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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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纬之中。农庄和田地七巧板似地铺了一地,细密的纹路早已模糊不清,但不难猜到那青黄不接的色调。再往前,光点密集起来,银色和黄色之间霓虹闪烁。渐渐出现后工业时代的迹象,钢筋混凝土建筑从土壤中生长出来,威力巨大的汽灯照亮成片低矮的厂房,兴奋得令人不安。
  上小学前,他的家安在一座巨大的工厂里。这工厂被丢在荒僻的山边,到最近的县城也要坐长途汽车颠簸两个小时。工厂像一座独立王国,用围墙和铁索与四野相隔,而内部五脏俱全,学校、医院、剧场、百货商店一应都有。当地的农民进不得城,工厂就是他们感受现代化的唯一场所。在年纪小小刚懂得分辨优越感时,嘉羽就学会了趾高气昂看待围墙外的人,自己则是真正的城里人。甚至在入睡前,想到家属区被高墙环抱,楼房坐落于家属区,家在楼层深处,厚重的棉被安放在家里的床上,而自己包裹其中,心头就会涌上一股暖暖的安全感。安心地睡到天亮,将对黑暗的恐惧甩到墙外。
  清晨的太阳在楼群间若隐若现,灰色的大院里渐有一抹金黄,晨练的老人三三两两散布其间,有一种辽阔的寂静。人们等待电流干扰声的忽然响起,四短一长的读秒声后,气宇轩昂的男中音宣布睡觉时间结束,北京时间到来,大喇叭准时播放新闻和报纸摘要,新的一天悄然开始。
  母亲做好早饭就去上班,嘉羽翻身趴在窗台上,一边咬着茶叶蛋,一边迎接一天中最美妙时刻的到来。上万职工在朝阳下人头攒动,洪水般涌出家属区,漫过马路,又洪水般流进生产区,机器开动,马路对面在一瞬间震颤起来,而背景音乐依旧是广播里雄壮的主旋律。他每每被这样的场景震撼,捏着剩下的半个鸡蛋心潮澎湃,仅仅是万余人,就让一座城死去,另一座城苏醒。
  多年之后,那间工厂倒闭,厂房地皮统统盘出去,王国分崩离析。母亲在那之前就去世了,父亲再娶,嘉羽进城上学,再没有回去过。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3节

  一夜辗转,时差轻松地拨弄嘉羽紧张的神经。他翻身起床,打开音乐,灌下一杯凉水,大口喘气。拉开窗帘,外面仍旧迷雾重重,橘色的路灯将正在扫马路的环卫工人照得如鬼影一般。他决定出去走走。
  两年前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他曾想到日后还会回来,会走在这条旧路上,只是似乎不该是这个季节。
  在大学时代,他们管这条街叫“后门”,因为学校的后门就隐藏在路边几个巨大的垃圾箱后。后门很破,白色的瓷砖脱落得斑驳陆离,警卫也总是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岗时靠在墙上用指甲抠身后的瓷砖碎片。晚上更是早早锁了门,进屋睡觉去了。与此情景极不相称的是喧哗的夜市,入夜后灯火通明,吆喝声此起彼伏。在炎热的夏天,烧烤和麻辣烫都毫不客气地盘踞在人行道上,鼓风机吹出的油烟和红色灯罩映出的光晕时时*着人们的食欲。嘉羽和室友站在窗口拼命咽口水,在睡觉和夜宵之间艰难抉择,最终大都以翻门而出饱餐一顿告终。他们腆着肚子离开餐馆时,嘉羽总是意犹未尽地回望一地纸屑和永不知疲倦的食客,然后回味深长地说,这是生活最有感情的一面。
  现在,他独自站在灰蒙蒙的后门,恍然发现高大的法国梧桐已被大理石廊柱所取代,刻着校名的木牌换成了厚重的石碑。街道显然被彻底改造过,两边的店铺被拆得片甲不留,整齐的地砖从脚下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快餐店,明黄色的标志照亮了半条街。
  还是口渴,他要找一间便利店。寒冷令膝盖发麻,身体颤抖不止,嘉羽觉得头重脚轻,好像有什么淤积在脑袋里,必须得到释放。他整了整衣领,又蹲下系紧鞋带,嘴里数着一二三,然后飞快地向前跑去。空气在流动,发梢拂过耳际,发出细碎的声响。他跑过光秃的树干、打烊的商店、壮观的垃圾堆,四肢回暖,双脚也恢复知觉,有汗从毛孔渗出,刺得皮肤隐隐发痒。一种甜甜的气味弥散开来,他深吸一口气,又急促地吐出来。停下时,发现自己已到了街角。
  左边有盏灯还亮着,勉强看得出这间平房暗灰色的外墙和朱红大门,多么熟悉的搭配。嘉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走近一步,再一步,一股电流贯通大脑——是那不勒斯!在一条面目全非的街道,这间酒馆竟然幸免遇难,真不可思议。那种感觉就像扫除时清理碍眼的故纸堆,却意外发现多年前的情书,虽然字迹模糊不辨,但依然很开心地再次拥有。
