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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氓时代-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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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Volvo的牌子,基本等同于拿吉利车和他们说事儿。
  对于顶级富翁来讲,价值几千万的游艇才是身份的标志。单单打理一个100多英尺长的游艇,每年固定的运行和维护费用就要上千万,还需要200万的燃油费用,上百万的船员费用,就连对船体重新油漆翻新的费用每次都要达近400万元之巨(每四年必须做一次油漆)。如此巨大的开销,而船主们每年真正上船使用的时间估计就一个月左右。如果按照我们一般人把这些钱加到一起和船主实际享受的时间来换算,富豪们在游艇这种奢侈品上面支付的平均费用大概是每小时10万元人民币吧——对于这些人来讲,买沃尔沃车如同普通人买包烟那么简单。
  但是,即使在如今有着资本主义象征的美国,3万美元以上的汽车,也会被征收税率为10%的“奢侈税”(1991年)。由此推算,可以想见中国有些大宗商品的价格在世界上的价格之高,令人咋舌。而我们国内土财主的夸耀性消费,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梭罗说过,“金钱是不能购买灵魂的必需品。”这句话很好,很高尚!但在一个物质的世界中,这些话语只能起到镶嵌美德的装饰作用。在到处是“商品”两个金色大字闪耀的时代,如果我们不追求奢侈,不去揣测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和评价,不能挣到足够的金钱,在人生的游戏中,显然我们会成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时光流逝。随着“成熟理智”之年的到来,隐隐约约,我开始憎恶和厌倦从前的生活。福楼拜说过,“对资产阶级的讨厌,是智慧的开始。”啊,多么深刻的智慧啊。可能,在批判和自我批判中,在对从前那些琐碎生活现象的嘲笑中,我个人的品性能够得到某种升华。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坐在崭新的、散发着浓烈的新皮革臭味的新车里面的时候,心满意足之余,我的余光扫视了一眼坐在旁边颐指气使的老婆大人。恍然间,我发现她的韶华已逝,甚至在她低头看仪表盘的时候,从前精巧美丽的下巴,也多出了一层肥美的赘肉。
  无声无息间,一个罪恶的念头在我脑海中刹那间闪过:包可以换,车可以换,难道,这位女菩萨不可以换吗?
  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美国学者贝尔(Daniel Bell)已经发现,“(当前的)文化已经不再关心如何工作和达到目标,而是强调如何花费和享乐。”
  美国的昨天可能就是我们的今天。在拥有了足够的消费能力后,我们会惊喜地发现,消费的快乐要比自我节制愉快得多,节俭、谦逊等等词语,一定会被炫耀、享乐所取代。
  是啊,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焦虑的替换和更新过程,是新的欲望覆盖旧的欲望的过程。
  是满足它们还是克服它们?这是个非常大的问题!
  (购车事件,最后峰回路转——当我怀揣银行卡,准备在好友华文的介绍下去购买Volvo的时候,他忽然提出要我去公司附近的万象城奔驰旗舰店看看。展厅灯光耀眼,在华文的引导下,我近距离观看真车,一下子就被奔驰R型吸引。“你现在喜欢古典家具,这款R型奔驰,价格和Volvo差不多,空间却大得多,够你装多少红木凳子和椅子啊……”华文由衷地劝我,两只小眼睛里面装满了诚恳。此时,电话响了,天津的老弟找我有事,当我问及他对于奔驰车看法的时候,他嚷嚷说:“要买车,当然要买奔驰了!在咱们天津,连狗都认识那个大圈中间加个叉的标志,看见这么牛逼的车叫都不敢叫……Volvo嘛,没多少人知道那是什么车!”……于是,我的虚荣心最终占据了上风,咬牙叉腰,当时一下子交了全款,转头就把这辆R系奔驰开回了家——别说,看到如此黑亮的、美国制造的大个子奔驰,老婆大人竟然未对我治罪……从此,细心的人们就会发现,每个周末,在中山三乡古旧家具城和深圳之间的高速公路上,都飞奔着一辆崭新的大奔驰。车中有一个面白如玉戴着墨镜酷毙了的傻叉(大王本人),旁边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黑脸胖子(华文),在他们身后,放平了的皮座椅上,摞满了遍体岁月尘垢的酸枝、铁梨木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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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认祖宗的势利心理
