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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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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样,譬如情爱……想起这两个字,他眼皮微微一跳,慑定心神。

峨眉山。从十余年前离开(到底是十几年呢?十六、十七,还是十八年?),极长的时间里,居然没有梦回一次。倒是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梦着过往种种。师傅拈着胡须,微有叹息:“你是难以入道的。”师傅的身后,是万壑飞流,水声激激;师傅的目光,却是远远的着落在那片红叶漫天舞动中,灵依习着一道新剑法,全神贯注,半点也没分心。师傅顿了顿,又说:“灵依,也是。”他那时只是恭谨的屈腰答道:“师傅,风生衣从未想过入道。”师傅并不惊讶,点点头,说:“这样甚好。”等他抬起头时,师傅早已行步如云,自顾自的下山去了。其实他自幼语拙,有许多话都放在心里,从未与人说。他那时一直在想,师傅虽是入道,依旧难脱俗务,入道又有何乐趣可言?师傅亦曾经私下自叹:“吾一生志愿,不过是持长剑,游天下。”他那时不明白,于是用了十余年来的光阴,终于明白。师傅若有灵,可否想到膝下弟子十七名,惟有他,遂了师傅的心愿?

“大侠,大侠,等等我——”侧首,少年连跑带滚的,气喘吁吁,行至自己面前,一把朝面上抹去,灰尘中裹着黑泥,愈发显得脸上肮脏滑稽,惟有眼睛晶亮。风生衣饶有兴致的瞧着他:“回你叔父那儿去吧,我不收弟子。”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儿,巴蜀连发疫疾,这少年父母不幸染疾身故,少年孤苦无依正要被豪绅抢收为奴。碰巧路过,便带了少年出来,送至其叔父家中。(陛下,你的江山,依旧处处不平啊!)然而,这少年却一路跟将上来,他放马缓行,也让他跟着。

“不,大侠,我不是想当你的弟子!”少年倒象是吓了一跳,蹦起来嚷道。

“那么,是叔父对你不好?”

少年还是摇头。

他就奇怪了:“这是为甚?”

少年憨憨一笑,露出略带澄黄的牙:“我只想,侍奉大侠身侧,以报恩情!”

他哈哈大笑,心中快活爽朗之极:“原来如此,那不必了,回家好好跟叔父过活吧!”

待他笑定,少年仍立于原处不动,方一板一眼说:“不行,我爹在世时说过:还钱还债易,还情难。天底下最难还的,就是别人的恩情;我虽然年纪小,但也决不可欠大侠恩情,弄得我今后每天每夜,都要记得欠人家的东西,每天每夜,都没法子睡着——”

风生衣下马。此情此景,原来如此熟悉,如同时光倒流,他就是面前这稚嫩执拗的少年——

那一年,恰是饥荒之年,整年大旱,颗粒无收。这正是开元盛世,官吏们哪里容得将大旱大灾的讯息传至圣上耳中,那四州八郡朝外的道路均是封死了,由着亲人看着亲人一个个的饿死去,莫可奈何。他豁然记起,那日是八月十五,正正好的中秋佳节,月圆如盘,惟那清冷的光洒下,娘的脸凄白如纸,他是遗腹子,母子本就艰难过活,她带着他逃荒,然而逃不出去;她羸弱身躯终于倒下,奄奄一息的躺在路旁,看着他,看着自己的儿子,惟一不能放心的儿子,一点点的,难舍难弃的,阖上双目。

他不懂。他摇撼着母亲的身躯,轻轻唤,一声一声的唤,但她不答应。

终于,有人在他耳畔说:“她死了。”

于是,他第一见着了他。

他与他年龄相仿,身量也差不多。那时的他,也不过穿着极为普通,惟五步外有数名神色肃谨的带刀侍卫,方显得身份不凡。幼年的风生衣只觉得面前之人,与素常的玩伴不同,与乡间大户的公子哥儿也不同,明明与自己年纪相若,那眉间神情状似大人,从容自若,看着自己的眼神,并无鄙视的白眼,亦无悲悯与同情,倒似对他熟悉之至,抚着他的肩头,说:“好好安葬罢。”

无需自己操动——当然,他自己那时又有何能力好好安葬母亲呢——母亲与父亲终得合葬,再过几天,便问他是否愿去峨眉学艺。他自然愿意。

他所欠他的,自然是恩情。所以,他要还。所以,他要穷半生心志,辅他登上那万丈光华之位。所以,他要成全他所想所求。所以,有许多事,有许多许多的,这一生,他都无法开口,不能开口,包括她。