  嘉羽走过去,发现门已上锁,一个货摊孤零零摆在外面。要了瓶水,付钱时瞥见一部电话机,上面闪烁着时间,凌晨五点。他接过零钱,犹豫良久,摊主问他还有什么需要的,他应了一声,说没有,便转身走开。
  她还在睡觉,等天亮吧,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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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4节

  梅纹离开播音室的时候瞥了眼墙上的钟,时针指向五,分针正不紧不慢地划过十二,秒针机械地转动,不发出丝毫声响。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除了主播的话语声,任何声音都是严格禁止的。她隔着玻璃向导播挥了挥手,门便在身后悄然关闭了。沿着走廊,和每一位擦肩而过的同事打招呼。大楼里永远是匆匆的身影和干不完的工作,仿佛一个封闭的容器,置身其中,根本无法感到时间的变化,纵然有时钟做参照,却时常担心不经意间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已经飞转了一个世纪。
  走进电梯,梅纹久久凝视镜子里自己的面孔。那是一张劳累过度的苍白面孔,双眼通红,血丝像树根一样从虹膜边缘扩散开来,眼神被惨白顶灯覆盖,更显得暗淡无光。有细小的皱纹爬上眼角,细密交错,她仿佛看到自己的青春从这些细缝中流出,并且被瞬间风干。头发随意堆放,懒洋洋地贴在脖子和肩上,还有几丝因为静电而滑稽地翘在半空。她无力再去想象卸妆之后的情景,同时又感到可笑,曾经瞧不起化妆的她,曾经坚持要永远素面朝天的她,才几年光景便要向时间低头了。
  真的很快,天亮后就是她的二十五岁生日,她却甚至没有准备好迎接这天的到来。距离上次许愿真的已经过了一年那么久了么?
  梅纹发现自己已经全然忘记去年生日的愿望。
  旋转门无休止地转动,即使在万物沉睡的黎明之前,它将梅纹从温暖的大厅带入刺骨冰冷的空气里。她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裹紧大衣,联想到刚才在节目中轻描淡写地介绍天气时是多么虚情假意。她是否还自作聪明地提起过全球变暖,并说严寒是对暖冬最好的拨乱反正?真是不可理喻。
  坐进车里,将空调温度调到最高。这个时候城市空荡得像另一个星球,街道比平日宽阔许多,是最为静谧的时刻。梅纹望着后视镜里远去的大楼,楼顶硕大的“浮声”的霓虹灯逐渐缩小,终于成了两个暗蓝色的圆点。我就是漂浮在这座城市上空的声音,成千上万的人伴着我的声音入睡苏醒或者失眠,他们从未见过我,却牢记我的声音。梅纹想到这里,一丝责任感油然而生,毕竟,她认为自己是热爱这份工作的,她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她踩下油门,在黄灯变红前闯过路口,朝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5节

  嘉羽冲了澡,换上暗红的衬衫,裹上黑色毛衣和风衣,从箱子里翻出一条浅灰色围巾。在温暖的美国南部,这样的行头是毫无必要的。他习惯穿着人字拖和宽大T…shirt游荡在校园里,四处与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闲聊,细腻湿润的空气包围着他,让他感到自在。此刻,他站在几万公里外的一面镜子前,拨弄还有几分潮湿的头发,发现人们最大的快乐和忧郁原来都来自时空的交错,如果他不离开,如果他仍活在两年前,生活会一如既往地带给他慰藉和成就感,而且或许对于她,也是更好的结局。纵然时空无法扭转,故事总会在新的起点重新发生,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他需要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好好练习微笑,尽管有些苦涩,但那是必要的。
  夜幕挣扎着从东边天际撕开一个裂缝,浓雾还未散,车辆缓慢地爬动。嘉羽在7…Eleven要了份早餐和热咖啡,咖啡怎么尝都像是一杯糖水,甜腻地融化了力量,只是恰到好处的温度让他感到活力。第一列轻轨驶出站台,乘客寥寥,嘉羽决定出发。
  两年间,这片土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嘉羽望着窗外陌生的风景,对这条全新的线路将要带他去的地方感到茫然不知所措。陈旧的住宅区换成造型前卫的写字楼,楼间的缝隙阴郁逼仄,交通灯低矮而慌张,红黄绿三种颜色在玻璃幕墙上漫无目的地反射。他看到有人奔跑着去赶公车,不,应该是很多人,一拥而上。天色已经大亮,车厢里越来越拥挤,空气里弥漫着豆浆油条的味道。
