抖漏出去,现在一切都风平浪静了,该死的也都死了,没理由再将她拒之门外。

何况算科揭榜那一日动静不小,就连足不出户的夏明明都知道了,作为易学南首世家,夏江鹤郎不会不清楚,当初救她女儿一命的小女子摇身一变成了十年不出的女算子,更不会拦着不让余舒见夏明明。

“姑娘稍坐喝茶,我们小姐过会儿就来。”

丫鬟端上茶水就退步出去了,余舒一个人待在客厅里,环顾左右,见东面两扇窗棂之间挂有一幅旧卷竹石图,便走上前去看,她不懂丹青,但是好歹识字,找到落款上的印墨,刚刚从中辨识出一个“苏”字,就听门外传来一串匆匆的脚步声,转头便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走进来。

“阿树!”

夏明明一进门看到余舒,便露出欢喜地表情,睁着一双又明又亮的大眼睛,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满腹牢骚道:“你怎么才来找我呢。”

余舒打量着个把月不见,出落的更娇俏水灵的小姑娘,笑笑道:“最近事多,这不是来给你送请柬了么,月底我要在忘机楼请酒摆席,你来不来?”

夏明明脸上灿烂一缩,犹豫道:“我是想去。就怕我爹不许,再说了,我一个人去赴宴不嫌傻么。”

余舒道:“那你就先问一问伯父的意思,请柬我留下。你若来了。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认识,你们两个女孩子作伴,单独一个房间吃酒,不碍什么事。”

“我爹管我管的死紧,这些日子也就跟着他出门访友,我哪儿上过街,”夏明明拉着她到茶座边坐下。叹气道:“我要是去不了,你可别埋怨我。”

余舒点头,看看门外,上半身向前一倾,低声道:“就我估计,等双阳会一过,你和九皇子的婚事也就定了,我不是教了你六爻姻缘一篇吗。你有没有给自己卜过,算一算前景?”

夏明明面色微红,垂首羞赧地说:“算是算了。就不知做不做准,卦象上是说,我夫妻缘来,呈有天人吉相,就在十日廿日之间,夫主从贵。”

余舒见她眉眼看开,显然对这门婚事已无抗拒,心中稍安。经过她前段时间与刘昙相处,发现这位九皇子性情内敛,处事周密。颇有心机,若夏明明心存芥蒂,不能让刘昙喜欢,那两人走到一起,吃亏的一定是她。

“别光说我了,也说说你的事。”夏明明摇摇余舒手臂。朝她眨眼,“你与景尘眼下还好吗?”

余舒挑眉,睨她道:“我是好得很,你关心景尘做什么,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么。”

夏明明拍她一下,嗔道:“都什么老黄历了,你明知道我问什么,少和我装糊涂。”

余舒一脸无辜:“我怎么和你装糊涂了,你不是要问景尘近况么,书信上不都和你提过,他现在是道子,皇上的亲外甥,日子过的很好,不用你操心。”

夏明明露出白眼,“谁操心他了,我是问你和他。”

“呵呵,他现住在公主府,我们又不常往来,你问我和他什么。”

夏明明看着余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隐约猜到她与景尘之间发生什么不快,眼神转了转,聪明地没有再追问。

以前他们逃难进京,住在同一屋檐,余舒对景尘的种种体贴照顾,看的她都眼红,当时她已经察觉到一些苗头,听说景尘恢复记忆身世大白,她还曾替余舒高兴,怎想到时日迁过,两人非但没有情进一步,反而有所疏远。

余舒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指着墙上那幅画道:“那是哪一位大家的画作?”