我的朋友明亚,姓赵,祖籍上海旁边的崇明岛,自幼跟随在军队工作的父母在武汉长大,按理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但是每当有人问他是哪里人,他都会假装恍惚那么一下子,顿上一顿,清清嗓子,然后用一种略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答腔,有时候回答说他是上海人(其实他成长的岁月中任何一个阶段都从来与上海无关),有时候回答说他是无锡人(他母亲的“籍贯”是无锡),就是从来不说他是武汉人。
  “因为我是在武汉军队大院里面长大的,跟当地的文化格格不入”(他说“军队大院”四个字的时候,音调很重地强调,近似咬牙切齿)。他总是煞有介事地向我们解释说。
  不仅如此,大概每隔几个月,明亚都要带着他儿子去深圳蛇口赤湾拜墓——南宋的少帝墓。每次,他父子二人都会撅着一大一小的屁股,鸡啄米一样趴在那里行三跪九叩大礼。那种时刻,明亚浑浊无神的大眼睛总会蒸腾起雾气,连眼屎也潮湿。他每每语重心长、谆谆对儿子讲述说,墓里埋葬的是他们赵氏祖先,历经苦难、百死愁绝的祖先。
  对于老友明亚的这种近似闹剧的荒唐,我一直不屑。
  首先,凭什么姓赵就自以为是宋朝皇族!如果由此推算,姓李的都是大唐后代,姓杨的都是大隋后代,姓朱的都是大明后代,姓刘的都是大汉后代。其次,1278年在位仅三年的小皇帝宋瑞宗赵昰死后,陆秀夫、文天祥、张世杰等人拥立他的弟弟赵昺为皇帝,时年仅8岁。转年,元军围攻崖山,大败宋军,大臣陆秀夫背着9岁的少帝奋身跳入大海殉国。所以,这个小皇帝死的时候还是个儿童,根本生不出后代来。明亚兄拿他当先祖,显然是乱认祖宗。再次,即使冒称赵宋皇族后代,北宋被女真人押送到五国城的赵家王爷有可能裤裆不紧,漏出一个明亚兄的先祖来,也应该在东北那疙瘩,不会迁徙到崇明岛当渔夫。即便哪个南宋的赵宋皇族从元朝军队的刀下捡得一命,在逃跑的船上一泄如注留下明亚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但赵氏女性皇族“洗衣院”的奇耻大辱,怎能让赵家后人抬起头来?第四,虽然当时传说有人在作为战场的海面上看到过有穿黄袍的小儿尸体,但恐怕这具孩尸从崖山(今广东新会)也漂不到深圳来,这个墓百分百是旅游项目,里面即使有骨头,也不会是南宋少帝的骨头。
  人,就是一种势利的动物。听明亚仁兄天天念叨他自己是宋朝皇族的后代,我(本人姓梅)也拈断数根须,想给自己拉个显赫的祖宗增增面子。
  想来想去,姓梅的,从古至今,名人太少了,我总不能拉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梅兰芳和梅艳芳当同宗吧。绞尽脑汁,我使劲往上推,发现最早有商朝的贵族梅伯,他在《封神榜》里面挺有名,结果却被商纣王那个大暴君绑在大柱子上“炮烙”了,烤个焦糊变成了“人干儿”,很不吉利。往后推,有个梅尧臣,号称是宋朝的“诗圣”,但现今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而且,赵明亚自称是宋朝皇帝的后代,我把我们梅家先祖说成他们赵家臣子(还是个低品级的小官儿),很掉份儿。现代呢,倒有个梅贻琦,著名的教育家,又是天津人,和他“挂靠”,倒是很挨边。此人当过多年的清华大学校长,还在抗战中创造了“战时教育的奇迹”,但这位梅爷不是红顶商人,不是民国大奸巨恶,不是大富大贵,名气不大不说,而且还跟随蒋介石去了台湾,天津他的族人还在,冒充和他有关系,容易露馅……
  抓耳挠腮,思来想去。忽然灵机一动,我想起了我写《纵欲时代——大明朝的另类史》的时候发现的一个人物——朱元璋皇帝的女儿宁国公主的驸马,名字叫梅殷。此人铮铮铁骨,一直帮助建文帝守城。朱棣篡了侄子建文帝的帝位后,梅殷依旧不与朱棣“合作”,最后被朱棣的锦衣卫军官挤入南京的笪桥下面淹死——梅殷虽然被淹死,他的儿子梅满儿却活得好好的,被心内怀愧的皇帝舅舅朱棣封为天津右卫指挥使,从此开始了“津门梅家”的传奇——梅大王和这个梅家“挂靠”,显然最靠谱!
