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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垣瞥她一眼,“我在后院掘好坟了,我看过风水,那儿很适合她。”
“多谢……”她难过得连多说一字都觉得很困难。
“喂。”宫垣在走出房门前向她交代,“等那小子的伤好了后,顺便把那只臭小子也给拎走。”
“你不让他留在这?”再怎么说,这里也是他的师门。
他阴沉地咧出自牙,“我家不收输给女人的男人!”
夜阑人静时分,自离开浩瀚身边后,就急着赶回离火宫的石中玉,焦急的步伐声回荡在子夜的回廊上。
自孔雀在西域战死后,一直不愿让孔雀下葬的乐天,先是盗走了孔雀的尸首,再躲至无人找得着的地方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就在夜色派出喜天前去寻找乐天,并自乐天手中带回了孔雀后,一丝从不敢抱着的希望火苗,终于在石中玉的心中俏俏点燃,因这回特意回京的喜天,所带回的,并不是孔雀冰冷的尸首,而是可再度与他并肩站在沙场上,一同继续捍卫陛下河山的同僚。
远远即望见离火宫宫门大敞,且宫门外停了两辆日月二相所乘的车马后,原本满心欣喜的石中玉,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赶往宫内,但就在他跑进烛火通明的大殿内时,却没见着他想见的那个人,只见着了两个愁眉不展的不速之客。
慢了一步才赶至离火宫的阿尔泰,一踏进殿中见着了他们三人,却未见第四者后,有些纳闷地问。
“人呢?”不是说已被喜天送回来了吗?怎不见人影?
“问他俩。”也同样是一肚子惑水的石中玉,老大不爽快地瞪着那两个大半夜联袂杀来离火宫,却啥事也不干,就只是坐在阶上发呆的日月二相。
来不及阻止憾事发生的日行者,在被他俩瞪了好一阵后,先是叹了口长长的气,再将两掌埋进发中。
“孔雀……现下不在宫中。”这下可好,居然来得太迟了。
“但喜天说——”石中玉才想反驳他所说的话,却被面色也显得沮丧无比的月渡者打断。
“他不在。”她一个头两个大地抚着额,“我们抢输了。”完蛋,这下他们该怎么去向陛下解释?若是陛下向他们要人。他们该上哪再生个孔雀去赔给陛下?
石中玉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差点害他以为认错人的二相。
这是玩真的还是骗假的?打他人朝以来,这两个素来高高在上的日月二相,不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嚣张的程度几乎不下于破浪的两尊宰相吗?他们居然也有踢到铁板,且愁云惨雾的一日?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可让他们一同皱眉头?
日行者满心挫折地看向石中玉。
“孔雀被带走了,我们虽已尽快赶来此地,但还是没法将他给留下。”
“他被谁带走了?”谁的消息这么灵通,知道孔雀在今夜回到离火宫了?
月渡者愈想愈头痛,“一个连我们也不敢去跟她索人的人。”
石中玉瞪大了眼,“连你也不敢?”这怎么可能?大摇大摆的月相向来就是横着走的,朝中除了破浪外根本就无人敢跟她作对,而她居然也有怕的人?
她消受不起地抚了抚右臂,“打死我都不愿去。”上回去了的下场,就是差点赔上一只手臂,和在那被关了足足两个月,那种地方谁想再去一回?
石中玉随即将两眼扫向日行者。
“不去,绝对不去!”日行者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不断朝他摇头还摇手。
搞不清状况,一头雾水的阿尔泰,四下观察了一番,在没发现什么打斗或是强行带走的痕迹后,有些怀疑起这两个宰相,是否连抢都没抢,就这么把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孔雀奉送给了那个打劫的人。
“孔雀人在哪?”他暂且压下满腹的疑惑,先问起较重要的另一事。
日行者迟疑地开口,“还在这城里,只不过……”
“有话快说、有屁快点放!你俩啥时起变得这么吞吞吐吐?”没啥耐性的石中玉,在他一再支吾时,忍不住两手技着腰朝他大吼。
月渡者抹了抹脸,振作起精神后,慢条斯理地拉起日行者,同时顺道接完他先前未竟的话。
“只不过,要是那个人不放人,那么任谁也别想找回孔雀。”
石中玉用力哼了口气。边问边撩起了两袖。
“是谁带走了孔雀?”抢人?要来硬的那大伙就都来硬的,他还怕会抢输人不成?
