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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鸟-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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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萍把玻璃移门关上了。
她又把落地布帘拉上了。
屋外的风往哪里吹,她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那只死鸟会突然出现,她将如何面对?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的叙述是不是真的?明天还准备去和史未来离婚么?石萍的思路乱七八糟的。她希望自己昏沉沉地睡去,可她的双瞳圆睁着,一直到天亮也没合上。

秋天的阳光明亮而且温煦,阳光中流动着一种醉人的香甜,应该说,秋天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水曲柳乡村的秋天和赤板市的秋天不太一样,没有赤板市那么沉闷。可是水曲柳乡村的秋日却在阳光下变得扑朔迷离,恐惧像流行瘟疫一样很快地在水曲柳乡村蔓延。
午后的水曲柳中学似乎在沉睡。宽阔的操场上有几个男同学在打篮球。远远望去,他们只有动作,一点声音都没有。一棵树下,两个女孩子背靠背地坐着。个头高长得漂亮的女孩
儿面对着打篮球的几个男生,个头稍矮些长相一般的女生面对着中学外面的那条小河,小河边上,有一个放牛的老头往她这边张望,那头水牛在河滩上吃着草,水牛的尾巴不停地甩动,拍打着趴在牛身上的苍蝇。女孩子肯定看不清楚牛身上的苍蝇,但她可以在那个时间里想像,或者她根本就没那么想。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朵黑云压了山,
天上的鸟儿摔下地,
地上的人儿升上天。
跳,跳,翅膀掉,天堂到,
跳,跳,眉毛掉,嘴巴笑!
树下的两个女孩子唱起了当地的山歌,山歌声悠悠扬扬地,在树下回荡。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不知听见了没有,还有那个放牛的老头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在另外一棵树的后面,趴着一个人,他朝两个女孩这边探头探脑,他的眼中有一种莫测的光在闪动。阳光里还是浮动着成熟果子的清香和甜蜜。那两个女孩子唱山歌的神情十分平静,而且,她们的脸上浮现出迷人的微笑,那微笑阳光一般。
她们唱歌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十分投入。
她们背靠着背,靠得很紧。
她们唱着唱着,突然其中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头一歪就瘫了下去,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女孩子知道她的同伴倒下去了,一点也不惊慌,还是自顾自地唱着山歌,不一会,她也和同伴一样头一歪,瘫软在地。
那个躲在树后面的人走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下。
他是一个矮个子中学生,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他朝那两个瘫软在地的女孩子奔跑过去。他站在她们面前,看了看她们,然后就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了,肖莉莉她们死啦,肖莉莉她们死啦——
操场上打篮球那几个男生怔住了。
不一会,他们也奔跑过来。
有人说,赶快去向老师报讯!
有一个同学就往教师宿舍楼跑去,那时,教师们正在午休。

一个女孩在阳光下微笑着死去。
这是在深夜里,那个陌生男人在电话里告诉石萍的事情。那个男人是谁?在天亮后,阳光照在石萍上班的路上时,这个问题已变得无关紧要,哪怕是那只莫名奇妙地出现莫名奇妙地消失的死鸟也变得无关紧要。都市里的阳光和乡村里的阳光是否一样?石萍心里出现了这样一个问题,那个女孩阳光下的神秘死亡让她敏感的内心颤动不已。
在赤板市的新闻界,石萍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记者,几年来,她一直没采写出有份量的社会新闻。晚报社会新闻部的袁主任对她一直反感,按他的话说,他对石萍是恨铁不成钢。石萍并不认为自已能力差,而是自己的运气不好,碰到几个好的线索都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下手。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勤奋的记者,虽说没采写什么有份量的稿子,但上稿率是不低的。她有时也不能容忍袁主任对自己的偏见,她会赌气地说,大不了不干了。话是这么说,她要不干记者这一行,还真不知道干什么好。
石萍一来到报社,她就直奔袁主任办公室。
袁主任也刚到办公室,他正往衣架上挂他那顶长舌太阳帽,他看见石萍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其实,在石萍眼中,他的脸色不拉下来也让人不舒服,苍白而又略显浮肿,一定是房事过度或者熬夜过多。袁主任朋友多,晚上有很多应酬,这在报社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袁主任坐在了办公桌前,对石萍说,小石,有什么事么?
