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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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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难言的苦涩。他没有回头,只有方晟不断向我挥手。他们登上火车后,蓦然间我像霜打了一般。手足之情,堵满了我的心间。人生的征途,正未有穷期,这一别,不知相聚何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从大陈回到杭州,忽然想起去拜访施翌嫂姐,却见大锁头把门。我不敢贸然打听,只好怏怏而归。

  当晚,我给鲁华家试打了个长途电话,正好是鲁华本人接的。我问:“鹤岭形势怎么样?”她答:“没事,你快回来吧!”听了她这句话,我突然变的焦躁不安,归心似箭了!

  旅途比想像的还要糟糕。车从上海北站开出,还没出市区,就在‘真如站’停下了,这一停就是一个多小时。列车好不容易启动了,快进‘苏州车站’时,列车没有减速,长嘶一声,风驰电掣般隆隆闪过。旅客还没反应过来,只听爆豆般的一阵枪声。列车到常州才停了下来,听上下车的旅客议论;列车遇到了造反派的拦截,两派武斗,竟动用了机枪。把尾车都打着火了。幸为司机闯了红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抵达天津,已是晚上。开往东北的火车又脏又乱,我随身没带什么东西,又是一个人,轻车熟路的。忍着疲乏、劳累、饥饿和困顿,终于在十一月十八日回到鹤岭。一路风尘,真像逃难似的。

  暮色中我出了站,正庆幸终于回到‘老家’ 时,有两个人悄悄地靠近了我,不由分说,把我架上一辆救护车。开车的回头冲我一咧嘴,我认出是于春。正想发问,他向我眨了眨眼;“方大夫,不要怕,请你到我们医院去,姚淼,唐效、满青都在那里。”刚上车时,我还以为‘朱长江的事发’, 牵连于我。没成想又遇上‘绑架’。

  我有话没话的和他搭讪:“你怎么开上车了?”:开着玩儿呗。“肠粘连没犯?”“自打你给我手术后,一直没犯。有几次胀肚,放几个响屁就好了。”不大功夫,车开进了市府大院。于春向那两人说;“去问问尹祥,咋安排?”那俩人刚进大门,于春就示意我;“快跑!越远越好。”一看这情形,我明白了几分,撒开腿就跑…正不知向那跑时,有人拉了我一把。一照面,竟是老武。我惊魂未定,老武脱下大棉袄给我穿上,又把他的狗皮帽扣在我的头上;“走!先回家。”回舍先进了他家房间。劈头就问:“人家都往外跑,你咋回来了?”“咋的了?”“鲁华没跟你说?”我还没见到她。”老武压低了声音;“两派正在备战,正抓外科大夫呢。”“抓大夫干啥?”“真打起来,没外科大夫行吗?你真不应该这个时候回来。”“真要打吗?”“两派都占据了大楼,总联以市府大楼为指挥部,红工以矿务局大楼为据点,看来这场武斗是不可避免的了。”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各有后台的两派,必有一番较量。

  我忽然想起陈慧,“医院情况咋样?陈慧呢?”““医院已被红工占领,陈慧也参加护院。”“那我咋办?”老武镇定地说:“说不定总联还在找你。咱俩换换房间。你先在我房间休息,你嫂子去你房间,我去找鲁华。”看来是在劫难逃啊。

  鲁华来了,她的第一句话竟然也是:“你怎么回来了?”我犯嘀咕;“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嘛”。我把打长途电话的经过一说,鲁华恍然大悟;“准是我小弟搞的恶作剧,她模仿我的声音可像了。”事已至此,考虑再三,再回南方已不可能。鹤岭附近也无处可躲,又在抢大夫,还不如到医院。一则那是工作岗位,二则虽是据点,但毕竟是救死扶伤的地方。鲁华也同意我的抉择。

  傍黑时,鲁华带来‘院*’的口信,欢迎我归队。我全副武装(冬装),捂着个大口罩,带了日用品和牙具,正想去住院部。只听外面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响起敲门声。闹腾了好一回,才走了。老武闪进门来;“好悬!你们一定是被盯上了。”“咋办?”鲁华说:“我回医院叫人。”不一会,开来一辆吉普车,跳下一个人,挎着冲锋枪,一看是老柴。他护送我进入有荷枪实弹的造反派把守的住院部。

第二十二章 生死场人性扭曲  枪炮声再演悲剧(22一147)
我被安排住在五楼。任达、于飞、林森都在这里。始料不及的是;麻璜从牛棚里放出来,也住在五楼。护院副指挥齐德告诫我;不许随便出入,有事要请假。任务;一是救治伤员,二是护院。特别强调不要到不该去的地方去。