月渡者却得意地将下巴一扬,“就算能说也不告诉你们!”
“慢着!”石中玉在他俩想就这么离开时,忙不迭地冲至他们的面前将他俩拦下。
“这么想知道是谁干的,那就去问陛下。”已经接受事实的月渡者,邪邪朝他一笑,一点都不打算亲自去解决这个问题。
“这事与陛下有关?”
日行者煞有介事地点了个头,“大大有关。”
什么都问不到,也不知来者究竟是何人,碰了一堆软硬皆有的钉子后,石中玉就只能站在原地想不通地抚着下巴,而一旁的阿尔泰,则是在此时走上前,再问了个石中玉疏忽的问题。
“我只想问,孔雀要到何时才能回来?”他可不能死了一回后又再死过一回。
突如其来的沉默蔓延在显得空旷的殿中,兀自思索了一会后,日行者与月渡者互视对方一眼,而后,无止无境的叹息同时自他俩的口中逸出。
“这就得看她的心情了。”
第二章
景物揉合又分离,人影飘远又飘近……乐天的泪眼……宫垣盛怒的脸庞……马秋堂眼中的错愕……
一张张他所熟悉的面孔朝他压下,压得他几乎就快不能喘息,细细碎碎的招魂铃声沉淀在他的脑海深处,离火宫飘扬的白纱,似乎也曾轻抚过他的脸庞……
他不是死了吗?
猛然睁开双眼的孔雀,脑中一片空白地直视着顶上绘有八十夜话故事的宫顶,在那八十幅皆被绘成图画的故事里,每一个人物,皆唯妙唯肖,仿佛随时都可能自画中走出似的。
他知道八十夜话这故事,进宫第一年,他曾在内宫的某具大型屏风上见着这幅,不知陛下是打哪找来高人所绘的八十幅巨画,在这一幅幅图画里,讲述着不同的故事,有的,是心愿,有的,是风光,是悲喜忧伤,有的则是沙场光荣与深闺春怨……在这凡间里,人生百态几乎都被网罗收进了这八十幅图画里。
他最记得的是,听人说,每一幅画,都是在一个夜晚里快笔完成的,因此这八十张图,又被称为八十夜话,可其精湛度与在细节上的拿捏,又绝不逊于任何需花大把时日才能完成的画技。
听人说,八十夜话这幅可以是意气风发。也可以是儿女情长的画作,是出自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那位小画师只画了八十个夜晚,就将这世上种种近百相都给画进去了,让每个瞧过的人,在画中找着了自己的影子时,莫不泪湿满襟。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在那画师笔下的其中一夜里?
微微的刺痛感自背后与胸腹问传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具石床上的他,侧过首检视自己。
嗯,手脚无缺,不过胸口有着一条长长的斧痕,想必这是马秋堂当日留给他的纪念品,就如同背后的那一条斧痕也是。他试着坐起身运气,讶异地发现身上的伤势已好了大半,他还以为雨师那片箭雨一下,他就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没想到,天,还是无绝人之路。
只是,他在哪儿呢?
四下一片幽暗,看来不像是地狱也不像冥泉,他小心地下了床,在四处走了一会,没看见什么出口,也没见着什么大门,倒是在他的面前,有座以石砌成的迷宫,一路自此蜿蜒至黑暗的尽头,偌大的地底中,人声也无,陪伴着他的,就只有地区偶尔路过的风声。
两旁一座座照亮的宫灯安静地提供着光芒,他回首看向方才所躺的床,在那上头有柄与他的百钢刀类似的大刀,他拿来手中握了握,觉得与他的那柄相差无几,而在他觉得体力也恢复了七八成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扬刀掀起刀风,朝眼前的这片迷宫使出他的看家本事——破空斩。
大地文风未动。
除了气息有些凌乱的孔雀外,地底的一景一物,丝毫未受他的破坏,他不信邪地再次扬刀再砍一次,这一回,虽是有动静了,但那也只是迷宫的石墙上被划裂了一小条裂缝而已。
这是什么鬼地方!
救他的人是打算把他给困在这个鸟不生蛋、太阳不放晴的黑域里吗?
