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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会,就听他呼吸平稳,是真的入睡了。
染青有些睡不着,心绪不平。她是明白秦天策动怒的原因的,她的轻举妄动可能是其一,主要原因还是这个时代把女人的贞洁看得重,容不得外露一些肌肤于人前。
像她这样,只穿了绢衣,等于是把自己暴露在大家眼下。这才是他最最介意的吧。
尤其那个杀手沈墨还故意说她使用美人计,意在挑起他的愤怒,想他堂堂东云朝的九五至尊,怎么能够咽下这口气?
事情冷静下来想后,她也知自己太过鲁莽,若不是秦天策的救护,恐怕她此刻就已命丧那沈墨剑下了。
想到刚才那些血腥的画面,黑衣人全部被箭射死在当下,她就觉得胆寒。这是在江州五虎之后,她又一次见识到了杀戮。院子里的血几乎把整个地面都染红了,有刺客的,也有这边护卫的。
生命居然变得那么渺小,顷刻之间,就已经沉没了这许多条生命。
下令射箭时的秦天策,眼中全是肃杀,那个样子真的跟上回紫狼杀人时有些像。他们的身上,同样都带了一种杀气。
又想起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刚才他衣服穿的快,也没看得太仔细,但可看出大都是剑伤和刀伤。那年西凉压境,朝廷无将可发,他带着宁飞扬独撑大局,每一个伤口可能就代表着他的一次战功吧。
染青心头觉得发苦,为那时的秦天策觉得心疼。帝王路,永远都是一条满是血腥的不平路,他这一路可是披荆斩棘,杀敌万千,才有今日之成就。
今日又出刺客之事,可见朝政真的是不稳,天下也并未太平。恐怕今后还有一条很长的路要走,那么以后都是由她来陪伴着他了吗?
心虽有怯意,但既然早就决定走下去,她断然也不会轻言放弃。
她绝不是躲在人后寻求保护的弱女子,她会傲然站于他身旁,与他一起并肩,只要他给她这个机会。
闭眼入睡前那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与他永远在一起。
本以为无法入眠的夜晚,却是一夜无梦,等醒过来时,身旁的床位已经没了温度。显然他已早起,却是没有唤她。
想到他身上的伤,昨夜明明是伤口有裂,但后来却并未从新包扎。
染青立刻起身,想要寻他探看伤势。四处看了看,自己昨日的长衫外袍不知所踪,而桌案上则摆放了一套柔软纱织的白色绸裙,滚边全是用的紫线镶嵌。华而不艳,素中带了贵气,煞是好看。
是给她准备的吗?
她已多年没穿白衣,此时再见,心头却是微微泛暖。
正文卷 82。回相府
染青也不拘泥,走过去,拿起衣衫正准备穿上,却听门外两声轻敲,一个好听轻柔的声音在外唤:“三小姐,起了吗?”
不由诧异,这一路行来,周边全是男护卫,从未有女眷出现,这女子是从何而来?
心念动间,手上也没停下,已经把裙衫披到了身上,“进来吧。”
话声落,门就被外面推开,一位身着湖绿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手中托了脸盆。
染青一怔,觉得甚是眼熟,却想不出哪里见过了。
女子已经把盛着水的脸盆搁置于桌上,朝她行了个礼道:“三小姐,奴婢寒玉,主上派我来服侍您,从今天起奴婢就是您的人了。”
有些愣住,这是走的哪遭?突然安排个婢女给她?
再凝神细看这个自称寒玉的女子,忽然脑中一警醒,失声问:“你是凝香姑娘?”
寒玉眼中闪过诧异,“承蒙小姐还记得凝香,此名是寒玉在外用的化名,那时主上需要奴婢去办事,才有了凝香的出现。现在事情已了,所以做回了寒玉。”
“原来如此。”染青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寒玉绞好的毛巾,擦了擦脸,有些不适这般被人服侍。在君望时,香儿虽仍唤她小姐,但早已被她训练的不天生奴性。
而漱口洗脸这些事,哪里需要人来伺候。
现在寒玉这般恭敬之态,委实让她觉得不舒服。但也知她是秦天策之人,此来是奉了他的命令,太过推却反而是为难人家。
递过毛巾给她后,问道:“皇上呢?”在人前,染青并不会直呼他名字,他已贵为皇帝,无论是秦天策还是阿离,都不适合人前称呼的。
寒玉朝她笑了笑道,温和地说:“小姐,主上已经和宁将军等人先行一步回宫了,这里留了一些紫卫与护卫们保护小姐的安全,等您起了后,我们再一起启程。”
这回染青呆住了,他走了?他怎么一个人独自先走了?
