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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冷冰冰的说:“好了,魏如峰,你可以走了!”“伯母……”“够了,你不必再说
了!”梦竹严厉的打断了他。
“伯母……”魏如峰勉强的再叫了一声。
“我说够了,你知道吗?我不想再听,你知道吗?”
魏如峰住了嘴,停了约一分钟,转过头去,他走向玄关,梦竹仍然伫立在房间内。魏如
峰穿上鞋,回头再望了梦竹一眼。“您是个不近人情的母亲!”他说。
“是吗?”梦竹毫无表情的问。
“冷酷、残忍、而无情!”魏如峰愤愤的接了下去:“我奇怪晓彤会是你的女儿!”他
走向大门口,扶著门,怒气未消,他又大声的加了几句话:“现在不是父母之命的时代了,
你别想制造罗密欧与茱丽叶似的悲剧,我告诉您,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我不得到晓彤
就誓不放手!”
大门砰然一声,被带上了。魏如峰的影子消失在门外。梦竹像个石像般挺立在屋里,那
“砰”然的一声的门响,如同一个轰雷般击在她心上,震痛了她每一根神经。“冷酷、残
忍、而无情!”这是她?还是命运?还是人生?还是这难以解释的世界?她的双腿发软,扶
著椅子,她的身子溜到榻榻米上。把前额顶在椅子的边缘上,她喃喃反复的呻吟的念著:几
度夕烟红55/78
“冷酷、残忍、无情!冷酷、残忍、无情!冷酷、残忍、无情……”泪滑下了她的面
颊,滴落在榻榻米上。
26
何慕天沉坐在椅子里,眼睛对著窗子,愣愣凝视著窗外的蓝天和白云。阳光美好的照耀
著。大地无边无际的伸展著,清新而凉爽的空气从大开的窗口涌进来,搅散了一夜所积的香
烟气息。何慕天灭掉了手里的烟蒂,下意识的再燃著了一支,喷出的烟雾冲向窗口,又迅速
的被秋风所吹散。坐正了身子,他揉揉干而涩的眼睛,试图在脑子中整理出一条比较清楚的
思路,但,用了过久的思想,早已使脑子麻木。他摆了摆头,头中似乎盛满了锯木屑,那样
密密麻麻,又沉沉重重。思想是涣散的,正像那被风所弄乱了的烟雾,没有丝毫的办法可以
让它重新聚拢。
有人敲门,不等何慕天表示,魏如峰推开门走了进来。扑鼻而来的香烟味几乎使他窒
息,依然亮著的电灯也使他愣了愣。伸手摸到门边的开关,灭了灯,关上门,他走到何慕天
身边来,无精打采的问:“你一夜没有睡吗?姨夫?”
“唔,”何慕天不经心的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魏如峰。“你起来了?”“我已经出去
一趟又回来了,”魏如峰说,在何慕天对面坐了下来。“我刚刚到晓彤家里去和她母亲谈了
谈,那是个专制而固执的母亲,完全——不近人情!”
何慕天的手指扣紧了椅子的扶手,眼睛紧紧盯著魏如峰,喷出一口浓重的烟雾之后,他
沙哑的问:
“她——怎么说?”“不许晓彤和我来往!除非——”
“除非什么?”“除非我和您断绝来往,关系,及一切!”
何慕天一震,一大截烟灰落在衣服上。他凝视著魏如峰,后者的脸色是少有的苍白、郁
愤、和沮丧。把手插进了浓发里,魏如峰郁闷的叹了口气,突然抬起头来说:
“姨夫,以前你到底对他们做过些什么?你们真有很不寻常的仇恨吗?”“很不——寻
常——”何慕天喃喃的念著说。
“姨夫,你能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何慕天默默的摇头,停了好久,才振作精神的喘了口气,问:“如峰,告诉我,你是不
是很爱晓彤,非娶她不可?”
“姨夫,你——我想,你该看得出来。事实上,不论情况多么恶劣,不管环境的压力和
阻力有多大,我都不会对晓彤放手,我们彼此相爱,为什么要牺牲在长一辈的仇恨里呢?”