  住院部几乎成了一座空楼,病人都逃光了,连截瘫病人都吓跑了。底层的门窗,都焊上了手指般粗的钢筋。只留西侧小门,有十几个护院工人轮流把守。他们都是从矿上抽来的红工派工人。

  我们的活动空间主要在五楼;西侧是手术室,东侧好像改成了联络站。常有造反派头头出入,还有几个现役军人。我们就住在五楼中间,原五官科的病房里。一日三餐免费供应,每天三饱一倒,无所事事。林森私下问我:“你怎么自投罗网呀?”我无奈地苦笑道:“一言难尽!”于飞愁眉不展地问:“南方也有武斗吗?”“全国大同小异。”,我知道他惦记着在长沙工作的妻子。从全国的形势分析,一场大规模的武斗已难以避免。

  听说宿舍也有可能成为武斗据点,我忽然虑及宿舍里的东西,虽不值钱,却是我的家底。思量之下,我让鲁华去找谢树荣,把我那只南方带来的樟木箱,转移到他家寄存。

  昨晚,闹哄哄地来了一帮革命小将,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扔在了大门口。请示军代表,指示:收治进来,弄清身份。这是个老师模样的人,整个头面部肿的像血葫芦似的,但尚清醒。齐德问他:“哪个单位的?”“六中。”“干啥的?”“教师。”“谁打的?”“不知道。”“哪派的?”“没派。”再问,他就不啃声了。

  病人交我具体负责。问病史时,他才说出;他姓鲍,叫鲍得福。是教俄语的,被指控为‘苏修特务’而遭毒打。我挺同情他的遭遇,把他安排进了五楼观察室,下了医嘱,用甘露醇和高张糖降低颅内压,嘱护士严密观察。

  午夜,忽听一声巨响,我们都被惊醒了,以为‘总联派’发动了攻势。有人高呼:“跳楼了,有人跳楼了!”一查,是鲍得福从窗户跳了下去,落在后院食堂的屋顶上。几个护院工人把他拽上来时,还有一口气,不一会就一命呜呼了。从他衣袋里发现了一封遗书,是血书,只有七个字;我不是苏修特务!后半夜,我再也没睡着。这血葫芦似的头像不时在我脑际闪现,挥之不去,可能是冤魂不散吧。

  岁末年尾,形势骤然紧张起来,住院部大楼增设了瞭望哨。这‘光荣任务’就落在我们几个年轻的男大夫头上。

  今晚轮到我和林森上岗。吃完晚饭,不到六点钟,我俩就上了楼顶。任务是;观察四周动静,防止对方偷袭。天已黑定,寒风刺骨,远处有隐约的灯光,百里矿山的夜景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住院部大楼是全市的制高点,白天登上楼顶,可一览矿山风貌,夜晚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大楼四周一片漆黑,楼前是一片黑黝黝的白杨树林,楼后是煤海公园。伪满时是墓地,*以来,吊死过不少人,多的是孤魂野鬼。不时传来公园里动物的各种叫声,营造出鬼哭狼嚎的恐怖氛围。

  已进入‘三九’寒天,气温在零下三十度以下。我们在楼顶待了不一会,全身就冻透了。林森说:“上电梯机房躲一会吧。”打着电筒进了机房,竟发现堆着五六床病人的棉被。我们明白了,别人不像我们这样傻,肯定是在这儿‘瞭望’的。要不这漫漫长夜怎么熬得过!?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们铺了一床被,又围了一床在身上。心想:真是瞎折腾,这种瞭望,有啥用啊?不过,我们也怕落下‘失职’的罪名,每隔半小时,轮流到外面转转,跺跺脚,活动活动身子。

  晚上十点多钟,果然有了情况;我发现院门口影影绰绰地来了一班人,赶紧告诉了林森。他让我通知楼下的护院指挥部,接电话的是齐德,他问:“有多少人?”“看不清楚,好像抬着什么”等那班人靠近,只听一声断喝:“站住,干啥的?”“送产妇。”“生孩子上妇婴医院。”“我们去了,妇婴医院没有大夫值班。”“这儿没有妇产科。”只听恳求的声音:“你们行行好,她是难产,两条人命啊。”“去市立医院吧!”“我们是矿家属。”“别磨蹭了,这儿治不了!”“求求你们了,谁都是父母生养的。我给你们叩头了”。僵持了好一会,有个人说:“我们是护院工人,作不了主。实话跟你说了吧,这里一个病人也没有。”这一伙人只好抬着担架走了。

  后半夜,在电梯机房里,也冻的待不住了。林森说:“干脆到五楼手术室暖和暖和。我知道;有侧门可通器械室。”我俩轻手蹑脚的从侧道下到手术室,好像听到有什么动静,动静出自小仓库。我俩侧耳听了一会,好像有人;顿生疑窦,难道是‘闹鬼’?!

