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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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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我不要待在房间,我要出去!”

“好。爹,小豆子陪你到院子散步。”

无数个夜晚,她提着油灯,扶爹在院子里绕圈子,跟爹说话,直到爹的心情平静下来,东方渐现鱼肚白,父女这才入房安歇。

三个月的黑牢不只催人老,爹整个人都变了,从一个直言敢谏的愕愕之士变成一个畏缩胆怯的小老头;夜夜的惊惶,不只惊扰着爹,也深深困扰着她;纵使她想用心照顾爹,但十三岁弱小的她已经力不从心了。

幸好,仙娥姐来到了谈家。她不计酬劳微薄,任劳任怨地服侍爹,爹在她的细心照料下,不再经常半夜惊醒,也慢慢地恢复了健康。

爹很满意新职,每天上翰林院,认真地看书编史,不议政,不管事;仙娥姐成了自家人,他们一家三口在天子脚下平静度日,与世无争。

十六岁的夏天,外面传说皇帝又要选妃了,她不当一回事,心思雀跃着,只想快快变个法子催促温吞的爹给仙娥姐一个名分……这时却来了一道圣旨,选立她为皇帝的新妃子。

好个皇恩浩荡的青天霹雳!爹又开始半夜起来团团转了。

“小豆子,怎么办?”爹不断地自责。“是爹疏忽了,明知选的是十四到十六岁的闺女,爹应该为妳订门婚事避开的。唉!是爹不好。”

“老爷,先睡下吧。”已经数日不眠的仙娥姐柔声劝说着。

“不行!我睡不下,我怎能将小豆子送去那种地方。”爹又急又慌,失魂落魄。“为什么我一辈子尽忠朝廷,换得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爹的眼神涣散,嘴里不断重复相同的话,一切言行仿如当年重现。

她好心疼!她不要爹自责,更不想爹担忧惊慌,这不该是爹要承受的。

既然命运无可抵挡,当妃子是她自个儿的事,那么,就让她一肩扛下来吧。

“爹,我要当妃子了耶。”她握住了爹的手臂,撒娇地摇了摇。“这是我们谈家的殊荣,若不是我的容貌品德皆在众人之上,哪能被选为妃子?哇!原来我是大美人呢。”

“小豆子,妳很欢喜?”

“嗯。”她用力地点头,绽出最甜美的笑颜。“爹啊,你也要开心呀,以后是国丈大人了,人人都要尊敬你,你走起路来也有风了。”

“呵呵,国丈大人?”爹咧嘴傻笑。“呵啊……呜呜。”

“爹呀,你怎么高兴得哭了?”她极力克制住冲上眼眶的泪水,仍是娇笑道:“来喔,小豆子帮你擦眼泪。”

她日日展露新嫁娘的欢喜笑靥,直到迎婚使将她迎上富丽堂皇的舆轿,放下了花团锦簇的红丝轿帘,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很快便擦去了,不让泪水坏了脸上的妆。从今以后,她换了新面孔,不再是小豆子,而是没有名字的宁妃谈氏。

不是早就哭干眼泪了吗?为什么心还是这么酸苦,泪水还是这么多,抹都抹不完呢?

若泪能流成河,她愿随波而去,再也不要回头了。

北风呼啸,原野苍茫,一轮冷月高挂夜空。

端木骥策马爬上陡峭的山坡,来到了高崖巅峰;他轻拉缰绳,奔雷聪即停下脚步,稳稳地驮着马背上的两人,屹立于山巅。

怀里的人儿仍在轻轻啜泣。他心中一叹,放开缰绳,将两臂圈紧了裹在披风里的她,俯下了脸颊,缓缓地摩挲着她的头发。

他都听到了。当奔雷聪出了城门后,一直保持安静的她仿佛有所知觉,又开始哭泣;风声呼号中,她的泣诉断断续续传来,他也逐渐拼凑出她的心绪,一颗心顿感沉痛不已。

那年,朝廷暗潮汹涌,怎知竟会牵连到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而他一次又一次的逗弄、自以为是的教训她、甚至是冷言冷语刻意疏离她时,是否也一再地牵扯出她内心深处的极度痛楚?

仰头望月,金黄色的月光染进了他的瞳眸,缓缓地化开了其中的沉郁,漾出了柔和的水波。

他又低了头,以唇轻轻拂过她的发,轻声唱道:“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

歌声缠绕着风声,悠悠缈缈地回荡在高崖深谷之间。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醇厚低沉的男声钻进了她的耳际,谈豆豆以为自己在作梦,她正卧在一条小船上,海水轻柔地晃呀晃,周身暖和得令她不想睁眼。

君愁我亦愁……是谁?谁知她的愁?是谁低头弄莲子?又是谁在唱着她熟悉、想唱却不敢唱的曲儿?