  取出钱包里的纸片,他又默读了一遍上面的地址。她真的做到了,嘉羽想,真不简单。那么多个不眠之夜,他看着她趴在桌上绘图,线条从她柔嫩的指尖喷薄而出。她说,无论多难,总有一天她会进入那家著名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也就是那些日子里,他学会依靠抽烟来度过难熬的时光,有时,他捏着一支烟,站在制图室窗外端详她柔弱的身躯和专注的目光,直到忘了时间,一截白灰掉在地上。嘉羽总说,那是他睡眠最少,但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他几乎是被人潮冲出地铁站的,然后又被冲进事务所。前台小姐微笑着一言不发,嘉羽不得不上前一步打破尴尬的气氛。请问九月是在这里上班么?
  对方现出几分茫然。
  九月两个月前辞职了。跳槽还是转行,家搬到哪里,一概不知,只留下手机号码。前台小姐看起来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无论嘉羽如何变换问题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她都不厌其烦地摇头。或许一个前台服务人员能知道的事情本来就极为有限吧,嘉羽徒劳无获只得离开,末了不忘勉强地说声谢谢。
  她说,别试那个号码了,早就注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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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的九月》 第6节

  从前厅炫目的灯光下逃脱,嘉羽忽然感到眼前一片灰暗,仿佛走近一条阴森胡同的尽头。城市上空的大气像是淤积在结核病人的肺里,流动着污秽;摩天大楼灰头土脸,俗烂的广告招贴随风起舞,不断拍拂着灰尘蒙蔽的后现代主义怪物;底下的行人面无表情地向前,他们并不关心头上、脚下、身旁发生了什么,那一张张面具说明了问题。又或者,他们对周遭上演的一切太过热情,以至于需要一些伪装。是啊,谁不需要呢。
  他知道他必须重新面对的现实:九月没了,没有任何可以联系的方法。她的工作地址没错,虽然说明她没有骗他,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手机号码呢,嘉羽眼前又浮现出接待小姐不明所以的微笑,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公用电话,结果是,她也没骗他。
  嘉羽站在十字路口的行人指示灯后,看到绿色的小人变红又重新变绿,身边的人走走停停,喇叭声响成一片。声波在楼宇形成的音场内冲撞,逐渐放大,与神经形成奇妙的共振。这声波极在他的体内左冲右突,令胃部一阵痉挛,好像时刻会跳出来吞噬他。他扶住墙,看到一间咖啡馆的入口。
  嘉羽颓然的坐进沙发,面前的报纸上“牛市”、“基金”、“通胀”映入眼帘,仿佛在提醒他与现世的格格不入。很久以来,他并不关心生活的物质形态,丧失了某种追求的动力,他将其归结为厌倦。厌倦,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一直以来,在别人眼中他都是标准的孩子,茅庐未出,更遑论真正的社会体验。学习成绩优异,大学毕业时抛弃现成的工作漂洋过海,他从事的核反应堆设计课题,十亿人中至少八亿半无法理解,他将注定成为一名优秀的核工程师。虽然常常笑谈自己无意中上了这条贼船,和当初的理想渐行渐远,但看得出他享受眼下的生活。至于当初的理想,不过是些痴妄的梦呓罢了,连他自己也不置可否,做一个专栏作家,或者电影导演,总之属于另一半大脑的工作。所以,当这个理想主义者宣布即将中止博士学业回国时,他在美国的同学圈子既震惊又不过分意外,仿佛这个人生来就为了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宣布一件不平淡的事。两周前,他退学卖车。两周后,他坐在这间咖啡馆里。
  他转头看门外倏忽而过的人群,他们的差异,恰恰体现在某种惊人的一致性上,即为生活的奔忙。这是多么滑稽的事,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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