  唉,抚膺叹想,思及我梅家老祖被朱皇帝谋害,看到姓朱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诸位看官莫笑,乱认祖宗,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常见的现象之一,它是由势利引发的疾病,暴露的是自我的焦虑、身份的焦虑,是唯恐不被别人重视的内心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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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势利?
势利,这个词的来源,解释多多。
  从英语方面,势利(snob)这个词出现在19世纪初期,大概和牛津、剑桥的学生有关。那个时候,这两个大学为了区分贵族学生和平民学生,在学生名册上的普通家庭出身的学生名字旁边用拉丁文注上“sine nobilitate”,后简化为“”,意思是“没有显赫身份的人”,后来演变,“snob”这个词变成了“势利眼”或者“势利者”的意思,用以指称那些因为别人没有社会地位而轻视他人的人。推究一下,这与当初的意思远隔霄壤。可见,词意的转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根据研究“势利眼”最有成就的美国学者爱泼斯坦(Epstein)的考证,他认为“snob”一词的来源可能如下,第一,拉丁文的“sine…nobilate”,表示的意思是“感情或思想方面缺乏高贵意识”,后来演变为“snob”;第二,“snob”源于法语,是“nob”的反义词,而“nob”一词本来是指贵族(也可能是法国农民所说C’est noble,“他是个贵族”的吞音发展而来,大概和北京话“丫头养的”变成“丫挺”的演变类似)……
  反正,势利的语意学演变非常复杂,现在的学者,谁也不敢说自己的认定最正确。
  总而言之,势利是我们人性中一个不可或缺的特质。无论是瞧不起不如自己的势利,还是因为自己高人一等洋洋自得的势利,本质上都是自我渺小的一种身份忧虑而成。族源、家谱、权力、财富、认识哪个大人物、身上穿的戴的开什么车住哪个高尚住宅区,总之都和身份地位有关。
  我最近亲身感受的“势利”事件,有一深一浅两个层次的。
  浅层次的势利和服务业有关——日前回老家天津,邀请我两个贫民阶层出身的表弟吃饭,为了表示表哥我有钱有面子,我请他们到南市食品街斜对面一个很大很亮堂的海鲜餐馆。进门才知道这里都是包间,没有散座。在大堂点菜看价格,我开小公司的胖表弟脸上顿呈犹豫痛苦之色,“这些东西我们不爱吃,还是找小馆子吧……”一旁负责带客的河南女服务员脸色顿时阴沉,显然她看出了我胖表弟是穷人一个,原先殷勤的笑容顿时消失,换上一张后妈的冷脸,“要不先生们换个地方,我们这餐馆可火,好多客人等着订包间呢……”怒从心起,恶向胆生,我立马点了三个“三头鲍鱼”和一些来历可疑、价格不菲的海鲜,总算让女服务员的那张势利脸恢复了润泽。吃后结账,近5000块钱。为了打消两个表弟可能生出的让我出血花钱的歉意,我吹牛逼说:“没事,不贵,我度假在香港吃过最好的鲍鱼,一只都要3000港币……”打着饱嗝,吹出一口轻烟,桌对面的胖表弟得便宜卖乖地说,“表哥,这些海鲜味道太轻了,真不如请我们哥俩吃顿麻辣烫……”
  深层次的势利,是这个样子的:最近,我们一位非常好的朋友刘大哥在北京因癌症去世。刘哥正值40多岁的盛年,在北京养病治疗近一年多,作为哥们、朋友圈子,与他相熟的人都多次去看望他,唯独一个特别势利的哥们没有去。而这个势利的哥们,常年在北京一直呆着,愣是没有一次去医院看望患病的刘哥。他从前在深圳的时候,刘哥常常请大家喝酒吃饭,和他称兄道弟,办了不少大事小事。现在,这位势利哥们不去医院看望刘哥的借口很简单:“我害怕医院的那种说钠铡薄涫邓皇呛ε履侵制眨饕且蛭阑疾〉牧醺缡遣恢沃ⅲ肟耸赖氖奔湟丫前刺旒扑恪6杂谝桓鍪评呃唇玻庋娜艘丫ナ魏慰衫玫募壑怠K裕飧缑且砸桓鍪评鬯嘉龀鲎睢熬玫摹本龆ǎ峋霾蝗ヒ皆嚎赐乇鹦枰笥压鼗车拇顾赖牧醺纭6蠲飨缘囊桓龇粗ぃ褪钦飧龈缑窃诒本┏3E苄鸵皆嚎赐桓隼细刹浚看味妓腿ゴ蟀训亩嫦牟荩藕蛱酪瞬璧菟D抢细刹科涫狄部煜禄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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