“他的伤怎么样?怎么能立刻就动身呢?为何不叫上我一起?”
寒玉依旧面含笑容,柔声说话:“小姐,主上回宫还有要务处理,不能再在此闲覆太久。且小姐回了怀城,也是需要先回相爷府的,所以迟早是要分开。这里到怀城只需两个时辰的路,等小姐用完早膳,我们可立即启程。”
染青迟疑地看了看她,这个自称奴婢的寒玉,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面面俱到,不会透露太多,又安抚她的情绪。直觉这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丫头。
不过想来秦天策身边又岂会有无用之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寒玉扮作凝香了。从这件事上可见,早年他就已经布局了,凝香可能也是他手中暗布的一颗棋子吧。
忽然心中有所动,会不会这次把寒玉放到她身边来,明是照顾她的起居生活,暗则是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棋?他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怕她再次逃跑吗?
不由苦笑起来,到了这里,他还怕她逃跑?她逃得了吗?
他终究是对自己不放心的。
梳洗完毕,门外就陆陆续续走进人来,端进了早膳。染青吃得冷冷清清,且不习惯他们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随意用了一些就声称饱了。
队伍开始启程,走得缓慢,两个时辰的路,在午时的时候,抵达了怀城。
走的是东城门,染青透过帘子看向那城门。
灰墙依旧,城守依旧,迎风而飘的棋子依旧,时隔四年,她回来了。
进了怀城后,一直端坐不语的寒玉终于开口问:“小姐,是现在回相府吗?”
染青看了她一眼,“你主上怎么说的?”
寒玉不卑不亢道:“主上说,一切听凭小姐吩咐。但奴婢以为,小姐回京,自然消息早已传回来,想必相爷等人已经在侯,而您始终是要从相府嫁进宫里的。您看不如早些回?”
明着是征求意见,实际却是已经安排妥当了。
唇角勉强牵出笑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马车缓缓停在了相府门口,护卫们到马车前回禀了一声,开始纷纷离开,显然还要去复命。最后只剩了两名护卫在侧,等候她下马车。
寒玉在她耳边轻语:“小姐莫怕,会有紫卫隐在暗处保护您的。”
原来如此,难怪会把护卫纷纷撤离的,原来高手都藏在不知道的地方。
染青抬头看了看高悬的牌匾,宁相府几个大字在上,门前的石狮子没有任何变化,经历了风霜雨打,依旧那般巍峨挺立。
一丝笑意挂上了脸,有些期待宁相看到她时的神情。
老管家迎面出来,眼含激动,声称老爷和大夫人在大厅等候多时。一路引着他们入内,倒像是接待贵宾一般,染青不由讽笑,那时这管家可没少给他们后院白眼看,如今却是这般诚惶诚恐。
等踏入厅堂,就见宁相和大夫人坐立不安地来回走着,显得很是着急。
管家一声轻咳提醒,他们回过身来,神情却是愣住了。
却见那处,盈盈而立站着两女子,一白一绿,看穿着也知谁是小姐谁是丫鬟,两人容色却各有千秋。宁相不由凝看那白衣女子,这是染青?他的女儿?
也不能怪宁相识不得亲女,只因早前他本就对后院没了心思,很少注意自己这个小女儿。而那时染青走时,不过才十四岁,整个人都没长开,且总是用整齐的浏海覆盖了大半额头,遮住了本来面目。
如今四年过去,染青早已不是当年的青葱少女,稚嫩黄儿,长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且她今日这身罗裙,显然也是特意准备的,穿其身上,把她整个人灵仙之气都衬托了出来。
此时的她,不仅比之当年要胜过百倍,甚至比美若天仙的宁若双都要美上三分。
而她身旁那明明是丫鬟装扮的女子,看着实在不像是丽珠身旁的丫头,甚是面生,却也是艳色四溢。
宁相也是见惯世面之人,只不过短暂的怔忡,就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却不防染青身旁的丫头独自上前两步,跪倒在他与大夫人面前,开始嚎啕大哭。
“请相爷责罚,二夫人因为有郁结症,身体不适长途跋涉,故而无法回京,留在在边防小城里。是奴婢的错,这几年没有好生伺候好夫人!”