她止住泪水,倾耳凝听,歌声如梦,她不愿醒来。

“豆豆。”

她心头一震!她不是没有名字了吗?谁在唤她?

“豆豆……”那声音顿了一下,再唤道:“谈豆豆。”

她睁眼,清醒,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掌正在抚摸她的脸颊,拭去了她的泪水;她抓住这只手掌,抬起头,望进了一对深深凝视她的眼眸。

幽深的毒龙潭里,没有吃人的怪兽,只有一泓似水柔情。

“豆豆,妳看。”端木骥扳好她的头颅,为她拉拢披风阻隔寒风,只让她露出一个脸蛋,再伸手指向了前方。“北方的山脉多么雄伟啊。那里有砍不尽的林木、挖不完的矿源;再过去是广阔的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妳再看这边,东边一直过去就是大海,大海一望无际,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南边三十里是我们所居住的京城;再往南,是秀丽的江南,那里春天会长出绿油油的稻子,足以供给我天朝一整年的食粮;西边有大漠,有崇山峻岭,有奇花异草;更往西边过去,那里的人长相跟我们不一样……”

“那是讨厌的昆仑国。”她开口道。

他笑了,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正好将奔雷聪兜了一圈转回原处。

谈豆豆放眼看去,天上孤悬一颗明月,四野高崖耸立,怪石嶙峋,前方大山盘旋而上,自成陡峭的天险。此处荒凉静寂,她见不到牛羊吃草,也望不着大海绿稻,但在他的引领下,她的天空亮了,视野开阔了。她爬上了天幕山摘雪莲,她踩住昆仑国的王宫屋顶叉腰大笑,她也到了江南,欣赏莲叶何田田……

“我去不了。”她黯然道。

“妳去过了。妳读过那么多方志,不都神游其中了吗?”

“你都去过吗?”

“有的去过,有的将来会去。”

我可以跟你去吗?谈豆豆问不出口,不觉又往他怀里偎紧。

“贴上他结实强健的胸膛,她突然感到害怕,很怕他又会像上回在藏书楼一样,将她推得远远的。

会吗?会吗?打从他抱她上马,系上披风,密密地将她藏在披风里,一路以平王爷的身分和朝廷令牌,突破门禁森严的宫门,闯出了紧闭的城门,他就一直将她紧抱在怀里,不曾放开片刻。此刻,他会放吗?会吗?

“妳很冷?”他问道。

“不,不冷。”她违心地回答,陷入了沉默。

她很不安,很想扳开他抱在腰上的双臂,但又迟疑着不愿去扳,只因她好喜欢这种依赖的感觉……

她低下头,眼眶微湿。他想方设法偷渡她离开皇宫,在黑夜里奔驰了三十里路,他何苦来哉?

她从来就不敢猜测他的心思,即使他柔声唤她豆豆、唱歌给她听,她仍然当偎依的此刻是一场梦;在梦里,她放纵自己的心情痛哭流涕,也享受了无缘一见的奢侈风景,过往阴影早已随风而逝,未来的日子依然漫漫无尽,唯一能珍惜的,就是此时此刻。

“抱歉,我失态了。”她怯声地道:“平王爷……”

“嘘。”他拿指头掩住了她的嘴。“我是阿骥,妳是豆豆。”

“啊!”她仰头,看见了一张冲着她笑的俊脸。

阿骥?撤去了藩篱,他和她就只是一对平起平坐的人间男女。

是了,绝对是梦!在梦中她是个让他呵护疼爱的小姑娘啊。

她眨了眨哭得红肿沉重的眼皮,瞳眸里映入了明亮的月光。

“阿骥,为什么在京城看不到月亮,来这里就看到了?”

“这里风大,将乌云都吹开了。”

“为什么月亮是圆的?”

“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月亮就是圆的。”

“对了,到底有没有盘古这个人?传说他死后身体变成大地,血流成河,汗变成雨,那为什么雨水不是咸味呢?”

“呃,这是上古传说的神话,听听就好。”

“哎呀!阿骥你看那石头上面亮晶晶的,结霜了!”她探出头,兴奋而好奇地问道:“可为什么天冷才结霜、结冰?要是夏天结冰不是很好吗?这样就很凉快了。”

“唔。”

“为什么马只有四只脚,八只脚不是跑更快吗?”她摸了摸马颈。

“这……有八只脚的是怪物,不是马。”

“喔。”她望着他好像十分忍耐以致线条有些僵硬的脸孔,突然发现了他颊边下巴冒出来的短硬胡渣。

“为什么你会长胡子,我不会长?”

