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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以她那副身子,肖想下一个嫡子太勉强了,且看她的本事吧!”徽音摇头,不愿对乌喇那拉氏动手,早年她刚刚拥有内视能力时,就看过乌喇那拉氏的身子,估计是当初有弘晖的时候着了道,受损得严重,即使经过这些年的调养,再度孕育孩子仍旧是艰难的。
莫璃听此,也就不再关心了。她安排的人给府中的女人用药的时候,绕过了乌喇那拉氏,否则嫡子嫡女早该降生了。
“让我们的人停手吧,不用再放药了。”徽音忽地道,黑漆漆的房间里,她的表情看不分明,只语气似有些涩意。
“好。”莫璃心念一动,答了一个字。她还以为这事要更早提出来呢,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颜颜的教导你多费心些,近期内我恐怕无法分心了。”徽音似有忧心地道,“胤禛把她教得很好,只是……”
“我明白,”莫璃叹息一声,“无论如何,她终究不是彻头彻尾的大清格格,若连自己母亲的来历都不清楚,又算什么女儿?”
“我考虑了很久,才做了这个决定。莫璃,把具体的人物时间模糊了,只讲给她大概就可以了。”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你顾着自己就好。”
又是一夜到天明,莫璃睡了,唯独徽音坐在桌边,愣是睁眼坐了一夜,茶壶里的冷茶,也是被喝了个精光。
徽音的修为,已到了筑基后期大圆满的境界,离结丹没多久了。她是仙灵根的资质,所谓的修炼瓶颈几乎没什么意义,只不过,这一次她却遇到了个大坎,还是不太好逾越的那一种。
时近六月,天气已然很热了,康熙带着儿子们又去塞外了,胤禛这几年鲜少扈从出巡,这一次也不例外,他留在了京城里。
自乌喇那拉氏有孕后,胤禛就再没有留宿过后院,别人都说他是顾着福晋才这般,可实际上,他是因为忙着差事和明年的安排,如果要问最真实的原因,恐怕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一天,胤禛到了西北院,这段日子他时不时会在白天过来,有时聊天有时小憩,有时看书有时用膳,在徽音身边,他总是觉得心神宁静舒适,即使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品茶,也是暗自欢喜的。
府中的女人……某几个时刻,胤禛竟会生出多余、厌烦的情绪,仔细想想,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不已。
一如既往的安静,胤禛缓缓绕过小池塘,径直往卧房而去。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清爽的幽谷清新,让他不自觉地牵起了唇角。徽音从不用香,无论是屋子里还是身上,都不见任何香料,可偏偏就是有这种味道,充斥在有她的地方。
书案边,伊人执笔习字,胤禛静静看了会儿,才走过去。这些年,徽音每日练字的习惯,他早已记在了心里,甚至那字,他也能临摹到□成像,只是终究写不出那份柔婉隽秀。
抬眼望向那张容颜,胤禛不由得蹙了蹙眉,怎么看起来,徽音的神色中有浓浓的疲惫倦怠,仿佛没休息好似的?
右手一震,徽音搁下笔,面前的字因为最后一笔而毁了,她闭眼揉揉眉心,浑身上下都流露出掩不住的劳累。这几年日子过的安逸,本以为从前的许多事已然过去,谁知心魔早已植根于心底,会在如今突然爆发。
“没睡好?”胤禛看得真切,眼前女子绝胜的容颜上,遍布着数日未曾休息的疲倦,前日他来时并未如此啊,这是怎么回事?
忽然被人揽住,徽音下意识地一颤,仿如惊弓之鸟一样,却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后,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你怎么会来?”她提了提神,脸上的倦意如潮水般褪去,竟好似压根没出现过。
“不自觉地,就过来了。”胤禛敏锐异常,十分肯定怀中人不太对劲,尽管此时她的神态已如往常无二,可总是在他还未进门前就能发现的人,今日却是在被抱住的时候才察觉到他的存在,这正常吗?
