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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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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点名的时间到了。在一个个值星员报告人数以后,听到一个熟悉的口音训话,是管教干事左治国。他话锋一转:“今天下午,有不少人朝小监方向东张西望,看什么稀奇?那是些什么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那是些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的人,不可救药的反改造分子,却有人对他们那么关心,那么感兴趣,恰恰暴露了自己的反动立场。”

  点名后,又是~阵喧哗。有人报告到医务室看病,经过我的窗口,悄悄说:“你好!”在离开医务室回去时,还有人轻轻推了推监门,或朝门轻轻踢一脚,似乎是……foe特殊的问候。我不知道推门的是谁,却弄清了我就住在医务室的隔壁,属新的小监1号。

  第二天清晨,炊事员张树成到小监送饭,开2号小监,却无人理会。

  “拿饭碗捡红苕,快点!”张继续呐喊。

  “还没有起床吗?你倒是好福气,再不答应,我就走哕!”

  “开饭哕.开饭哕!莫非你要绝食当神仙吗?”

  他大约喊了五分钟,毫无反映,只有到队部去报告。

  队部来了好几个干部,关闭小监所有的小窗,才把2号小监打开,一阵惊呼与忙乱,大概又来了几个人,包括卫生员和木工。我意识到是隔壁不知名的难友自杀了。肯定会惊动管教科的人,他们要验尸、照像,记录在案,上午11时许,事情才告一段落。

  不知这位芳邻是谁,是从山谷庄一起迁来的,还是从其它队转来的?他用什么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上吊?割破血管?是什么原因?由于是在大监出工时发生的,除了卫生员,大监里的人都不知道事件的缘由。

  第二天,余干事递给我一件旧的劳改棉上装,沾满D.D.T的气味,我意识到这是那位不相识的非正常死者贴身的棉衣。已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它将伴我度过几个漫长的冬季。

  大墙中死人是平常事,人们已司空见惯。

  小监进行调整,把我转移到位于围墙背后的另一个小监,面对着高高的围墙,又把铁栅栏窗户用砖头砌满,只留下一匹砖的通气孔,日光和空气越来越稀缺了。

  我的右邻是一位小青年,声音洪亮,有神经质,每隔一段时间,便以高分贝发表告全世界父老兄弟姐妹书:

  全世界的父老乡亲们、叔叔娘娘们、兄弟姐妹们:我要向你们控诉,抗议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

  我是个纯洁的青少年,十四岁被收容,十七岁被劳教,受尽冷眼、申斥、辱骂和殴打,过着非人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吃饱过。从没有和任何一位女性谈情说爱.更没有过肌肤的接触,从没有偷过、抢过,更没有杀过人放过火,找不到事干,活不下去,只有到处流浪,我比三毛更三毛,比汤姆更汤姆,我悲惨呀!

  他的控诉,开始时声音洪亮,逐渐变成哭腔和悲惨的号啕。

  我是被关在坟墓里的人,我的生命被窒息了,我的青春被扼杀了,我的前程被葬送了,我从没有反对过伟大领袖毛主席,我无比敬爱您,却受到这样的虐待。我冤枉呀,我没有罪,上帝呀,你为什么这样惩罚我?

  这是一个狂人的呐喊,一个神经病患者的哀号,充满了绝望和痛楚。

  接着是高八度的歌唱:“谁愿意做奴隶/谁愿意做马牛/人道的烽火燃遍了整个欧洲,我们为着博爱平等自由,愿付任何的代价/甚至我们的头颅……”

  歌声疯狂、亢奋、嘶哑,他用血泪和整个生命唱着《夜半歌声》中宋丹萍唱过的久违了的歌曲。

  在这空前黑暗的“*”时期,整个中国的人文知识分子陷于喑哑、沉默的境遇,纷纷向领袖忏悔自己的原罪,而由一个被关在小监里的没有多少文化知识的少年犯在这里作无望的呐喊,这是怎样的悲哀啊!他患着癫痫病,俗称羊儿疯,由于发病时失去控制,撕毁刊有领袖头像的报纸,被判以重刑。如今一发病就不吃,不喝,不睡,往往半夜咆哮,反复唱一首40年代末的流行歌曲:

  风吹窗,身儿凉

  风吹柳梢儿呼呀呼儿响

  人家鸳鸯同罗帐

  奴家有夫不成双

  咿呀呀儿哟,咿呀呀儿哟

  奴家有夫不成双

  风儿狂.落叶儿黄

  风吹枯枝呀呼呀呼儿响

  仰望那墙外好春光

  奴家心事对谁讲?

