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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旖梦-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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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向她,逐渐在她眼前放大的是一张让任何人看了都会惊艳决绝的容颜。她侧过头,下颚抵在左肩上。 
他抬起她的下颚,“你,受伤了。”他起身穿好衣服,拉她起来,水湿哒哒地落了一地。衣衫也毫不遮掩紧紧地贴在身上,她大窘,一下下地扯着前襟,却只欲盖弥,脸色绯红。听见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她抬头,他正拿了从自己衣袖上撕的布条,往上面放药。他做得很仔细,一双从瞳目眼神温婉,满脸恩慈的笑。她扶着桌角,淡淡地笑开来。她突然觉得看不懂他了,她见过残暴的他,执着的他,温婉的他,聪慧的他,会嘲讽的他,这所有的所有,都是不同的他,他让她着迷,这发现让她惊恐。她以为她再也不会爱了,自从朝寒离开,她有更大,更重要使命,这使命常常在午夜梦回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她又想起谢朝寒,她相亲相爱的姐妹,她柔弱美丽的小爱人。她母亲是陪嫁丫鬟,地位本就低下,生下她后,更没少遭受白眼,上上下下都在议论她丑恶的胎记,妖孽转世?无盐女?连府里的下人都欺负她。她喜欢母亲的姓氏,撅着嘴,轻轻地吐气,鱼,让人听了就说不出地欢喜雀跃。 
侯门深似海,在这庞大而封闭的组织里。她觉得命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是该恨母亲低微的身份,还是恨这顽固迂腐人世。她看着谢朝寒的时候会恨,她羡慕她天生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是凤凰一样骄傲锋芒的女子。每当她用这种复杂的眼神看向谢朝寒的时候,她就会走过来,“锦珊,怎么了,你不快乐。” 
她撇过头,“不用你管。” 
“不要不理我啊,你的蝴蝶胎记好漂亮,你生气她就不会飞了啊。” 
她还记得她的手抚在她的脸上温暖心动的感觉。她们一起洗澡,一起赏花摘露。那次,她们一起在紫藤花下荡秋千,春风沉醉,她亦沉醉在她的欢颜娇俏。紫藤花落在她们的脸上,肩上,烙在她的心间。秋千不实,花架散了。她们落在这花海里,迷离诱人。她就在她的左手边上,她压着她金线绣牡丹的裙,她的心隐隐地在颤抖,她揽过她,吻在她的唇上,是她从没有想过的馥郁芬芳。 
“你?锦珊!”她睁着眼,粉脸艳若桃花。 
还有幻境仙宫,这极度美丽,却极度阴暗危险的地方。它幕后的控制者,谢择席,她的父亲,是他一手将她培养,一手将她推入这沼泽,只为她是庶出?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些些雀跃的吧,从此以后,自由是她的,这幻境仙宫是她的,这江山也是她要的。她要这天下大乱,越乱她越欣喜快乐,越乱,她越有时机。 
她想起谢朝寒和她说过的话,“我这郡主,不过是虚名,父亲树大招风,有一天,我们谢家没落在这乱世里了,你,会不会跟我姓谢。” 
她不会,她想,不是因为父亲,而是因为她谢朝寒,她相亲相爱的小爱人。她的骨中骨,肉中肉。 

第十章 新乐急奏移纤玉
鱼锦珊坐在蓝田玉雕刻的精美座椅上,擎着酒杯,她淡淡地笑。 
多好的玉啊,她想,“蓝田日暖玉生烟”。她用手缓慢地划过这座椅扶手,质地致密而细润,坚韧无比,颜色更是晶莹剔透,温润淡雅,坚贞如女,柔美若水,比那星光更亮,比时间更恒古流长。 
下面站了幻境仙宫的侍婢,轻薄的纱衣,柔媚的妆容,可人人都有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她突然气极,大厅里响起杯子被大力扔在墙上的声音。在这安静奢华的幻境仙宫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 
“从今以后,这幻境仙宫里,要有歌吹,要有舞跳,”她大声命令。婢女们早跪了一地,听她这么说,急急忙忙退出去,把这幻境仙宫翻了个遍,才找出几件成色很差的琵琶,古筝,和箫。 
重回大厅,吹吹打打才胡乱地响起乐声,不成曲调的样子。她听得心烦意乱,“都给我下去,下去。” 
“姐姐,你怎么了?” 
