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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只想他的好。”
“呜呜！”金德仁竟哭出声来了。
他记起了六十年代，那不平常的岁月。受累吃苦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可现在呢？孩子没有完整的家，自己背着一身债，现在又被烫伤，皮肤感染化脓，人不人鬼不鬼的。
烫伤好得非常慢，需要长时间住院治疗。
六十一
奇怪的是，当四周蛐蛐弹奏起交响乐时，金桃陶醉在这自然界的美妙的声音里什么也不想干。有时早上醒来，她会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侧耳倾听，百听不厌。那天籁之声会像流水一样穿过她的肺腑，带来对大自然的喜爱之情。她常常疑惑自己的这一嗜好，后来，她意识到这是对儿时和谐家庭的怀念，这种声音带给她的是她童年对家乡的印象：带着露水珠的路边小草、秋阳下躺在地里的玉米秸、还有在地里劳作的一大群人，里面有她的爸爸和妈妈，地头上站着她的两个弟弟妹妹，手里拿着爸爸逮来的蚂蚱……好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她的美好生活永远存在记忆里了。
当二叔金德义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金桃正在店里发呆。埋葬了同小马的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后，金桃把女儿娇娇送到妈妈那里，自己开了一个小理发店，养活自己。金德义说晚上给爷爷过生日，到金马大酒店去。
看看时间还早，金桃就坐下来专心修指甲，小指指甲已有二厘米长，一狠心剪去了，那片指甲如桃花瓣飘进了纸蒌，马上有一种不适的感觉涌上心头。人就是有些习惯，一旦改变就会觉得不适应，一如她的婚姻。她内心有些后悔，有些东西似乎是预兆。比如今天，金桃觉得非剪去不可，这指甲已经留了五个月，当初，她是想过另一种生活而留起来的。
她抬头看看表，时间还不晚，她到镜前往脸上补了一下妆，转过身来，端详了一下，没有发现不得体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厉害，她坐回沙发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窗外就是繁华的大街，人来人往的，斜对面就是新建的广场，跳交谊舞的、唱京剧的早开始了。每到夏季，宣传部组织群众文艺活动，广场上就更热闹了。广场边那个银行的空地上也站满了做操的人们，生活日渐富裕起来的人们更注重保健身体了。她羡慕那些人们，而她自己也承认，她的心里那块伤疤时时刻刻令她心情忧郁。
广场南边就是她要去的金马大酒店。她没有汽车，也不喜欢骑自行车，她永远是一身优雅的打扮。离开了马家，她不再担心大伯哥马志安对女人长头发的敏感，让自己的头发长长地垂下来，配上她修长的身材，走在街上，许多男人都给她行注目礼。她就这样走在去金马娱乐厅的街上，红蓝黄多彩的灯点亮了她心头的快乐。这个小城随着步行街的开通，咖啡厅、肯德基的落户，令全鸡店、茶馆成了小儿科。北海人自豪地说：不去北京也能体验到步行街的滋味。而充满神秘刺激的舞厅，经历了繁华、冷落、萧条后，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人们娱乐不可缺少的一个场所，她的外表时尚，用红绿蓝三色不停地向路人抛着媚眼。
金桃这两年来远离了各种娱乐场所，今晚例外，是金德义请客，为爷爷祝寿，让爷爷时髦一下。她没有理由不去，她的脚步轻快了许多。金德义早到了，还有许多人，她一一同他们点头。她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最大的房间，除容纳二十人就餐外，还可以容纳一百人跳交际舞，爷爷第一次到这个场合，很不适应的样子，眼睛四处张望十分好奇，几个孙子孙女围在他身边，笑个不停。金桃是有心事的人，笑容是暂时的，是表面的，她见金德义越来越有风度了，就叹息爸爸的短见。她想，爸爸呀，你如果不拈花惹草，咱们是多好的一家子？金桃问过妈妈来不来参加爷爷的寿辰，妈妈说一定要来的。金桃知道，妈妈是坚强的，若是父亲和小老婆一双儿女一起来，尴尬的就恐怕不是一个人了。特别是小弟比金桃还要面子。但是金桃这个疑虑是多余的，金德仁烫伤还没好利索，他不敢出院，一旦感染后果不堪设想。