  刚想退出去,只见仓库里跌跌撞撞地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刻度瓶,喷着酒气说:“你俩来干啥?也来偷酒,偷酒喝?”原来是包德禄,林森小声骂了一句:“这个包大哈,半夜三更跑这作妖来了。”包德禄拿着刻度瓶。在我眼前晃了晃,“方,方昊,你不也挺有酒量嘛,来,来来,咱俩老同学,干一杯。借花献佛,一醉方休。”我接过他的刻度瓶,闻了闻,尝了一口,果真是酒,味道还挺醇的。“喝吧,有的是,喝吧!”包德禄跌跌撞撞的出了手术室。

  我俩进小仓库,开灯一看,一溜三个大缸,有多半人高,掀起缸盖,缸里装满了白酒。林森说:“前天我看见一辆农场汽车拉了不少白面,还有几十个大塑料桶,恐怕就是这白酒了”。听说医院的‘医用酒精’早已告罄,是护院的工人兑水当酒喝了。这白酒显然是用来代作‘消毒酒精’的,奇怪!手术室怎么没人值班?林森怂恿我说:“包德禄能喝,咱也能喝。不喝白不喝。”我找了两个五百毫升大刻度瓶,装满了,捂在大衣里。突然听到几声咳嗽;“你们不在了望哨,跑这偷酒喝,像话吗?”从手术室里间走出一个白色幽灵,着实吓了我们一大跳。原来是齐德。他一反常态,显得十分兴奋,笑着说:“这可是地道的粮食酒啊。有了酒,再上楼顶,就不怕冷了。

  回到电梯机房。没有菜,我们俩在寒冷的冬夜,你一口,我一口地干喝。林森忽然问我:“你不觉得今晚的事有些蹊跷吗?”“我觉出;齐德的神色有些异常”。“ 这就对了,记得我大爷说过;什么使男人最兴奋,只有两样;大烟和女人。难道…?”“齐大夫平时挺正经的。不至于吧。”到天亮时,两瓶白酒都已进入我们的肚腹。除了头昏,一点醉意也没有,只觉得口渴。一白天,我俩都迷迷糊糊的昏睡,吃晚饭时才爬起来。

(22一148)
*进入第三个年头,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六八年的元旦,没有往年喜庆的气氛,煤城沉陷在乌云密布中。形势越来越紧张,天天枪声不断,两派都武装到牙齿,真枪实弹,伤员也不断增加。

  元旦开门红,半夜就来了八个伤员,其中一个全身炸得血肉模糊的,检查时他一声不吭,我觉得有些面善,细看竟是阎年。他好像也认出了我,有气无力地问:“我会死吗?”在我印象中,强悍的红卫兵头头,把一切献给毛主席,笑对生死。徜若让他真的去死,未必甘心的。我安慰他说:“放心吧,你会好的。”听说昨天午夜,他们进攻总联的据点‘火药厂’,没攻进去,反被地雷炸伤了,当场死了三个人。

  八个伤员无一例外地发烧,局部红肿。阎年体温高达40度。军管会特意派一位‘王军医’ 来会诊。这位年轻的军医给我们讲解‘枪伤的诊治’, 弄清了火器伤的特点;它不同于煤矿创伤,不能作一期清创缝合。而是在清创的基础上,作分期处理。使伤道开放,得到充分引流。所谓‘下药捻子’。 王军医还介绍有关‘野战外科’ 的一些知识,使我获益匪浅。

  ‘总联’组织小分队,两次袭击住院部,他们从公园摸进食堂的后门,把炉灶炸了个大窟窿,弄得我们两顿没吃上热饭菜。‘红工’以牙还牙,也派了小分队,偷袭‘总联’的据点,两派针锋相对,冷战不断。

  住院部大楼,诚然比较坚固,但在这次武斗中,还是受到了严重的威胁,经常停水停电,弄粮弄菜必须武装押运,还常遇袭击。‘红工总部’发出话来;一定要坚守这个战略要地,决不能丢。住院部又住进不少护院工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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