“向来只有男人会长胡子,姑娘不会长。”

“不能这样解释。向来,向来,好像世间万物都得一成不变似地。”她用力摇了摇头。“我看过河东府志,记载一个长胡子的妇人,她生了八个小孩,他们一家都有奇怪的长相,老大头尖尖,长得像鳗鱼,老二瘦得像一支竹竿,可以钻到小洞里抓蛇……”

“等妳故事说完了,妳的胡子也长出来了。”端木骥傻眼,她的小脑袋瓜里装了多少东西呀。“妳问题这么多,不渴吗?”

“是渴了。”她承认。

“来,喝水。”他从后头鞍袋摸出一只皮水袋。

她捧起皮水袋,咕噜咕噜喝了两口冷水,突然想到他也会捧着奇QīsuU。сom书这只水袋,对着这个口咕噜咕噜地喝水,顿时脸红耳热,喝水的速度也慢了。

“饿不饿?”他又问。

“我晚上没吃……”她放下水袋,嗫嚅道。

“给。”他递给她一块白糖桂花藕粉糕。

“藕粉糕?!”她惊讶得心脏噗通噗通乱跳。明明他一路奔来,路上没有停歇过。“为什么你袋子里有这个?”

“嘿,因为我有一个百宝袋,想变什么就有什么。”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总算有一个他可以主宰的答案了。

“给我瞧瞧。”她好奇了,才将藕粉糕塞入口里,就要往后头摸。

“猴急什么?妳坐好不要动。”他按了按她的头颅,试图将她定在马背上,接着解开披风,再将她裹得密不透风,这才跳下了奔雷聪。

谈豆豆瞠大眼睛,嘴巴忘记咀嚼吞咽,就看他从百宝袋拿出一领油布雨衣,平铺在大石头背风处,然后继续从百宝袋拿出两块大面饼、一盒糕、两颗苹果、三颗梨子、几块糖、一条干扁鱼、一块腌肉、两只鸡蛋,还有一只白瓷小瓶子。

他早就准备好半夜来这边野餐了吗?

仿佛洞知她又要问为什么,他笑道:“全是我娘和弟弟的杰作。”

“哦?”

“我常常外出,不在家睡觉,有时半夜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也没得买,也不好吩咐人准备,我娘心疼我,所以我出门前,她就会将好吃的食物塞进我的鞍袋里。”

她记起了笑咪咪的定王妃,心头倍感温馨。想想呀,当他半夜在勤政阁忙碌国事饿了,随时可取来娘亲的爱心餐点,难怪他吃得又高又壮了。

“我两个弟弟恨死我这个大哥了,不想吃的东西就尽往我这袋子塞,当我是馊水桶。”他又笑道。

“呵。”其实是兄弟情深,不必溢于言表吧。

“下来吧。妳坐在奔雷聪上头越吃越胖,会压垮牠的。”

“啐!”她笑着打他一拳,这才发现已然让他抱进了怀里。

脸颊热热地烧了起来,她双手缩在他的胸前,眼睫慌忙地垂下,却又不舍地立刻抬起,只想好好将他的轮廓容颜收在记忆里。

仿若心有灵犀,他亦望了过来,两人目光紧紧交缠,她看到他眼里骤起的波涛,感受到他陡然箍紧的强壮臂力,两人视线相隔盈尺,她迎上他阳刚的呼息,却乱了自己的呼息,不觉微张小嘴,想要汲取更多的气息

端木骥眸光猛然烧起熊熊烈焰,手臂更加使力,却在冷风扑面的一瞬间,他忽地清醒,眼里的冲动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连她都无法察觉。

短短的十几步路,有如千里之遥:这个拥抱过度沉重,他无法负荷,然而又不想放开,就算几千里几万里路也要抱住不放……

“坐着,慢慢吃。”他将她放坐在油布雨衣上。

“我……我自己走……”她结结巴巴地道。

“慢半拍。都走完了才说?”他摸摸她的头顶,好像是刻意为自己化解方才的尴尬,笑道:“鞋袜也不穿,这么冷,会得风寒的。”

“好啦。”她盘腿藏在裙下,拉拢披风,看他拿起了一块糕,便问道:“你怎会吃起了藕粉糕?还知道要买南门那一家的?”

“有一回妳爹带了一盒给妳,妳无视我的存在,跟妳爹你一块我一块的吃了起来,害我流了不少口水。”他瞪她一眼。

她呵呵笑了。其实爹是想敬献一块给伟大的平王爷,却让她挡住了。

“这味道很香,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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