长飙风中自往来

沈珍珠极晚方倚在毡席上迷迷糊糊睡着,又极早就醒来。

哲米依不知什么时候回至帐中的,挨着她,睡得不安稳,梦呓声声不断,说的是回纥语,沈珍珠听不清,也听不懂。

依稀的晨光中,听到远处牧民家牛犊“乌涅,乌涅——”叫唤,声音古怪,粗声粗气,此起彼落,让沈珍珠的心莫名焦躁和不安,甚至带些急促惊惶,仿佛有什么事,是她该做没有做的,有什么事,是她应当立即去做的……

她对自己的异常情绪不解,“这是怎么了?”她努力要平复自己的心情,今日,是非常重要和关键的一天,她不该这样焦躁,她应当相信默延啜的。他不是别人,他是天神般的默延啜。

她随手启开水囊塞子,欲要饮水,不知怎的一撇,半囊清水洒在地上。她的心陡然咚咚乱跳,一颗心憋闷在这帐中,象要窒息似的,她大吸一口气,快步冲至帐帷前,正想大力掀开帷布,顿一顿,终于还是轻轻拭开帷布一角。

帐外,他的背影厚重坚韧,那柄弯刀半插入土,凉风卷起层层叠叠起伏的草浪,仿若太湖的浪涛,从湖底最深处,一直涌过来。他的衣袍随风展动飞扬;而他,只端坐在那里。她眼前逐渐迷茫,只觉得青草越发幽然,他的身影卓然,风,竟然湿润起来。

终于,他昂首起身,迎着风,发出长啸。

如鹰隼划过低空,沉敛,绝然,不容抗拒。

顿时,周边的营帐全都有了低微的响动,哲米依翻身坐起:“可汗召唤,快起床,赶紧预备下,立即出发。”说完后,方发现沈珍珠站在帐帷处,吁口气,“原来你已经起来了!”一蹦跳起,随即麻利的拾掇行李,收拾小会儿,却见沈珍珠仍站住不动,上前握住沈珍珠的手,诧异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全身都在发抖?”

沈珍珠方回过神,发觉自己真是全身均在极微弱的抖动,竟一时无法自控,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哲米依看了她一眼,忽然就一头载进她怀中,抱着她“哇”的放声大哭起来。沈珍珠倒着了急,拍着她的后背,连连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哲米依却立时止住哭声,三两下拭干面上泪水,仍有些抽抽噎噎:“没有,我是担心承宷,我——”她背过身,“我好担心他——”

沈珍珠抱住哲米依道:“傻妹妹,承宷一定会没事的,别哭了,若教他看见,必定不安心。”

天色快要大亮,所有人均整装待发。默延啜策马居于队列最前,扬眉目眺远方,听到身后声响,回首朝沈珍珠微微一笑,他身后的李豫也回眸淡淡看了沈珍珠一眼,转过头。

默延啜已换着一袭黑色滚以金黄镶边的长袍,极为尊贵庄重。哲米依暗对沈珍珠道:“这是王袍,可汗平常极少穿。”

说话间,默延啜勒马回行,巡逡于众回纥兵丁面前,目光狠厉,王者之风尽显,以回纥语朗声道:“数月以来,咱们销声匿迹,隐藏于只斤泽中,为着什么?正是为今日一仗,大唐有句话,‘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咱们就要象草原上的惊雷,直击叶护心脉,护我回纥汗国千秋万代基业。”

一众回纥人同时举起手中刀弩,声浪远播数里:“我们誓死效忠可汗!”竟在此同时,默延啜□战马忽的振鬣扬尾,萧萧长鸣,众战马同时和鸣,音调雄壮,回声激荡。

默延啜仰天长笑:“好!”适时“哇呀”一声,一头黑色大雕掠空而过,默延啜顺手取过身旁兵丁弓弩,弯弓搭箭,出手迅捷无伦,只听得弓弦崩的一响,黑雕正被射中,直直的栽将下来,众回纥兵丁欢声雷动,李豫暗自赞叹。

默延啜将弓箭扬手远掷,凛然挥手:“传下号令,即刻出发。一边行路,一边用食,务必在正午前赶到!”语毕,当先纵马驰骋跃前,不单回纥兵丁,严明、程元振等大唐人虽不通回纥语,但此情此景,孰人不是热血男儿?个个血脉并张,士气奋发,扬鞭催马,争先恐后的跟将上去。

沈珍珠与哲米依所骑马匹都是精选的良驹,故而她二人跟随大部人马体力不支,然胜在马匹争气,一直尚能勉强跟上不拖后腿。李豫偶尔皱眉回看她二人几眼,李承宷倒是回马戏谑道:“这便是恁强跟着男人行军的后果!”哲米依眼圈顿时红了,李承宷连连直吞舌头,说道:“算我没说,没说——”飞也似的骑马跑了,哲米依兀自不快许久。