石萍无来由地皱了皱眉头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手摸了摸干燥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说来听听吧,什么重要的线索?
石萍觉得眼睛干涩,还有点痛。她强调说,袁主任,我没有说是重要的线索,而是说我发现了一条新闻线索。
袁主任用不信任的目光审视了一眼石萍,然后说,那你谈谈你发现的线索吧。
石萍的目光停留在袁主任苍白的脸上,说,西县水曲柳中学的一个女学生在阳光下微笑着死了,她死得很奇怪……
听完石萍的话,袁主任陷入了沉思。
石萍在袁主任沉思的过程中,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袁主任会不会同意自己去水曲柳乡采访。
出乎石萍意料的是,袁主任从沉思中抬起了头,兴奋地对石萍说,你打个电话去证实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如果有,你马上就出发,挖个深度报道出来,你就立大功了。去吧,事不宜迟。
石萍怀疑地看了看袁主任,这……
袁主任说,快去吧,痛快点!
石萍这才走出了袁主任的力公室。她想,袁主任可是头一次这样兴奋地和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水曲柳乡村是山区,从赤板市到西县的水曲柳乡村要倒一次车,赤板市没有直达水曲柳乡村的车。石萍赶上午10点20分到西县的长途班车,将近12点半才抵达西县。下了汽车,石萍觉得肚子咕咕叫了。石萍走出脏乱的西县汽车站,心里莫名地颤抖了几下。她老觉得身后有一个人在跟着她,可她每次回头,茫茫的人群中,她找不到那个跟着她的人。她在汽车站外面找了个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小食店,要了碗肉丝面。
西县对石萍而言是个陌生之地。
在陌生的地方,石萍总是无所适从。她不像别的记者,下基层采访总是喜欢给当地的宣传部打电话,要人接要人送要人陪的,那样子她更不习惯,会更加无所适从。
石萍坐上汽车时,就想打个电话给史未来,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尽管她当初是那么的爱他,恨不得为他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叫史未来的男人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她以前以为爱一个人是不会改变的,可以长久的,她现在完全否认了当初的这个想法。
如果你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个蚊子,或者一只苍蝇,在赤板市最偏远最落后的山区小县西县,那是属于正常的事情,你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也无济于事。消协的人会笑着对你说,多大的一点事呀!可是,从一碗肉丝面里吃出一只蟑螂那就是怪事了。面一端上来,饿急了的石萍就迫不及待地吃起来,快吃完那碗肉丝面时,才在碗底发现了那只蟑螂,她看到那只蟑螂就呆了。
待了一会,她就站起来朝小食店外走去,走到门外,她大口大口狂吐起来,她吐得头晕脑涨,眼泪鼻涕一齐落下,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一条秃尾巴狗抢过来,吃她吐出来的秽物。西县的人极爱看热闹,不一会,就围上来许多人,嘻嘻哈哈地看她吐,他们似乎都知道,这个狂吐的女人是个外乡人。
石萍吐完了,她站在那里平静了一下才拨开围观的人群走进小食店,她发现自己碗里的那只蟑螂不见了。她对一个长得很胖的服务员说,叫你老板来!
胖服务员笑嘻嘻地说,我们这里没有老板。
石萍提高了声音,那叫你店里的负责人来。
胖服务员又说,我们店里没有负责的人。
石萍拿她没有办法,最后,她背起行囊,对胖服务员说,你不把负责人叫出来,我就走了——
胖服务员没有理她,她去端菜给另一桌的客人去了。
这时,门外看热闹的一个人冷冷地说,小姐,你不付钱是走不了的。这里是西县,不是你们大城市,在这里,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吃了人家的面,就要给钱,否则,你怎么走?
石萍气恼地对那人说,可是,可是我在面里吃出了蟑螂!
门外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又有一个人对石萍说,吃到蟑螂算什么,又没往面条里放毒药,吃蟑螂又不会死。
这人的话又引起了一场哄笑。
石萍不管那么多了,她不顾一切地往门外走。
站住!
