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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外慧中(作者:蓝惜月)-第2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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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告诉她,阿旦并非出痘,御医说是一种伤寒,俞宛秋马上质疑:“伤寒怎么会出红疹?我刚看他脖子上、小手上都有没褪尽的,身上想必更多。”

兰姨说:“现在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前几天那才叫多,密密麻麻的,简直看不到好皮肉,浑身烧得火烫。就因为这样,皇上才着了慌,以为孩子出痘,明知道你们在前线,还是写信告知。”

“谢天谢地,幸亏不是。”俞宛秋双手合十,喃喃念佛。

兰姨也很感慨:“是啊,幸亏不是,皇上急得都缀朝了,派吴总管去妙音寺坐镇,连做了三天大法会,差点传旨禁民间燃灯、炒豆。”

没一会儿,赵延昌亲自赶过来,俞宛秋连忙跪下道:“臣媳惶恐,心里着急孩子的病,竟没去觐见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赵延昌道:“一家人,私底下不需如此,你起来吧,有话坐着说。”

俞宛秋谢恩就坐,偶一抬头,却发现赵延昌神情疲惫,面露凄楚,心中大惊。

按理,阿旦大病初愈,他应该很高兴才对,为什么会难过呢?

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这几天,前线形势不妙,或者,竟是赵佑熙出了事?

过度紧张之下,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赵延昌看得分明,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手叫宫侍回避。

眼看屋里只剩下翁媳二人,赵延昌又表情凝重,俞宛秋越发坐立不安,心里升起了浓浓的不祥感。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塞翁失马

赵延昌沉吟良久,似乎难以启齿,俞宛秋越发紧张,大脑里一片空白,屏住呼吸等待宣判。

这时,原本安静的隔壁传来了说笑声,赵延昌随即传令:“去,把二殿下抱过来。”

张怀安答应着去了,没一会儿就过来陪着笑回禀:“二殿下在吃奶,皇上您看……”

“吃完了叫她们赶紧送来。”赵延昌脸上未见半点笑意。

“是。”张怀安赶紧低下头,诺诺连声地应承。

俞宛秋疑惑地看着皇帝公公:这么说,不是赵佑熙有事,而是阿旦出了什么问题?

可她刚刚看到的孩子,明明睡得很香甜啊,除了皮肤上残留了些淡淡的疹痕,看不出任何后遗症。

一颗心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她心里明白,不管外表看起来有多好,能让赵延昌出现如此神情,足见问题的严重性。皇帝公公是什么心理素质?多少大风大浪走过来,真正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旦他变色,绝非小事。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

殿内殿外,宫灯次第亮起,照得青灰色、黑色和白色交替镶嵌的大理石地面光灿如琉璃。殿柱上,张牙舞爪的飞龙似要腾空而起。豆青色的釉玉香炉,香雾袅袅,若隐若现。白莲花宝瓶里插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翡翠杨枝。

处处金碧辉煌,尽显皇家气象,俞宛秋的心却沉沉地坠落在黑暗的夜色里,两手紧紧相握也温暖不了自己的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喝饱了奶的阿旦被张怀安抱了进来,俞宛秋忙伸手接住,放在自己膝上仔细端详。

虽然出生几月就分离,又几月后才重见,孩子一点也不认生,倚在她怀里笑着,笑得无比天真纯挚,伸出小胖手扯她胸前的璎珞。玩了一会,又对她头上的金步摇发生兴趣,蹬着有力的双腿站起来想去抓,俞宛秋只好把金步摇取下来放到一边,怕上面的尖端扎到孩子。

在这过程中,她一直努力观察,实在看不出孩子有什么异样,不禁疑惑地望向皇帝公公。

赵延昌朝张怀安使了个眼色,张怀安从案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只铜盘和一个小槌,拿到阿旦耳边敲了起来。

张怀安还没开始敲,俞宛秋的泪就流了出来,因为她已经猜到他们要测试什么。

铜盘在阿旦耳边敲得锵锵作响,他却毫无反应,兀自笑着、玩着,或望着门口发出“阿阿”声。张怀安说,二殿下这是在找哥哥呢,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找奶,第二件事是找哥哥,因为哥哥总是陪他玩,小孩子嘛,除了睡,就是吃和玩了。

年幼的孩子,不知道母妃为什么涕泪如雨,好奇地看了几眼,继续朝门口“阿阿”地挥舞着小手。

因为赵延昌不许人靠近,连尧儿都没进来,走廊里除了几个亲信太监再无旁人。阿旦徒劳地呼唤了许久,不见小哥哥的身影,终于扁着嘴要哭,俞宛秋赶紧收泪拍哄着,把璎珞摘下来塞在他手里,又问皇帝公公:“这事尧儿知道吗?”