“那么,如峰,答应他们和我不来往吧!”何慕天率直而简捷的说。“噢,姨夫!”魏
如峰喊了一声,直视著何慕天的脸:“我不能!”“如峰,”何慕天把一只手压在魏如峰的
手背上,怅惘的苦笑了一下:“和我断绝来往又有什么关系呢?晓彤对你的需要比我对你的
需要更甚,是吗?你对她的需要也比你对我的需要更甚,是吗?那么,就答应他们吧!在你
和我断绝来往之前,请接受我一点小礼物,一幢小洋房,和泰安的股——”“姨夫,”魏如
峰打断了何慕天的话:“这是没道理的事!我既不想接受你的礼物也不要和你断绝来往!决
不,姨夫,我有我做人的方针,我要晓彤!也要您!”
“假若——做不到呢?”
“我会努力,总之,姨夫,我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是不是?”何慕天凝视著魏如峰,
不由自主的慨然长叹。
“如峰,你会得到她!一定!我向你保证!”
“你——向我保证?”魏如峰疑惑的问。
“是的,我向你保证!”何慕天重复的说,深深的吸了一口烟,掌著烟的手是微颤的。
努力的克制了自己的激动,他用一种特殊的声调问:“晓彤的母亲——是——怎样的?”
“你指她的外表?还是她的性格?”
“都在内。”“你不是以前认得她吗?”魏如峰更加困惑了。
“是的,我——认得。但——那是许许多多年以前了。”
“她的外表吗?”魏如峰沉思了一下:“很憔悴,很苍老,头发已经有些白了,脸上的
皱纹也很多,但是很高贵,很秀气——晓彤就像她!脾气呢?”魏如峰皱皱眉:“我不了
解,她一定有一个多变的个性!在昨晚,我曾觉得她是天下最慈爱而温柔的母亲。今晨,我
却觉得她是个最跋扈,最不讲理的母亲!”何慕天一连吐出好几口烟雾,他的整个脸都陷进
烟雾之中。闭上眼睛,他把头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竭力平定自己,让一阵突然袭击著他的寒
颤度过去。再睁开眼睛,他看到魏如峰的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正直射在他脸上,带著个怀疑
的,研究的,和探索的神情。当他望著他时,他开了口:
“姨夫,你的脸色真苍白!你要睡一睡吗?”“不,没关系。”
“姨夫,”魏如峰盯著他:“她是你的旧情人吗?是吗?”
“谁?”何慕天震动了。
“晓彤的母亲!”何慕天吸了一半的烟停在嘴边,他望著魏如峰,后者也望著他。两人
的对视延长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然后,何慕天把烟从嘴边取下来,在烟灰缸里揉灭,静静
的说:
“你可以离开了,我想休息。”
魏如峰站起身来,对何慕天再看了一眼,沉默的向门边走去,走了几步,他又折了回
来,把手压在何慕天的肩膀上,诚挚的说:“姨夫,不管已往的恩恩怨怨是怎么一回事,我
坚信你没有过失。”何慕天又轻颤了一下。
“不,”他安静的说:“你错了,我有过失,有很大的过失。”
“是吗?”“是的,”何慕天点了点头:“所以我会没有勇气去见他们!人,在年轻的
时候,总喜欢把许多的不幸归之于命运。年纪大了,经过一番冷静的思考,就会发现命运常
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而由于疏忽,犹豫……种种的因素,而使命运整个改变!”他摊开手
掌,又把手握拢,咬咬牙说:“许多东西,一失去就再也迫不回来!一念之差,可以造成终
身遗憾!我怎么会没有过失?多少个人因我而转变了一生的命运!我毁自己还不够,还要连
累别人。不止这一代,包括下一代!你,晓彤,霜霜……”他痛苦的摇头,用手支住额:
“我怎么会没有过失?怎么会没有?假如人发现了以往的错误,就能够再重活一遍多好!”
魏如峰呆呆的望著何慕天,后者脸上那份痛苦的表情把他折倒了。他拍拍何慕天的肩膀,近
乎劝解的说:
“姨夫,你是太累了,你应该多睡一会儿!你——还没有吃早餐吗?我让阿金送上来如
何?”
“别——用不著了!”何慕天说,迷惘的笑了笑。“不要为我担心,如峰。人——必须
经过许多的事情才会成熟,有时候,我觉得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成熟呢!最起码,一碰到感情
上的事情我就不能平静,我不知道佛家无嗔无求的境界是怎样做到的!”他叹了口气:“管
你自己的事吧。如峰,你是个好孩子——但愿你获得幸福!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吗?”