她刚刚才知道圣主回来了,婢女们都在前厅伺候着,却不知怎么突然就惹恼了圣主。婢女水清忙遣了人来叫她。 
“窅娘,”她握着她的肩,“你瘦了。” 
锦珊看着站在她面前风华的她,她颔首,淡淡地笑开来,眼角眉梢,全是风。她突然很想要去了解她,内心里很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窅娘靠在她的肩上,从她的身上传来的清冽的体香萦绕着她。是一种清甜的魅惑的香,是淡淡女人香。窅娘觉得很闷热,这热气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内心翻江倒海早已不知扰乱了几许江山如画,几艘芦苇深处扁舟。她觉得恶心,她不知道,一个女子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去爱着另一个女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惊觉背上覆上另一双手,她抬眼看她,内心波澜起伏,面上却不敢露半点声色。 
“朝寒,”她说,“怎么办,怎么办,我不快乐。”她的指尖滑过窅娘光洁的背,不觉力道加重,手上的铃划过她的皮肤,留下道道丑恶,触目惊心的划痕。 
她惊叫出声,“圣主?” 
突然听到窅娘唤她,过往兜兜转转,纤手硬生生地停在窅娘留有划痕的背上。她看着那伤痕,伤口不深,在窅娘光洁细嫩的皮肤上,却显得触目惊心。似一道旧时暗伤,不很疼,却在午夜梦回万籁俱静的时候,被无限地放大,生长,如爬山虎的脚,密密麻麻地钻进她的身体,淹没她暗夜里散乱的心智。每每这个时候,她再也无法入睡,抱着金杯,是整夜整夜的孤苦难捱,整夜整夜的酒香醉人。 
“下去吧,”她皱眉,“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窅娘转身。 
她像又想起什么,“你的伤,回头让水清好好看看。” 
背着她,窅娘面无表情地答,“知道了,谢谢姐姐。”她仍然习惯地笑了笑,这笑很难看,更像哭。 
可谁管这么多,在这颠沛流离的人生,在这亡国之初,在这乱世,她姬窅娘还活着,已是万幸。 

第十一章 胭脂泪
清心园里,李从嘉伏案写字。窗外的桃花谢了,只剩下几朵桃花孤零零地挂在光秃秃的毫无美感的树干上,再不见当日红颜娇媚。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满地的桃花瓣就纷纷扬扬地撒了来人一身。他抬头,风吹起他的素洁白衣,衣摆就在他身后张成了一个好看的弧线,风姿绰约。女子轻微地笑开来,她知道,这还是她的李从嘉,她独一无二的王,他风骨傲然,他风姿天成,他云淡风轻,而她,只需要臣服。可她,再也不是那个养在深闺,又被他捧在手心的单纯女子了。 
早在她被迫离开他而去取悦别的男人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什么叫人心险恶,什么叫身不由己,什么叫成王败寇。她变得冷静,沉稳了,她亦学着他的波澜不惊,在那深宫大苑里,斗智斗勇。只要活着,她想,她总还有一线生机是要见着他的。 
“女英,是你。” 
她款款而行,向他走去,向她的王走去。 
他握着她圆润饱满的肩,拥她入怀,桌上有酒,酒香醉人;水里有鱼,鱼跃花端。她笑,她曾在梦里一千次一万次地幻想过他的怀抱,可她从没想到他的怀抱这样温暖,像躺在大片大片的花海里,芬芳甜美。才子佳人,如果没有那些过往,不是身陷囫囵,他们会是怎样羡煞旁人的一对! 
“我来带你走,”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略显苍白脸上有泪滑过的痕迹,泪水干了,绷得她的皮肤很难受,“皇上答应放我们走,赶紧收拾东西,免得又横生变故。” 
他推离开她,“他怎么肯放我走?”他摇头,“只怕是他那些谋臣又出的什么所谓计谋罢了。” 
“女英,”他正色道,“不能在你身边好好疼你,我这一生对你不起,没给你带来快乐,只有无尽的苦恼。” 
泪水盈在眼眶,不落,怕这一落,就是辗转翻阅旧时光里的所有印记,带不来欢悦。她又想起那些过往,那些有他相伴的甜美时光,她想念她的;想念她屋里他赠与她的夜明珠,整夜整夜的亮着;想念娥皇,她相亲相爱的姐姐。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都要争取,从嘉,请跟我走,让我带你回家。” 
他握了她柔美的手,一时竟不知该怎样告诉她,他留下,不是因为谁谁谁要困住他,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还没有做。不是填词作赋,不是月下听曲,更不是春来赏花,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的一切,那就是,他是一国之君。他不能只会赏花听曲,只会吟诗作赋,还必须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你不肯?”她低头,红唇微启,“你不肯走,是因为春红么。” 
“春红?她叫鱼锦珊。” 
他又想起她离开的那晚,他为她包扎伤口。伤口不大,却很深,她皱着眉,轻咬下唇,显出痛苦的表情,却不叫出声来。她是王府丫鬟,却傲然挺立;她是豪门郡主,却会舞刀弄剑;她是幻境仙宫圣主,却娇柔妩媚。不管她是谁,有着怎样的身份地位,他想,她就是她,她只是她鱼锦珊! 