“嗯。”徽音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卸去力道靠在了身后人的胸口。她已经连续一个月未曾睡觉了,若是普通人早就死了,幸好她是个修真者,如今的修为不睡觉并没有什么,然而,每日必有的入定,现在她也不敢,就怕走火入魔。
徽音暗地里哂笑,她现在的情况,和走火入魔其实差不离了,神识、灵识不能用,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降到了有生以来的最低程度,好在还有莫璃,否则她就不止要为心魔担心了,还要忧虑自身安全,虽然现在不会有突然性的刺杀,但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不能确认周遭的环境是否有问题,她又怎能安心?
“可是想去庄子上了?”胤禛随意一问,双臂收紧了些,他感受到了胸口的重量,这是怀中人第一次表露出的依赖。这两年,徽音待他确实不同了,自去年初,她一直留在府里,时常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膳食,这其中的意味,他自是有所觉的。
“……过些天看吧!”徽音沉吟片刻道。若是过几日情况还未好转,她就不得不出京了,至少在别院里,按以前用的法子试试,看能不能压下心魔。
“我有些困,陪我躺躺。”胤禛一直仔细打量着怀中人的神情,轻易捕捉到了某一瞬间的沉重和无奈,他确认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总是如流云一样人,如何会有这般表情?
“好,我去吩咐她们准备晚膳。”
炕桌被移开了,因是夏天,两人也没多在意,双双躺在了软榻上。胤禛抱着徽音躺好,低沉的嗓音如醇酒一样响起,一句一句说着家常,没多久,当他转眼看的时候,发现怀中的女子居然先他睡着了。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
胤禛伸出修长的手指来回描画尽在咫尺的这张容颜,若是往日,这人早醒了,可此时却半点反应也无。英眉紧蹙,他抿紧了唇,翻身起来后打横抱起沉沉睡去的女子,刻意放重了动作,即使如此也未能让徽音醒来。
面色凝重的男子将怀中人安置到拔步床上,随手取了床头的络子放到枕边,那上面串着一颗玉雪水晶,是为消暑之用。胤禛拉过薄毯仔细盖好,坐到了床边,紧紧盯着熟睡的女子,陷入了沉思。
不过一会儿,胤禛看到徽音额头渗汗,纵然双目紧闭,神情也满是惊惶恐惧,毯下的身子似在痉挛,这是被梦魇所困了?他心头一震,正待上前唤醒,却见床上的人猛然弹起,急促地喘息不已,微垂的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做噩梦了?”胤禛轻声问,方向一转,坐到床头让徽音靠在怀里。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万分清楚这绝对不单单是噩梦的缘故,若非今日过来,他竟完全不知此事,徽音……到底多少天没有好好睡着过了?
“嗯,不碍事。”徽音平息呼吸,一切已无半分异常。
胤禛没打算直接问,凭他的了解,就算此刻问了,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本来想着用膳后就回书房,他却是忍不住改主意了,决定今晚留下来。
晚膳后,两人沐浴更衣,简单聊了聊天,便到就寝的时候了。
胤禛抱着徽音痴缠了许久,直让她累到睡去才罢手,瞧着揽住的女子确实睡安稳了,他方能安心入睡。半夜时分,胤禛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旁边根本就没有人,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后院里,翠竹合着夏夜的风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那丛竹子下,石桌上放着一个茶壶,一名身量纤细的女子坐在那里,颤抖的手捏着茶杯,时不时灌着冷茶。
胤禛披着外袍转过屋子时,就看到月色下的那抹身影,孤零零、单薄地坐在那里,他英眉紧皱,疾步走了过去,伸手便扣住了静坐的女子的肩膀,明显地,掌下的身子在颤抖,还是那种无意识地颤抖。
这究竟是怎么了?
“徽音,告诉我!”胤禛眸底暗沉,心中一软一疼、一怜一惜,他使力将眼前女子抱在怀里,旋身坐在另一个石凳上,触目桌上的冷茶后,果断地将其推远了很多。
“抱歉,我吵醒你了!”窝在这个怀抱里,徽音轻轻叹息一声,苦笑更甚。她出来不过一会儿,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居然直到被按住了肩才发现有人靠近,真是迟钝得够可以了。
“你多少天未曾好好安眠了?”胤禛将外袍扯下来给怀中人裹好,语气里有些急躁。
“我一个月没睡觉了。”徽音缩了缩,唇角不由得勾起个弧度,“今天是第一次入睡,结果……”
一个月?