  咿呀呀儿哟,咿呀呀儿哟

  越思越想越心伤……

  这是影片《十三号凶宅》中自光演唱的一支歌,此曲解放后很少有人演唱,他何以会唱这缠绵哀怨的歌曲?

  他每次发病都扰得四邻不安,干部、医生谁也阻止不住。有一次他狂躁到极点,用手铐猛击牢门,并用力把牢门往外推,狂吼:“还我自由,还我青春,还我*!”竟把牢门推倒,犹如一头猛兽冲到院坝……正在值勤的武装管理员先是不知所措,接着跑来把他按倒在地,用绳索捆起来。他仍然不屈服,呼天喊地,恣意咆哮。直到卫生员廖觉先给他注射了镇静剂,他才慢慢平静下来,然后给他戴上脚镣,木工又加固了牢门。

  他平均每半月发病一次,有时把马桶打翻,屎尿糊满小监,臭不可闻。有时由我帮他倒桶,我不敢看他那年轻英俊的面孔,炊事员潘成锡为他送饭,也噙满了眼泪。

  人啊人,人怎么弄到了这个样子!

  一个阴沉的清晨,我的风窗被打开,原来是多年不见的干事廖小娃,转动着那双机灵的眼睛,问我身边有没有干净的下装。我立即从枕下取出一条劳改裤,他点了点头,说:“很好,以后还给你。”

  早餐后,围墙外的大坝子传来嗡嗡的扩音器响声,有人在吩咐某队在哪里坐好。这天,十三队的犯人均未出工,显然是即将召开全场的总结与宣判大会。因隔着围墙,声音听不太清楚,但最后一项判处尹显慧死刑,立即执行,我却听得十分清楚。

  原来在我住山谷庄那段期间,尹显慧又一次从苗溪脱逃,一直搭车逃往新疆边境。他找到一匹白马,试图越境逃往苏联,正骑马狂奔时被边防军发现,鸣枪制止。他继续狂奔,马腿被击断。他再次被押回苗溪茶场后,自知难以避免重处,在检查交待时“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真实心态和对形势的看法,以及到苏联后的企图和盘托出,被认定为顽固不化,继续坚持反动立场而拒不悔改,遂有今日之祸。他前几天还与我同住在13队的小监里,判决死刑后才转到红苕窖,由专人看守。我忽然想到自己和尹君有同被批斗的缘分,临行前他下装破烂不堪,有碍观瞻,廖干事才找我借下装,我那条下装陪同这位友人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后来听人讲尹显慧临刑前被押上大卡车到芦山城示众。那天街头拥挤着看热闹的男男女女,尹被五花大绑,由两名战士挟持着,高昂着不屈的头颅,双目圆睁,毫无惧色,视死如归,从容就义,多年后仍传为佳话。

  1984年我在雅安拜访当年苗溪的田干事,回忆起尹显慧临终的情景。田说,尹的最后一夜由他负责看守,两人都没有睡,谈了一整夜。尹对他说:“我们都曾是军入,我以军人的诚实和坦率谈谈自己的遗言。极‘左’势力在中国统治得太久了,给人民带来无穷的灾难,但它不会永远统治下去,天快亮了!我虽看不到那一天,你一定会看到的,你对人比较仁慈,应清醒地看到时代的走向。”田还说,尹的右派问题在1979年由原单位改正,传到苗溪落实时,他已长眠地下,只有安慰他在天的忠魂。

  65万事通的小广播

  小监有老庄主,也常有新住户。不几天,左侧小监来了一位年轻人,大概是个逃犯,老宋干事告诫他,要“老老实实交待问题,不要和人搭白、交流经验。”

  这显然是个安静不下来的角色,刚睡过午觉,他便和人搭讪:“你伙子是何方人士,在这儿住多久了?”并和一两个人神聊起来。

  我从口音立刻认出他是黎正信,绰号万事通,他的嘴闲不住,聊累了,又唱起影片《白毛女》中大春的相思曲:

  连根的树儿风刮断

  连心的人儿活拆散

  隔墙如隔千重山

  哪一天才能再见面?

  哪一天才能再见面?