“妈妈，你怎么才来？”是小弟的声音，金桃看到妈妈领着她的女儿娇娇来了，大家谦让了一通，饭上来了。果然少红一家子没来，估计是爷爷发了话，不让她们来，她没做一件让金家满意的事情，爷爷也从没把她当儿媳妇待。
爷爷喜欢金德义。唱歌祝寿气氛达到了高潮。主持人程浩听到话筒吱地一声就没音了，吃了一惊，心咚咚地跳起来，要知道上包间的是当地有名的企业家金德义，老板娘嘱咐过程浩一定照顾好，点歌、唱歌、跳舞一切随他，为了他八十四岁的老爷子，他把最好的舞厅包了。老板曾经说过，大老板业务多，有他们捧场，生意会好得多，现在越是有钱的人越孝顺，真是仓廪食而知礼节。程浩急忙上前接过话筒，金桃正在满怀激情地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只好清唱了，程浩猫着腰检查线路，等他满头大汗查出故障时，忽然发现老板宋梅花来了。程浩发现老板特意化了淡妆，从女老板的装扮，他就能猜出客人的尊贵程度。女老板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挽个髻，有一张圆圆的脸，给人以恰到好处的感觉。她给爷爷端了个酒，真诚地说：“老爷爷你是我们这个店最高寿的顾客，我代表全店职工给您拜寿了，下面请我们的主持人献上生日歌！”大家都激动地站了起来，电灯忽然灭了，爷爷非常恼怒，这个酒店不是坏话筒就是断电，大家在黑暗中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门口灯火一闪，两个男服务生抬上一个大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后面跟着五六个服务员。五个服务员站成一溜拍着手合着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掌声、欢笑声响成一片，爷爷知道错怪酒店了，他张着没牙的嘴只会笑。最后女老板说：“大爷您真是养了个好儿子，金老板不光挣钱多，社会福利事也做得多，修路呀，建学校呀，真是我们的榜样。来！大家一块敬金老爷爷一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土窑》 第十四章（3）
小青年们在唱歌跳舞，主持人小程上来将修好的话筒很快就递给了金桃，并朝她歉意地笑了笑。她就注意了他一眼，他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这小伙子特别粗的眉毛和他友好的笑让她的心里很温暖，这是似曾相识的一张脸。程浩脸上做出职业性的微笑：请问小姐你要选什么歌呢？按金桃的意思放好了。“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那激昂的青春活力的歌声，那欢快的调子感染了在座的每个人，程浩心里一动，这不经意的一支歌，令程浩多看了金桃一眼，他以为她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她那么得体的衣服，那长长的头发，他觉得很美。都是自己家里的人，气氛很轻松，年龄大的人不好意思唱，金桃领着弟弟妹妹唱，主持人就按她点的歌名一个碟一个碟地往里放，金桃发现小伙子的眼神有些异样。金桃是一个敏感的人呀，尤其是在爱情方面。她惧怕爱情，又渴望爱情，除去工作的时候，恐怕她想的最多的就是爱情了。
女老板宋梅花一惊一乍地同金桃认了同学，她挽住金桃的手，诚恳地说：“金桃，你还是那么爱唱歌，我这里有条件，你只要有空，就过来娱乐，我在与不在一个样，可别客气呀。”金桃问：“主持人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对人很热情呀。”老板娘说：“自己来应聘的，说是东北的，唱歌跳舞样样好，很难得。”
爷爷和金德义要回家了，大家陆续告辞。金桃起身要回去，提了包袅袅地走。一只手很自然地挽住了她：“姐，从这里走，那里不通。”一双男性有力的手，一副灼灼的目光，也许仅仅这双目光持续了一秒钟，然而却永远定格在了金桃的心里。金桃一阵晕眩，脸儿马上红了起来，她很长时间没接触过男人的手了，回头一看是程浩，她顺从地让他挽住胳膊送下楼来。她迷迷瞪瞪的，是郭朋的手还是马志友的手？直到走完了楼梯，她才回过神来，是程浩的手呀。长这么大她心里从没这么幸福过，她挥了挥手，向站在门口目送她过马路的程浩致谢。
