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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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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后悔了,真的……”
  夕莲瞥见她转头的瞬间,鬓上银白的发线。卢后年岁不过三十六七而已,夕莲心中一阵凄紧,哑声唤道:“太皇太后……为什么选韦娘?你可以将别人安插在皇上身边,可以叫别人去做坏事,为什么是韦娘?你究竟让韦娘去做什么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什么意思?”
  卢后不语,侧目盯着夕莲的腹部,问:“孩子多大了?”
  夕莲的语气缓和下来:“四个月了。”
  “想不到,你为司马昭颜放弃了予淳。你真要一个人肩负起这种混乱的局面?卢离晟,他随时可以弑君篡位,到时候,你连孩子都保不住。不如将皇位禅让给予淳,你依旧当皇后……”
  夕莲冷笑打断她:“即使那样,他也不会放过我的孩子。太皇太后是替卢元帅来当说客?玉玺不在我这,他都已经搜了四遍德阳宫。”
  “不!我只是希望你平安、平安就好。”卢后喃喃复念了几句,为什么事情会这样发展,完全失去了方向,难道她要将夕莲一个人留在这深宫,永远熬不出头?这么多年的勾心斗角,她已经累垮了,没有力量再撑下去……
  “太皇太后近日脸色不太好,还是多歇着罢。”夕莲将曦儿交给锦秋,正欲离开,见明公公神色匆匆赶来,身后带了权相府的管家。夕莲隐约感到一阵心悸,呆呆望着匐倒在地的管家:“平身,出了什么事?”
  “回太后……大人他不知所踪,书房里留下了这些!”
  一本奏折、一封信?夕莲急忙抽过来,摊开折子一看,惊呼:“不可能!父亲怎么会辞官!”
  卢后面色惊变,夺过来反复看了几遍,骤然晕厥过去。旁边的宫娥纷纷涌来搀扶住她,安置在水榭内的榻上,夕莲脑中空白,愣愣拆开信,父亲俊逸的笔迹如旧,写着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落款是“敬之”。
  夕莲懵懵扶起管家,嘴唇一阵哆嗦:“父亲,他怎么会……管家,父亲不会丢下我的……”
  老管家老泪纵横:“小姐……大人这几月病的厉害,前日精神头忽然好了,说要上街去走走,我多高兴啊,就应下了!谁知,竟然就这样走了再也没回来……”
  夕莲无力瘫倒,父亲去哪里了?他能去哪里?为什么要丢下她?现在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只有她自己了……
  “他信上说什么了?”卢后微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夕莲缓缓转头,看见她眼里和自己一样盈盈的泪,愤然叫嚷道:“你哭什么!你凭什么哭,他是我父亲我父亲!”
  锦秋吓的在一旁挽住夕莲的胳膊,“太后,担心腹中孩儿!”
  夕莲仰头,生生将泪咽下肚子。“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句话,是对你说的罢?你究竟做了什么?让韦娘走上绝路、让父亲离家出走!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
  卢后捏着信纸一角,泪化开了浓妆,滴滴浑浊,脂粉下她的面庞暗哑蜡黄。她都做了什么?做尽一切,不都是为了能和他长相守……结果,就是这样了,她变得一无所有。上元灯火,为何要美丽得那么不真实?水月镜花,为何要给她一个虚妄的幻念?让她在后来的多少年里,都怀念那一刻初见的明眸。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包括他自己。”卢后用力撑起身子,背脊依旧挺直,螓首微扬。她输掉了一切,包括她自己。尽管早已发现他目光里的寂寞、早已知道他们之间微妙的快乐,她却不能放手。这一场爱情,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还是选择了邬清玮……难道,刻骨铭心的夕莲花,只能开出这样的结果?太可笑、太可笑!她胸腔一振,咳了口血出来。

  孽缘

  冬日暖暖,映照着一片绿意盎然的树林。吊脚楼的屋檐下,不知何时筑起了一个燕子窝,为寂寥的院落平添了几分叽叽喳喳的热闹。
  室内缭绕着濛濛热气,昭颜整个人都浸泡在药水中,紧闭双眼。
  邬云姬专心致志为他挑毒,这份痛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见他疼得满头虚汗还一声不吭,她掏出手绢替他擦了擦脸,蓦然发现他的眉眼口鼻拼合出了一张让人心动的脸,其实他若不是中了蛊也是一名俊秀男子。
  收回神思,她将一颗刚挑出来的黑色小豆呈在掌心:“看,这就是逼出来的蛊。”
  昭颜舒了口气,睁眼看,这豆子真是从他额上弄出来的?