日头渐高,碧空如洗,广袤草原翠色流淌,无际无涯,低矮的山丘连绵起伏,雄鹰低空盘旋。极目远眺,隐约可见哈刺巴刺合孙巍峨耸立的王宫,在雪青色的山脉的衬托下,雄伟壮观,竟有几分海市蜃楼的虚幻。这座高达二十余丈的王宫,可谓回纥汗国的标志,也是一切争执与阴谋的祸端。

再行不足半个时辰,由北侧绕过哈刺巴刺合孙城,战鼓号角声扑天盖地,默延啜举手示意,队伍行进的速度稍缓,眼前景物也是一变,穿行过小片胡杨木树林,遥遥看到有山丘正挡住前路。战鼓声便隔着这山丘振聋发聩的传过来。

默延啜率先下马,大步朝山丘行去,顿莫贺与李豫也随后跟着。

三人爬上山顶隐匿于沙堆后。

朝下展目,入眼旌旗猎猎,左侧数百面镶着金色牙边的大旗迎风招展,詹可明身着黑甲,□战马膘悍,雄风凛凛,巡逡于阵列最前方,身后,数以万计黑装士卒,龙虎精神,回纥人作战不喜穿着甲胄,都是身着束腰紧身的常装。正中王旗下设座,默延啜方仅十一岁的儿子移地建虽满面稚气,却端坐在与身量极不相称的石椅中,岿然不动。默延啜低赞道:“好儿子!”

相隔近一里之距的右方,在数名首领模样的回纥人簇拥中,叶护骑汗血马,举动间阴郁沉稳,毫无得意狂傲之态,身后的士卒服饰或为蓝色,或是青色,一时倒没看到李婼身影。

詹可明近几年被委以重任,至默延啜“薨逝”前与叶护分别被拜为左右丁卢,相当于大唐的左右相,煞是位高权重。他已得默延啜指令,只可拖延,万万不能与叶护开战。他身为默延啜护卫多年,早练就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夫,加之其性急且性情暴躁,回纥人人敬默延啜,也是人人均怕詹可明,叶护前番多次挑衅和突袭,有詹可明压阵,均无功而返。

顿莫贺低声道:“咱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幸好没有开战。”

默延啜道:“这是叶护这小子还在等援兵,你瞧他,虽然表面上镇定自若,那眼角却暗地里不时朝南面瞅,咱们这边有胡咄葛氏协助,士卒向来训练有素,他最清楚不过。现在没有必胜把握,等援兵一到,必会立时发难。”

顿莫贺惊道:“这蓝、青两色的士卒分别是德里克、药勿葛的,难道还有其他部族也被叶护说动?”

默延啜蔑笑:“来齐了最好!”

李豫道:“那依可汗之见,他的援兵什么时候会到?”

默延啜正欲回答,却听鼓角之声乍歇,叶护与詹可明已两相对辩,大声争论起来。叶护骂移地建篡位夺权,詹可明回斥叶护狼子野心,引得身后的将领士卒各为其主,纷纷叫嚷助阵。

默延啜眉心一转,断然道:“快,叶护援兵将至。”顺势一滚,由山丘滑下,飞奔几步,一跃上马,长拉马缰,对众人招手道:“按原定谋划,听我号令行动!”说话间,不觉与沈珍珠投来的目光相撞。电掠鸿飞般一瞥,瞬息风华,沈珍珠却觉有海浪般澎湃的力量汹涌而至,屏息而无法言语,他,已生生的扭过头去。

顿莫贺稍后由山丘滑下,此际连滚带爬般扑上来,紧紧拉住默延啜马匹的辔头,涕泪交加,跪倒在地,唤道:“可汗,不,让顿莫贺替你去!”

默延啜横目,不怒自威,扬起马鞭,“哗”的抽到顿莫贺背上,一脚踹开顿莫贺,喝道“走”,率先放马冲上,后面众骑浩荡如旋风,紧随不舍。

叶护早已算好时辰,正午时又一部族的兵马将至,此际朝南面一看,尘土大作,正自窃喜,听得一声长长的“报——”声,有士卒禀道:“右丁卢,勿里用氏的兵马即刻就到!”时机正好,挥袖举起弯刀,高声道:“詹可明矫造可汗遗诏,图谋篡位,咱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今有大唐宁国公主为我们作证,各位回纥人中的英雄,我们冲啊!——”鼓角之声大起,身后士卒齐声呐喊,挥刀朝詹可明中翼冲杀过去。詹可明见势,横刀跃马,号令士卒,声如虎吼,须发戟张,率先杀出迎战,须臾间双方已杀成一片!

“默延啜在此,停战,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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