赵延昌摇摇头:“等他长大点再告诉他。”

张怀安在旁边轻声说:“大殿下聪明着呢,又跟二殿下这般亲近,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异常。”

翁媳俩仓皇对望,赵延昌抚额叹息:“让朕再想想,再想想……尧儿特别疼弟弟,朕怕他知道了会难过,总想拖一时是一时。”

俞宛秋泣道:“都是媳妇的罪孽,老天爷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要伤害这么小的孩子?”

赵延昌出言安慰:“不见得是娘胎里带来的,朕也是这两天才发现问题,也许真像你所说,是高烧烧坏了脑子。”

俞宛秋几乎惊跳起来,嚷着说:“脑子没事您看阿旦笑得多好看,脑子有问题的孩子,眼歪嘴斜的,根本不是这个样子。”

赵延昌忙道:“你别急,朕不是说阿旦的脑子有问题,朕的意思是,孩子的耳朵听不见,可能是高烧造成的。”

俞宛秋不肯相信:“要真是这个原因,上回尧儿比他烧得还厉害啊。”

赵延昌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朕问过几个御医,他们说,也有可能是当初用药致太子妃拖延产期时落下的毛病。”

俞宛秋何尝想不到这一点?现代的妇女,怀孕期连感冒药都不敢用,就怕对孩子不好,她在不知不觉中被皇后下药,拖延产期半个月之久,自己差点丢命事小,万一孩子……当初在沈家时她就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何姨娘的孩子哪怕平安生下来,也多半是个傻子。

可这话她不敢跟任何人说,只祈祷孩子没事,阿旦生下后样样皆好,让她松了一口气,以为老天爷开恩,让他们母子俩躲过了一劫。她也将一切疑虑恐惧深埋进心底,不曾在人前吐露过一字半语。

皇后的位置早就岌岌可危,若再查实了这件事,谋害皇孙是多大的罪别说废后,将她打入冷宫,甚至贬为庶民都有可能。

可问题是,这样的皇室丑闻,怎能公之于众?尤其是在赵延昌打着仁君旗号夺天下的关口,只会抹黑皇室形象,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即使能寻个对天下人交代得过去的理由,赵佑熙将如何自处?母后被废,作为亲生儿子的他,同样面上无光。最糟糕的是,从此以后,他都要活在天下人审视的目光下,日子稍微过好点,迂腐文人就会责他“不孝”。在那些人眼里,当母后凄惨度日时,做儿子的,任何享受都是罪过。

道理都懂,可心里这股恨意实难消除,俞宛秋抱紧孩子呢喃:“稚子何辜?真是人伦悲剧这是她的亲孙子啊,母后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赵延昌看着她问:“你希望朕怎么做?”

俞宛秋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怒,几次深呼吸后始能开口反问:“御医也只是猜测,并不曾确诊,对吗?”古代的医学水平,大概永远也确诊不了。

“是这样的”,赵延昌回答。

“能确诊又如何?此事公布出来,全国一片哗然,皇室沦为老百姓指指戳戳的对象,到时不只是皇后获罪,所有的皇室成员都会受到伤害。”甚至会辱及祖先,比如说,“这都是祖上不积德,才使得子孙自相残害。”

俞宛秋的声音听起来空洞又苍凉,赵延昌暗暗打量这个年方二九的韶龄儿媳,以往他就觉得,媳妇虽然年轻,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冷静。他会不顾太后的反对给儿子举行婚礼,固然与儿子特别迷恋这个女人有关,她自身的气质与人品也是很重要的因素,要不然,他宁可使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她,也不会让宝贝独子迎娶。他赵家的媳妇,岂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就能当的。

现在遇到这等棘手的事,他故意把尚未确定的原因揭露出来,也有点考察儿媳妇之意。如果她呼天抢地地跪在地上求他“做主”,要他“给可怜的阿旦一个公道”,虽然情有可原,却有不顾全大局之嫌。

难得她如此深明大义,赵延昌感动地说:“你考虑得很周到,的确如此要不是顾忌到这些,朕早在她派杀手攻击你的时候,就已经下旨废后了。”