胤禛震惊了,即使他上一世最忙于公事的时候,也顶多几日未好好睡觉,他还是不够关心徽音吗?竟然这么久才发现?
“为何?”
感觉到抱住她的人瞬间僵硬,徽音听到了头顶的询问,半晌回答:“为心魔所困,一旦入眠就只有恐惧和惊吓,所以,我干脆就不睡了!”
胤禛紧了紧胳膊,抱着怀中人起身,一步步往卧房走:“是……以前的事?”
“嗯,”徽音应了,“第一次杀人的时候,第一次被背叛的时候,第一次被暗杀的时候,第一次被丢到林子里的时候,第一次遇到猛兽的时候……”
胤禛脚步一顿,随后又继续向前走,这些都是他不知道的,也是他无法想象的。
“太多了,我不敢闭眼!”徽音不自主地颤抖一下,低低地、沉闷地,近乎呜噎地道,“胤禛,我害怕!”
这是徽音第一次在他人面前示弱,胤禛心神巨震,若是寻常时候看到这样的徽音,他定会欣喜若狂,可是此刻,他只觉得满心的无力,满心的疼惜,满心的自责。
“徽音,我在。”
微含磁性的男子嗓音,坚定地在夜色里响起,清晰地仿佛能打破这寂静。
胤禛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无措,徽音的过去他无从参与,那些血腥残酷的事发生时,他根本无法护住她,甚至现在徽音为梦魇所困,他也无能为力。皇帝又如何?即使他做过皇帝,这一刻亦无计可施。
卧房的门被关上,胤禛抱着徽音走向床榻,两人未曾掌灯,在黑暗中相互依偎在一起,彼此呼吸可闻。
“你知道的,我的音律很好,但实际上学习音律就是为了压制心魔,司马家的人,都有心魔,或轻或重,教我音律的三伯在乐理上天赋极高,但是他却因心魔终究无法有所成就。”徽音靠在胤禛胸口,一点点叙述道。
“心魔……徽音,该怎么做?”他不理会那些,只想知道如何驱散心魔,一个月了,再不睡觉即使是身怀异能,肯定也受不了的。
“没用的,”徽音摇头,“魔自心生,我是被过去困住了,而心魔若是不能克服,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再度出现,一时的压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胤禛握紧了拳,他听明白了,这事只能靠徽音自己,就算他手眼通天,也是帮不上忙的。
“很多我以为忘记了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可是接连又想起来了啊!”
“徽音,我想知道。”胤禛揽紧了怀中人,想着是不是把那些说出来,会有些作用?
“你想听?”徽音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但愿你不要做噩梦。”
“不会。”胤禛拉了拉薄被子,打算好好听听那些他从不愿意问的事。
八岁时第一次信了一个人,结果在未曾设防的情况下被刺杀了;九岁时外出,第一次被狙击枪瞄准,差一点就被打中心脏;十岁时跟随二伯学习,幸亏警觉,才能躲过陷害暗杀连环危机;十一岁莫名发现毒蛇,险险逃过致命一击;十二岁被丢到丛林,第一次被老虎扑杀,竭尽全力才在虎口中逃生……凡此种种,简直数不胜数。
“其实,后来习惯了就没什么了,我是被困在了每一个第一次里,这回……是真的很糟糕。”徽音最后说了这么一句,唇间溢出了喟叹。
胤禛浑身发冷,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可以依靠,反而每一个遇到的人都要保持十万分的警惕,明明跟随亲伯父学习,却反而要在学习之余分出五成的心神戒备四周,这样的日子,徽音是怎么过了十几年的?
胤禛不敢想象,年幼的徽音,遭遇到每一个第一次时,是如何从其中走出来的?
“算了,你睡吧,明天你不是还要忙吗?”真的把她深藏的这些讲出来了,徽音才发觉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