第十二章 夜遇故人
入夜,锦珊睡下,躺在锦缎薄被里,心口隐隐作痛。定是那噬心散的毒又发作了,她想,是时候该去见见他了。 
唤了水清,让她把她的夜行衣取来,帮着换了,只说有事,让她不要声张,亦无须跟着,就轻声出去了。经过那花街柳巷,青玉楼里灯火通明,水碧忙里忙外的在招呼客人。看着那些肤浅只知玩乐的豪门公子,多看一眼都让她觉得大宋江山无望,她摇了摇头,在暗夜里,向晋王府走去。 
夜已经深了,晋王府静悄悄的,只几个值夜的侍卫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打着哈欠随意地在府里转着。锦珊趁着夜色,跳上南墙,轻而易举就进了晋王府。 
这毒在她的身体里潜伏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为她的致命伤,她不想她的计划有任何差池。 
噬心散是融合多味草药,剧毒,炼制而成,成分繁杂,只有炼制之人知道解药。当初这毒是宋太祖那老东西命人下在茶里给她的,而且是晋王赵匡义提议让谢家郡主南下金陵,入住周家。那深宫大苑的药都由专人照管,皇上身边自是缺不得人,解药不在那,就一定在这晋王府。 
早就熟知这王府地形,黑暗里,房角屋檐几只灯笼被风吹过,在风里摇摇欲坠,忽明忽暗。就着昏暗的灯光,找到百味斋,轻手轻脚推了门,锦珊忙闪进屋里,又随手将门掩上。 
月光从窗外一泻而下,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屋。窗前摆有一盆芍药,花开正艳,白色的肥大花瓣在月光的描摹下,婀娜多姿,似裹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衣。她撇撇嘴,赵匡义会有这闲雅致来赏花? 
把装草药的红漆皮格箱翻了个遍,也不见什么解药的踪迹。他会把它放在哪呢? 
“谁在里面?” 
听见百味斋里似乎有谁在窸窸窣窣的开箱子的声音,路过值夜的侍卫随口问到。 
“你听错了哦,”旁边的侍卫推推他,“你是不是产生幻听了,”说完揶揄的笑开来。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猫腰躲进格箱后面。暗夜里,格箱后还有一人。 
“是你?” 
“郡主,”他促狭地笑笑,“不是我是谁?或者,不是我你又希望是谁?” 
“杨铭,你在这干什么?” 
“找东西。” 
“皇上要你来的?” 
“嘘,”他摇首,“密旨。” 
“恩,”她低头,“那天,在宫里,谢谢你帮我。” 
“这没什么,皇上不知道是我,不过,”他顿了顿,“说真的,你那天很有种。” 
杨铭是赵匡义的心腹,却被他安排在宋太祖身边做贴身侍卫,又派他随她南下金陵,说是暗中保护她,还不如说监视她。要说赵匡义一点没有他心,不觊觎这大宋江山,她鱼锦珊绝不相信。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了,鱼锦珊摊了摊手,“那,各找各的。” 
他点头,“也好。” 
他不过是侍卫,武功却极好,天生一副贵相,一点不似受制于人的主。她歪过头看他,他矫捷的身影淹在这月色里,恍恍惚惚的迷了她的眼。她愿意相信他,他曾多次救她于水火。 
“对了,”她碰了碰他的肩,“你知道噬心散么。” 
“噬心散?” 
“我就是来找那解药的,南下金陵前,宋太祖那老东西命人给我下的毒。” 
“这个,我不知道,”他抬眼看他,“不过,你可以去找玄天阁阁主,他也许能帮你,他座下有一使女名风信子,听说她能医百病,所有草药经她之手调配,无不有起死回生之效。” 
“多谢告知。” 

第十三章 玄天花闹
玄天阁总殿设在大理点苍山,阁内气候温和,烟云雾绕,四季花开。 
阁主蓟无霜坐在雕刻精美的楸木座椅上,凝神低头,冷颜嗅着手里的蔷薇花。 
“青峰,我要你去查的事你查的怎么样了?” 
“回阁主,属下已查明杨铭并非大内侍卫,他乃是西夏王族三皇子。” 
“哦?”他抬头,“那他前去汴京,甘做赵匡义的手下,受命于他,又是为何?”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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