客人少的时候，走开一段时间也不影响营业。金桃想宋梅花是自己的同班同学，现在都搞实体，应该是有共同语言的，其实不管她自己承认不承认，她心里时刻装着一双灼灼的眼睛。这些涌在心头的牵挂，促使她第一件事就是到娱乐厅找老同学宋梅花玩玩。金桃打扮了一下自己，一件吊带白色连衣裙让她年轻了许多。一辆车嘎地一声停在她的身边，那开车的人摇下车窗，笑眯眯地望着她，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是别人才给她介绍的机关干部，叫吴伍，从外地离了婚来家乡的，如今这种男人非常有女人缘。他眼睛色迷迷的，脸上带有谄媚的笑：“金桃去哪里？我送你。”金桃说：“不用了，就在对面。”吴伍说：“好长时间没见你了，晚上去找你。”他吹了个口哨扔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宋梅花见了她来了个欧式拥抱，两人亲热地交谈着，一块到了舞厅，这一次主持人小程正在忙，两个女人便坐地一边愉快地谈一些女人间的事。一会儿，小程过来邀请金桃唱歌。他们就像认识了很长时间一样，关系特别融洽。小程在这里与众不同，一是他的年龄，比那些服务生大四五岁。二是他朴素大方，头发是小平头，很自然的那种，别的小青年头发都成了红色黄色，他还是纯黑。他显得特别稳重，看你一眼特别踏实，金桃从心底喜欢这个小伙子了。她不是滥爱的人，况且，爱一个人不等于对方也爱你，金桃很知道自己的现状。她起来同他唱了个二重唱，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唱完了相视一笑，金桃就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程浩说他还要唱一支献给美丽的金桃小姐：《牵挂你的人是我》
程浩脚步轻快地回到了宿舍，已是十点了，同宿舍的胖子厨师破天荒地早睡下了，他是个本地人，啥事也能说出个三六九来。他说：“程浩就你们能玩，回来的这么晚，把我吵醒了。”两人就聊起天来，程浩说：“真怪，多少人来唱歌，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全是应付。那天晚上不同，一个叫金桃的，我一下子就记住了，后来她每次来咱这儿，我都想同她说话，总也说不够。”厨师笑了：“你的眼力还不坏。你也不打听打听，她是什么人？长相美不说，她的名气可大了，开饭店时，是她的天下，几人能比得上。现在自己独挡一面。她的爸爸是当年的大富翁之一，她的二叔金德义如今是市内有名的人物，她的家族可不得了。”程浩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看上眼的竟是这么厉害的人家。“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程浩放不下这支歌也放不下这个女人了。程浩进入了梦乡，他梦见了平原，梦见了从自家门前流过的那条河，梦见了菜地，还梦见了妈妈，他扑在妈妈怀里哭泣，妈妈，我是多么想你，你怎么从来不回家呢？妈妈微笑着将他扶起来，说浩浩该起床了。他一下子坐了起来，胖子早不知去向，阳光很刺眼，眼前站着服务生小梁，她说：“程浩，起床吧，老板让咱换换话筒。”说完冲他笑，并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背。程浩说：“你走开，我才能穿上。”小梁不高兴地噘着小嘴，到门外去了，小梁十九岁，她喜欢程浩，曾借口害怕让程浩送她回家，程浩对这个圈里的人有看法，他对小梁也没有任何男女间牵挂的感觉。一夜之间，遇见了金桃，彻底打消了对小梁淡淡的喜欢。他穿好衣服，往外走，哼着小曲：“跟我走吧，天亮就出发。”
金桃正在给一个顾客理发，程浩来了，金桃吃了一惊。昨天晚上她还做梦梦到了程浩，梦见程浩穿着一身淡蓝的西装躺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什么。后来，又梦到两人坐在一起，挨得非常近，程浩微笑着。金桃想，他可以抱抱我呀。醒来后不好意思，这么说她心中有程浩了。 。。
《土窑》 第十四章（4）
金桃朝程浩一笑说：“你坐，有报纸，你先看着。”金桃不时地用眼的余光看他，走出了眩目的舞台灯光的程浩，多了一份阳光，很素净的一件牛仔裤，一件T恤衫。金桃琢磨：他是来理发呢，还是来玩？
那顾客理完发了，金桃过来同程浩说话，程浩盯着金桃的眼睛，内心波澜起伏，他说：“我不是来理发的，经理叫我去商店买点器材，从这里路过，我过来看看，没别的意思。”金桃是过来人，她发现程浩的眼中已经泄露了他的秘密，她害怕误导程浩，自己看上去二十多岁，实际上已经三十三岁了。金桃心中十分矛盾，喜欢他又不敢过多地接近他。程浩对金桃是友好的，在他纯净的眼中有一种令人怦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