旧事重提,俞宛秋嘴角泛起苦笑:“臣媳惭愧,竟不知为何惹得母后如此憎恨,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这个问题赵延昌也答不上来,惟有叹息。

其实他心里和俞宛秋一样明白,皇后不过是被他冷落了半辈子后,心理出现了变态,嫉妒儿媳妇的幸福。儿媳的专宠和她的无宠形成了太鲜明的对照,落在世人眼里,成了经久不衰的话题,刺痛了曾经也是大美人、心高气傲的皇后的神经——她若不是心气高,当年也不会使尽手段爬上安南王府正妃的宝座。

可这一点他怎能承认,要承认了,不等于说,儿媳和阿旦遭遇的这一切,最终的罪魁祸首是他?

光是这个想法就让赵延昌的心揪得紧紧的,早知今日,也许他会克制自己的厌恶,至少表面上对皇后好一点,让她心里不要有那么多怨愤。可如今说这些也晚了,在皇后做了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后,他实在提不起一点点兴趣对她示好,连装都装不出来了。

不过,还是有些事可以做的,他对儿媳郑重承诺:“你放心,皇后以后再没能力针对你了,朕的人已经在着手调查皇后的势力,一经发现,立刻捣毁单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做不了耗的。”

俞宛秋心一动,果然,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事或坏事,任何事情都有两面。她一直想要剪除皇后在朝中的势力,故而趁势言道:“您说得对,光是母后一个人,哪有这份能耐?肯定是朝中有人支持,而且是来头很大的元老级人物。”

赵延昌对政治有种天生的敏感,立刻追问:“你有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臣媳只是依理推断。”别说她手里没证据,便是有,也不敢拿出来。身为太子妃,理当老老实实相夫教子,培植势力查探朝廷命官,不是跟皇后一样了?

目送赵延昌走出屋子,俞宛秋抱起阿旦,哄着他说:“我们去找哥哥好不好?”

阿旦立刻“阿阿”地叫唤着把手伸向门口,这个举动给了俞宛秋莫大的信心,也许,可以通过口型,教这个孩子学会说话。

紧紧贴着孩子的脸蛋,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去了听力的二皇子,对皇位不够成任何威胁的二皇子,将会是太子哥哥最心疼的弟弟,哪怕他日登基为帝,这个弟弟,仍会占据他心里最柔软的一角。

做不成周公旦,做个闲散富贵郡王也好啊。

事已至此,她只能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也安慰着怀中的孩子。

同人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江中遇险

因为阿旦出了这种事,接下来的几个月,俞宛秋都留在南都照顾孩子。

后来她又偷偷做过几次试验,发现孩子确实耳朵失聪后,便开始有意识地教孩子根据口型学发音。比如,把孩子的小手放在水中,让他感受水的清凉,同时嘴里不断地念着“水”字;然后把白开水或果汁倒进杯子里,教他念“喝水”;再进一步,把水杯递给别人,教他说“请你喝水”。

这个办法,是她过去在图书馆泛读时,从海伦凯勒的自传中看到的。事实上,训练阿旦的说话能力比教海伦凯勒容易得多,因为海伦不只聋哑,她还是位盲人,阿旦却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脑子也很灵活,教他说话并不比教一个正常儿童难多少。到这年年底,也就是阿旦一岁半时,他已经能用嘴表达自己的基本需要。如果不事先说明,外人根本看不出这是个失聪儿童。

阿旦的聪慧让俞宛秋深感欣慰的同时又黯然神伤,若没有身体缺陷,这本来该是个多么耀眼夺目的孩子。尧儿像他父亲,小小年纪,就有股令人仰视的尊贵与威严。阿旦则越长越像母亲,五官特别清俊,眉目如画,秀雅绝伦。赵延昌每次提起他,都以“我们家的美男子”开头。

再豁达,再洞明世事,俞宛秋还是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看着摇篮里的孩子一次次落泪。

赵延昌后来采取了一系列手段打击皇后的势力,朝中也罢了一些官,尤其是曾家人,免职的免职,下狱的下狱,几乎将曾家连根拔起。

皇后见势不对,闹着要出家,赵延昌虽未许她剃度,却把统摄六宫之权交给了张贤妃李昭仪等人,组成了一个四人管理组,对外宣称皇后染病需要休养,等于把她禁锢在太后的沐萱堂。

为了防止诸妃坐大,赵延昌没有下废后诏,也没有收回皇后的印绶,只说暂时交给张贤妃保管,总之,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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