  “很痛吧?还得好几日才能挑完。”
  昭颜捏着小黑豆,问:“然后呢?”
  “我只是帮你把蛊逼出来,但是毒仍然在体内。幻生蚕向来只传庄主,可是我接任的时候,上一任庄主已经失踪了。”
  昭颜垂目,“可你说……只要有引子,就能解毒。”
  “不错,但是庄里还保留了上任庄主制的幻生蚕,所以我早就破解了!”邬云姬神情有几分得意,“解药的配方不难,只是幻生蚕是吸食主人的血长大,必须取得下蛊之人的血作药引,方能解毒。不然,就得隔一段时间驱一次蛊。”
  昭颜猛地一颤,睁大眼望着薄薄雾气中的邬云姬,语气竟透露出几分无助:“如果,下蛊之人已死,该如何?”
  邬云姬怔了怔,问:“你是说,上任庄主已经去世了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她……已经、去世了。我认识她……”
  邬云姬顿时无力退了两步,在桌边坐下,手指间捏着的银针无声掉落。
  昭颜往前倾了倾身子,关切唤了声:“邬小姐?”
  邬云姬眼里的泪簌簌扑落,半掩着面转身夺门而出。
  正在小院里晒太阳的顾曜立马大声吆喝:“哎哎,邬小姐怎么就跑了呢?!”
  “啊?”福公公闻声而来,急得跺脚,“真是的,在山上风餐露宿好几日才答应下来治病,怎么一下就跑了?”边说着,他边进屋。
  昭颜望着她留下的药箱若有所思,换上衣服,对福公公说:“别催她,她、可能……需要时间。”
  “可是我们的时间不多啊……她先前说三个月,现在这样子,半个月都过去了。”
  “她,像不像韦娘?”
  福公公惊讶对上司马昭颜有几分愧疚的双眸,“皇上的意思……”
  “应该没错,所以她、听说……韦娘的死讯,那么伤心……”昭颜系上衣带,苦笑一声,“朕、愧对韦娘。”
  福公公劝道:“皇上怎能将韦娘的死,归责在自己身上?”
  “她往……哪里去了?”
  “西边。”
  这里的空气湿润,河边草地枯黄但还夹杂了些绿色。木拱桥下三三两两的村妇正在洗衣,昭颜四处望了一圈,不见那袭绿罗裙。一名妇人挎着背篓往回走,笑盈盈对昭颜喊:“喂!你在找云姬吗?你们闹别扭啦?她往那边去了呢!”
  昭颜对她感激一笑,朝桥上跑去了。
  背篓里探出一只小脑袋,脆生生问:“阿妈,他可是云姬姐姐的阿郎?”
  “是喔,不然云姬给他住给他吃,还老往那跑?这公子虽然傻愣愣的,不过面善心慈,云姬中意的人,不会错哟!”
  “云姬姐姐怎么哭了呢?”
  “小情人闹别扭咯,嘿嘿……”
  邬云姬坐在河边木桩上,裙角拖曳在地,与草色夹杂在一起。或许只有这方山水才能养育出这样灵气的女子。昭颜在她身后,不知如何安慰,只是每每想起韦娘,心里某个地方会隐隐作痛。
  邬云姬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冲司马昭颜怒嗔:“你躲在人家后面做什么?”
  熟悉的怒容,竟让昭颜一时之间感到无比亲切,‘夕莲’二字脱口而出。
  “夕莲、又是夕莲!”邬云姬双目通红朝他哭喊,“为什么夕莲就这么重要?!”
  司马昭颜被她哭得六神无主,好好的,怎么自己又唤了夕莲的名字?他忙上前安慰:“抱歉……邬小姐,请节哀!”
  “她本该来看我了,三年才来一次,我好不容易才等到……”邬云姬望着司马昭颜慌乱的眼神,忽觉失态,转而小声抽泣,“夕莲究竟是谁?娘在哄我睡觉的时候,口里也叫着这个名字,她抢了我娘,让我成为一个孤儿……我还在想,如果今年娘还是不肯回家,我便去陪她……如今我真的孤单一人了,再也没有亲人。”
  “你娘,很善良。”昭颜内心愧疚,几乎不敢直视她。欠韦娘的债,或许是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偿还,他鼓起勇气迎上她的视线,神情认真,“你不是孤单一人,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兄长。”
  邬云姬惊诧了一刻,盯着司马昭颜质问:“你年岁比我长么?不见得吧?我有十八了!”