  我站在自己的窗前(这时,木匠又为每个小监安了百叶窗,外面可看到里面,里面却看不清外面),与他对了一首《刘三姐》插曲:

  山中只有藤缠树呀,

  人间哪有树缠藤,

  乌儿倒知鱼在水哟,

  鱼儿不知哟鸟在林……

  头脑灵活的黎正信马上听出是我,并和我搭话:

  “鸟大林先生,你好,久违了!那两年好担心你会上断头台,殊不知你还健在,你还好吗?真是上帝保佑呀!Goodblessyou!”

  “我每天坚持作徒手体操,仰卧起坐,练倒立,身体还可以。”

  “练倒立好,全身都能得到锻练,我也打算这样做。”

  这样的谈话,每个小监里都听得见,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即使被干事或管理员听见也无关宏旨。

  我打听队上熟人的近况:“理发员方银舟还好吗?”

  “哎呀,他患了脑瘤,住院治疗,恐怕凶多吉少,如今代替他理发的是刘槐清。”

  “老侯头还在风干房吗?”

  “对,他比较老练,深受干部信任,又比较落教,不得罪什么人,上上下下搁得平。”

  “葛里高呢?”(指夏联松,我曾和黎正信说过夏是一个勇敢的战士,本分的农民,又有一些*韵事,好像《静静的顿河》里的主角葛里高利&;#8226;麦列霍夫)

  “呵,葛里高现在是木工,经常在外面解板子,单独劳动,处境还不错。”

  “你在外面,看到些什么?”见周围无人,我又问。

  这似乎开启了他的话匣子,他谈起中央最近的战略部署,备战备荒为人民和深挖洞、广积粮,因为国际局势相当紧张。又说,重庆武斗把山城打得稀烂,成都“红成”与“八&;#8226;二六”的矛盾难以调和,知青上山下乡的最初动机是解决就业问题,却造成新的矛盾,农民并不欢迎知青,多数知青在农村不安心,想回到城市,并且编了不少知青之歌,几乎在每个公社、每个生产队或铁路公路线上都能看到失意的知青面孔,倾诉他们无可奈何的处境。他讲自己也正处于知青的年龄段,气质、阅历、趣味也差不多,因此冒充知青,大家深信不疑,结交了不少知青知妹,他深信知青上山下乡是一场闹剧或历史的倒退,将来不知怎样才能收场。

  我问他柬埔寨局势,山姆大叔为什么要推翻西哈努克亲王政权。他侃侃而谈:“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和北越利用柬埔寨向南越运送作战物资,胡志明小道成为山姆大叔的肉中刺。他们为打击阮友寿律师和黄晋发建筑师的南越武装,必然要指使朗诺和斯里玛达发动推翻西哈努克的政变。”在叙述时事政治时,他常使用一些隐语,如把越南称为安南,把柬埔寨称为高棉,把台湾称为福摩萨,将美国称为山姆大叔,将英国称为约翰牛,将伟大领袖称为NumberOne,一号首长,将林、黄、吴、邱、李称为五虎将……这样,常在这里巡逻的文化较低的管理员听到也不知所云。

  万事通的到来,使寂寞的小监逐渐活跃起来。他精力充沛,口若悬河,总想和别人攀谈,上午或下午,常能听到他的小广播。一次,谈到他曾在美国留学的父亲。他是马萨诸塞州理工学院的大学生,有一年假期,他到一家工厂从事勤工俭学,该州宪法为了保证白人优先就业,曾作出“不准有色人种在某些企业打工”的规定,他违反了州宪而被关进监狱。黎正信绘声绘色地描叙那里被关押者的生活:“早晨有面包、牛奶、鸡蛋:午餐有通心粉、三明治、鸡肉、土豆和番茄汤,如没有吃饱还可以多要一份;晚餐也丰盛。还有《圣经》和各种图书、报刊可供阅览,空气清新,放风时间还可以打乒乓球或篮球,除了不准出去,人身自由不受侵犯……”小监里的犯人都尖起耳朵,谛听他的天方夜潭。

  他忽然打住,说:“可是,我老爸在那里没有住多久,就被当地华侨保释出来,完成了学位,然后回国。”

  万事通的小广播有时也遭到管理员的干涉。一次,他正津津有味地讲外面知青妹的爱情生活,有些女知青和农村干部缠起了,被一位管理员制止:“你又摆啥子哟?”他随机应变,“没有摆啥子,肚子有些饿了,我在说为什么还不开饭?”有一次,我正在唱歌,也被管理员追问:“你唱的什么歌?”我也急中生智,回答:“红卫兵进行曲。”

  在医务室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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