这一大哭,别说把宁相和大夫人给震住了,就连染青也愣在当场。
这情绪转变之快,实在是让她反应不过来。且寒玉说的那什么这几年没有照顾好丽珠娘的说辞,委实是过了,娘的身体不好与她又何干,明明她们是到了君怡县的时候才走在一起的。
她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了,也领略到寒玉这丫头的深不可测。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解释丽珠娘不回来的原因正合她意,也就没说什么,反而假装跟着一起落泪,低着头轻声抽泣起来。
宁相和大夫人面面相觑,他们早就从来报中得知此行丽珠没有回来,只有染青一人随了皇上回程。对这个女儿,宁相的心情实在是复杂,当年明珠落尘,不被他重视,但也算深谋远虑,觅得当年离王的亲事。
四年前,若双嫁了景王,染青许配离王,他本算是双收的局面。无论哪方得势,他这个国丈爷都逃不了,却哪知自己那二夫人丽珠会伙同女儿一起逃跑,实在是让他颜面尽失,也有些唏嘘慨叹。
在他念头里,觉得那逃跑之计定然是出自丽珠,染青还是个小女孩,哪会想到这些。定是自己这些年对丽珠不闻不问,让她起了怨念,才会一气之下带着女儿走了。
这事等于是往他脸面上扇了一巴掌,头些日子走出去,他都觉得抬不起头。虽然对外相称的是女儿被劫,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一些在朝官员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定是对他议论纷纷。
故而,这次丽珠没有回来,倒是也省去他一桩心事。如今染青身份有变,得皇上恩宠,定然是要入宫为妃的了,丽珠若回来,他都不知该拿她如何办。一个逃妻,没法处罚,又得咽下这口气,当真是为难他。
心念翻动间,他朝大夫人使了个眼色,大夫人立即心领神会,走上前一步,“这是香儿吗?先起来说话。染青,莫哭了,回来就好。”语声和蔼,没有半分当年之凌厉,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得。
寒玉听令站起,边抹眼泪,边说:“回大夫人,奴婢叫寒玉,不是香儿。香儿留在君望伺候二夫人了,奴婢是二夫人在那边收的丫头。”
染青脸上仍现悲苦,心头却在为寒玉鼓掌叫好。
有她在旁,倒是省去她许多口舌,也想到了如何应对宁相和大夫人之法。寒玉的确是个心思玲珑之人,秦天策手下能人真多。
正文卷 83。十里红妆
等宁相注意回到染青身上时,她盈盈上前两步,施了一个官家千金之礼,然后低头哀戚恳切地说:“爹,大娘,染青不孝,害得娘郁结缠身,且留她一人在边城孤独。”说完以袖掩面,假装去擦拭眼泪,外人看来可谓是我见犹怜。
这一番与寒玉一起声情并茂的演戏,只求唬住上头的那两位。
不管是真是假,在别人眼内则是主仆二人在堂前哭得凄惨,连一旁环侍的几个下人都觉甚是可怜。大夫人见状,也假意以帕抹泪,不管如何,丽珠那贱人没有回来倒是合了她的意。而染青现在身份尊贵,一朝进了皇宫,就是贵为妃子的人,故而大夫人上前,小心地拉过染青的手,甚是慈颜善目,叙说一番别后思念。
宁相在一旁甚是满意,他这夫人就是大方得体,进出有道,可谓贤妻。
等话过一会之后,宁相适时站出来:“夫人,染青舟车劳顿,定是非常疲累,快快安排她去休整,到午膳时间了。”
大夫人回头笑道:“老爷,还用你提醒,我早就安排好了。半月前得知染青要回来,就命人把竹居给收拾好了,这几日都一直焚香熏屋,已能入住了。环佩,领三小姐过去。”
环佩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平日里是使唤不动的,她也只听大夫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