粉色的裙摆自眼角一闪而逝,孔雀立即回首追上,定眼一看,跑在他前头的看来像是提着灯笼的宫女,他立即追上,可也不知是她的步伐太轻盈,还是他的伤势未愈,追了好一阵就是没法追上她,就在他已然接近她,即将要逮着她好问个明白时,那女人却在一旁的石墙上一按,接着石墒便出现了个暗门,在宫女一走进里头,石墙马上恢复原样,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什么开明或是破绽。
他索性再拿起大刀,决心以蛮力战胜一切,只是就算他连破空斩都使上了,眼前所见的一切,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大的改变,仍旧坚持着它们原有的样子。
深怕自己将会被困在这,孔雀忙着想找出离开这的方法,这时他转身看见了一幢造型精美,灯火辉煌有若白昼的楼阁,而在底下的门外,则站了两个男人,面色一黑一白,生得有点像来自阴间的黑白无常。
他的视线越过他两人,落在房里坐在书案前,正执笔在抄些什么东西的女人。
好像是发现了他的注意,裹头的女人转首看向他,并朝他嫣然一笑,他才想上前问个清楚,门前那两个黑自无常马上堵住他的去路。
孔雀先是看了看他们的衣裳,确定他们也是帝国中人后,他顿时有些笃定。
“你们可知我是谁?”
“知道。”南斗扫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直述,“不就是陛下跟前当红臣子、魅力超凡、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双桃花眼吃遍天下女人、全朝男人视 为公敌的孔雀大人?”
“……你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都有。”另一个自无常则比较喜欢简洁又诚实的说话。
孔雀打量了他们一会,以指比向他们。
“你俩是看门的?”
“好说。”
“我要离开这鬼地方。”
“那得问过我家主子再说。”两人齐手指向屋内的自家主子。
“你家主子是谁?”透过窗棂看去,里头女子的容貌虽不甚清楚,但他确定他这辈子应当没见过这个女人。
“不便奉告。”南斗很爽快地打回票。
他拐了个弯再问:“你们是谁,她又是何人?”
这一回连答都没人愿答。
“不能说?”家教这么好?
南斗只是指向门口旁的水缸,“主子说,待你写完那一缸,她再考虑要不要告诉你。”
“让路。”他理都不想理那一缸水,就是要和这地头的主人打招呼。
“待你写完主子就会见你。”南斗还是很坚持”
他咧出一笑,“不写呢?”
南斗与北斗相互交视一眼,在没耐心的孔雀衣袍一掀,采出五指抓向北斗时,南斗随即亮刀加入战局,但即使孔雀连刀也没用上,这两名功力与他 相差甚远的看门人,不过一会就不敌地被揍倒在门边。
哼,亏得他俩都长得跟头熊似的,没想到中看不中用。
得意的孔雀正欲推门而入,却发现两脚被他俩紧紧捉个正着,他不耐地扬起两掌,正想朝他们的天灵拍下去时,屋里的女子淡淡出声。
“你若杀了他俩,你就得一辈子留在这。”
他不以为然,“就凭这两只三脚猫和你,也想把我留在这?”
南斗以一副幸灾乐祸的眼神瞧着他,“只要她不点头答应,别说是你,就算是陛下也休想走出这一步。”
“拿个女人想吓唬我?”这家伙没药救了。
“是恐吓。”北斗又再实话实说。
孔雀微眯着眼,“她能有什么本事?”他倒瞧不出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能有啥能耐。
软绵绵的嗓音跟在他的话尾后,身形娇娇弱弱的她,半倚在门边对他轻笑。
“我能让你留下来陪我。”
孔雀瞧了瞧推开房门站在门边的她,几乎失笑出声。
“凭你?”除了浩瀚与天下无敌的夜色外,若他不愿,这世上还有人能让他低头?
她随即朝旁一弹指,“北斗,先饿他个几日。”
“是。”从命的北斗,长脚一跨,走至墙边伸手按了某处后,身影即消失在开启的暗门里。
“南斗,严禁任何人与他接触。”
“是。”他也在下一刻离开孔雀的面前。
空荡荡的楼阁前,仅剩下与她对峙的孔雀不动如山。
“衣食足而后知荣辱。”她沉稳地向他保证,“西域将军,你会明白这道理的。”
好狠心的女人……她还真狠得下心饿他!
空荡的楼阁,不闻人声不见人影,黑暗无止无境地蔓延在四下,就连呼吸声也清晰可闻,仿仿佛这地底就只有他一人,唯有廊上从未熄灭过的宫灯与他凄清相伴。
当他百年后,他所躺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