夏明明望了一眼白墙,“哦,那是前朝文豪苏子瞻的真迹,我爹说这石竹有神韵灵气,挂在客厅迎客要比迎客青松图好。”

余舒听到苏子瞻这个名字,便有些惊讶,上辈子她爱吃东坡肉,当然知道这是苏轼的名字,若是真迹,那这幅画可相当值钱了。

听到耳熟的古人名字,余舒又不禁联想到这大安朝的来由,记得她初来乍到时,曾在义阳城一间书铺里听过一位老掌柜讲史,说的便是宋朝灭亡后,金人侵入中土,一场暴政使得民不聊生。安武帝从乱世而出,揭竿而起,号召大军,率领一帮能人异士,驱逐鞑虏,平定山河,最后被拥立开国称帝。

所以不存在余舒记忆里的大安,应是顶替了后来的元明两朝存立于世的。

余舒不知历史为何有所不同,但是庆幸她是来到这个易学盛行的朝代,让她能够一展抱负,不被男尊女卑所埋没。

***

余舒从夏江别馆离开,坐上马车,让刘忠往公主府走。

一到公主府前门的街头,就让他停下马车,拴在树旁,余舒将怀里的最后一张请柬拿出来,交待道:

“你拿着请柬,去求见道子,见到人以后便带我的话,说请他那一日必定要到,不必说我来了。”

说完放下车帘,下一刻又掀开叫住他,补了一句:“若见不着人,也将请柬留下。”

刘忠人长得高大,却不是个粗笨的,点点头,便朝公主府大门走了。

大约一盏茶过后,人就回来了,余舒见车帘掀动,抬起眼皮问:“见到人了吗?”

“回姑娘话,道子不在府中,小的将请柬交给管事的,也把姑娘的话转告了。”

余舒揉揉眉头,无力摆手道:“调头回家吧。”

余舒不知的是,就在她坐车离开后不久,公主府的管事便将那封请柬,转交到正在溯嬅阁调药的景尘手中。

景尘看过请柬,折好收进袖中,继续将桌上的几包药材配好,交给仆人去煎煮,才转身上了楼。

将至中午,水筠四肢软软地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晒太阳,听到走近的脚步声,闭着眼睛道:

“是不是余姑娘来过。”

景尘走到榻边站定,冷清的双目从窗口眺向伴楼的凝波小湖,沉默不语。

须臾,水筠轻叹一声,转过头仰望他被日光照的俊逸鲜明的脸庞,整整七日,景尘一句话都没有同她说过,她心中忐忑,却不能任由他左右摇摆。

“师兄,你考虑几日,可有了决定?是要斩这无缘情丝,还是继续不顾师伯他们的性命。”

她声音轻柔,话里却带有一种不容妥协地警告。

景尘并不看她,凝望着那一口鳞波湖水,目光波动,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口:

“一年前,我在义阳城外与小鱼相遇,她是我下山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被我引祸最多的一人。我离开义阳上路,走之前将我命煞计都的事如实相告,她也曾挽留,后来我遭人追杀,失去记忆,口不能言,在江上被她搭救,她明知我是祸,却未有舍弃之心。她一路照顾,带我这个又哑又废之人进京,几经险阻,帮我恢复武功寻回记忆,让我过了一段安不知日的生活。此番情义,我还之不清,即便是师尊的浑天奇术,在我眼中,也不足弥补我对她的辜负。”

水筠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景尘眼中愧疚,从小到大,第一次听他吐露心事,然而却是对一段她所不知的时光流连不舍,再一次提醒她景尘的道心曾动,让她心中酸楚,嘴角酿出了苦笑:

“你若不辜负她,便要害了我们天师道太一宗,师兄,是情重,还是命重,你这还分不清吗?”

景尘视线忽而一转,落在她半是哀求的脸上,神情一冷:

“你既知命重,缘何还要暗算害她性命,师父师伯们是命,她一人难道就不是命吗——仙道贵生,你修道十载却连这点体悟都没有,便是侥幸逃过死劫,添上福禄,也难修正果。我若不重情,也不必因你之过错左右为难,无颜见她,我若不重情,也不必因你之要挟进退维谷,你要我斩断情丝,我是不是先要将这同门兄妹之情斩断再说。”

水筠脸上血色霎退,片刻便成纸白,不敢相信这样绝情的话是从景尘口中说出,她心中委屈,然而迎上景尘冷冽异样的目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涩涩地轻唤了一声“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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