她的身后有人大喝一声,那喝声底气很足。
石萍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白衣服手拎着一把菜刀的厨师模样的人,他长得高大粗壮,粗大的鼻头红得可怕,他接着对石萍说,本店从来没有吃饭不付钱就走的人!
石萍转过了身,她质问他,难道你可以随便在客人的面条里面放上蟑螂么?
他瓮声瓮气地说,什么蟑螂?蟑螂在哪里?你这分明就是诬陷人嘛!你如果在我们店里能够找出一只蟑螂来,我就把它活活地吃了。
石萍此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证据显然是被销毁了,她现在是死无对证,面对店方的无赖行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气得眼泪都快掉落下来。在赤板市,如果碰到这样的事情饭店老板早就出来赔礼道歉了,没想到在西县,会是这种情形。
菜刀在石萍面前比划了一下,他说,快给钱吧!
石萍急了,她说,我是《赤板晚报》的记者!
他冷笑了一声,记者,哼!记者吃饭就可以不给钱了?你以为记者是什么东西呀!就是国家主席,在我这里吃了饭也得给钱!
门外看热闹的人又哄笑起来。
石萍无奈,她掏出十元钱,放在了桌子上,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就冲出了小食店的门。拿菜刀的人在后面叫道,记者,回来,找你五块钱,一碗面哪能收你十块钱呢,这不成了黑店了?
石萍心里恨恨地说,你这不是黑店才怪!
她必须马上离开西县县城,赶往水曲柳乡村,在这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她甚至产生过回赤板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她正想着什么,小食店的那个胖服务员追了上来,她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钱人民币塞进石萍的手中,然后小跑着回店里去了。
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忘记那只蟑螂,她内心牵挂的是那个花骨朵般的女孩儿的死。一个女孩子的死让她善良的内心倍受煎熬。

石萍搭上了一辆开往水曲柳乡村的农用车,因为从西县县城发往水曲柳乡村的班车已经没有了。农用车是经过改装的拉客的交通工具,这在西县这样的落后地方十分流行。农用车的后面改成了一个小厢,小厢上放着两排座位,坐挤一点的话,每排座位可以坐4个人,一辆车就可以坐8个人。据司机说,要是碰到运输的高峰期,这个坐8个人的小厢里可以塞进去12个人,那样很难想像人怎么能够自由地呼吸。万幸的是,现在不是高峰期,石萍坐上的这辆农用车上连她在一起也只有4个人。
一个是老太太,满脸的寿斑,看上去有70多岁了。她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另外一个是个中年农村妇女,她的脸很圆,眼睛深陷。还有一个人是个男青年,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很小,却很有精神,他的小眼珠子异常的明亮。
石萍觉得除了老太太的目光痴呆,另外两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在她脸上掠过。因为小食店的事情,石萍对西县人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在农用车突突地往水曲柳乡村行进的过程中,石萍感觉到那个男青年想和她搭话,可每次他的目光落在石萍的脸上,石萍就把头扭开了。
农用车在国道上行进了约摸半小时,就拐进了一条不规则的坎坎洼洼的沙石道路,据说,这样的乡间公路在西县山区到处都有。进了乡间公路,坐在农用车的后厢上就不舒服了。石萍的屁股一颠一抖的,心也怦怦乱跳,她担心到了水曲柳乡村,自己的屁股也会像发面馒头一样肿起来,全身也会散架。没有办法,她只好咬着牙,忍受着这几十公里的坎坷路途。
农用车在山路上滚动着,一路上的山青水秀倒让石萍心里有了些安慰,但她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个死去的女孩子,这无论如何也是令人感伤的事情,石萍后来根本就无心观看山里的迷人景色了。如果她是为了躲避丈夫来散心的话,那么她的心情或许会随着山野的美景而爽朗起来,忘记城市里的喧嚣和夫妻之间的情感之狱。
一路上,车上的人都是无言的。
他们的静穆让石萍觉得窒息。
那个男青年还是老用目光瞟她,她还是不愿意搭理他,她内心有一道防线。
车开了约摸两个多小时,在一个山坳里,车突然就熄了火。
石萍听到前面的司机骂骂咧咧地下了车。他说,妈的,这段时间邪门了,车每次到这个地方都要熄火。
车上的人没有理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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