“什么?”“内心的平静与安宁!只要有了这个,也就到达幸福的境界了。”“谢谢
你,姨夫,谢谢你的祝福。”魏如峰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不过,我也同样的祝福您——
愿您也能获得幸福!”
何慕天听著魏如峰的脚步走出房间,听著房门被轻轻带上的那一声微响,再听魏如峰的
足音消失在走廊里。他感到一份难言的激动,魏如峰最后那一句话仍然荡漾在他的耳边,冲
激在他的胸怀里。他的眼眶湿润了。再燃上一支烟,他对著烟蒂上的火光,立誓似的说:
“他们一定要结婚!他们——如峰和晓彤!一定要!”
吸了一口烟,阖上眼睛,他希望能让自己纷乱的思想获得片刻休息。只要几分钟,能够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烦恼,什么都不思索!……只要几分钟就好了……
房门砰然一声被“撞”开了,一个声音在门口喊:
“看我!爸爸!”何慕天回过头去,霜霜正双手叉腰,两腿成八字站在房门口,上身穿
著件黑白斜条纹的紧身套头毛衣,下身是条同样斜条纹的裤子,紧紧的裹著她成熟的胴体。
猛然一眼看过去,她这身打扮像一只斑马!她昂著头,那一头烫过的短发乱糟糟的拂在耳际
额前,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用眼睛斜睨著何慕天,她说:“怎么样?你欣赏我的新衣服
吗?爸爸?”
何慕天本能的蹙了一下眉。
“别皱眉头,爸爸!”霜霜警告的喊:“如果你不高兴看,可以不看!但是,别一看了
我就皱眉,好像我是个讨厌鬼似的!”她走上前来,审视著她的父亲:“你没生病吧?爸
爸?”
“你有什么事吗?”何慕天问。
“知女莫若父!”霜霜叫:“你就知道我没事不会进你的房间?”她伸出一只手来:
“钱!”
何慕天望著霜霜,还没开口,霜霜已经急急的嚷起来:
“别——说——教!我要钱!”
何慕天叹了口气。“霜霜,你——”“爸爸,你又皱眉头了!问你要点钱都这么难吗?
你说过,你什么都给我,满足我,给我我需要的一切东西……”她大笑,说:“我需要的东
西!事实上,我需要的任何东西,你都给不了,但是,钱你还给得了,难道你连这最后的一
项也要吝啬了吗?”何慕天再叹了口气。“你要多少?”他忍耐的问。
霜霜伸出三个指头。“三百?”“三千!”霜霜叫。“三千?你用的不太多了吗?”
“爸——爸!”霜霜不耐的喊:“你知道世界上最容易报销的是什么?钞票!何况,那
小家伙身上经常连一个子儿都没有!看电影,我何霜霜请客!吃饭,我何霜霜请客!溜冰划
船,我何霜霜请客!谁不知道我何霜霜有个阔爸爸……”几度夕烟红56/78
何慕天一声不响的掏出一叠一百元票面的钞票,也不管数目有多少,往霜霜手里一塞,
说:
“好了吧?”霜霜耸耸肩,向房门口走去,走出了门外,又伸进头来说:“给你一个药
方,可以治烦恼症。把头放在自来水龙头底下冲上半小时,你不妨试试看!”说完,“砰”
的带上房门,像一阵疾风般的卷走了。立即,何慕天听到汽车驶走的声音。
何霜霜慢慢的停下了车子,看看手表,八点二十五分!巷口静悄悄的,一盏路灯在黑夜
的街头闪著昏黄的光线。她坐正身子,燃起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烟圈,望著烟圈
冲出了车窗,再缓缓的扩散,消失在秋风瑟瑟的街头。她叹了口气,下决心似的揿了三下喇
叭,等了片刻,又揿了三下喇叭。然后,靠在座垫上,从容不迫的抽著烟,等待著。
一条黑影从巷口奔了出来,跑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一张年轻的,稚气未除的脸孔伸
进车门,绽开的微笑里,有七分喜悦和三分意外。嚷著说:
“嗨!霜霜,没想到你今天来!”
“进来吧!”霜霜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