  昭颜愣了会,憨憨笑着答:“我快十八了。”
  邬云姬忍住笑意,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还兄长呢?你得叫我姐姐……”前方树林里忽然闪过一个鬼祟的身影,邬云姬皱着眉嘟喃,“咦?谁在那偷看?”
  司马昭颜转身,四周静谧无人。
  白日愈短,福公公见昭颜进了院子,进屋点上灯。
  昭颜对闲着无事蹲在院子里刨番薯的顾曜说:“不必老派人……跟着我。”
  方才他与邬云姬在河边闲坐,她又察觉附近有人影鬼鬼祟祟,司马昭颜实在不愿让她得知自己身份。邬云姬大概也了解他的难处,从未问过他姓甚名谁。
  顾曜一脸黑土,愣愣望着司马昭颜走过去的背影,大叫:“父亲命我务必保护皇……公子安全啊!”
  昭颜转头对他一笑,“你还是……刨番薯吧!日后,冲锋陷阵、才是你的任务!”
  福公公伸长脖子望着昭颜登上木阶,吊脚楼吱嘎吱嘎地响。司马昭颜一见福公公就知他这喜忧参半的神色是有事禀告,心跳猛地一滞。“出事了?”
  “皇后……不,太后有四个月身孕了!”
  昭颜喜出望外,欢叫:“夕莲又有孕了!”但是转瞬之间,他又紧张起来,虎视眈眈的卢家人,如何能放过她腹中的孩子?那么,她很危险……
  “局势紧张,目前看来,卢家取不到禅让帝位的诏书,还是不敢轻举妄动。太后这些天日日抱着小皇上临朝,再过几月,可就麻烦了,或许兼顾不了胎儿、小皇上和朝政三方面。”
  昭颜焦虑不安,他不能照原计划舍弃夕莲,他怎么可以抛妻弃子?
  “有几位大人在朝,还能坚持几个月,皇上还是安心治病吧!”
  想起右相大人信誓旦旦的话语,他宽了口气,将计就计到了这种地步,那也只能再将就下去。虽然韦娘已死,不过邬云姬有她的血脉,也可以作药引解毒,所以邬云姬才自信满满可以为他解毒。想来前些天她死活不管他们,任他们在山庄门口风餐露宿,是因为听到夕莲的名字了,心里有计较。其实她和夕莲一样,小心眼。他不由展露了笑意,为韦娘照顾邬云姬,也可以让自己愧疚的心得到些宽恕。
  夕莲半卧在贵妃榻,紧皱着眉喝下汤药,赶紧抓了几颗蜜枣往嘴里塞。卢后在旁笑道:“看你最近爱吃甜,这一胎或许是个女孩!”
  夕莲擦擦嘴,故意冷言相对:“我父亲还没消息么?”
  卢后霎时笑容褪去,眼色落寞。炉火熊熊,怎么也暖不回她的心。她这二十年,一直在为幸福抗争,到最后却发觉一切毫无意义。她在乎的人,统统弃她而去。
  “没有……你好生歇着。”挂着一丝惨淡的神气,她强行迈着稳稳的步子离去,身后的夕莲抛下一句:“太皇太后慢走,不送。”
  她深吸口气,微微仰起头,耳上垂珠乱晃。夕莲对她如此,是她活该罢。当时若留夕莲在宫里,日后封个公主,恐怕现在也和予淳过得和睦幸福,不会落得现在这样。但是她怎能容忍欧敬之的孩子认贼作父?她这一生的不幸、全都因为司马哲!天底下女子无数,他为何偏偏就看上了她?
  她进了内殿,双目被寒风吹得湿润通红。“都出去、关门。”
  不顾熏炉滚烫,她双手紧紧按了上去,喉咙里嘶吼一声才弹开手,泪纷纷洒落。伪装了多年,假的也成真的,只有这样,她才能哭出来。
  卢离晟从帷幔后冲出来,一把捞起她,低声斥道:“你疯了!这是做什么?!”
  她低垂着头、泣不成声,口里断断续续念着:“混蛋……你这个……混蛋……”
  “疯女人!”他强捏住她的手腕,看她被烫起泡的手掌,“难不成你也要学她?不过是叫你去弄死孩子、又不是要她的命!你们两姐妹怎么都是一副死脑筋!快叫婢女传太医!”
  她哭着哭着渐渐狂笑起来,事到如今,他以为她还会任他摆布么?她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要挟了……她渐渐平复,娇弱无力倚在他怀里:“先扶我上床吧。”
  卢离晟打横抱起她,脸色铁青。
  “离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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