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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春天等你(出书版完结)-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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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为什么整天皱着个眉头?真是不害臊呀,她就那么直勾勾地问出来了。
  
  凌瀚连忙把嘴巴弯起,做出满脸放光的样子。
  
  别别,皱纹都出来了。
  
  嫌我老?凌瀚咬住她的唇瓣,以示惩罚。
  
  凌瀚比她大四岁。她对他的了解很少,老家在哪里,爸妈做什么工作,有没有兄弟姐妹,她居然都没问过。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么,他们注定没有结果,何必要知道太多?
  
  绿色越来越葱郁,山色渐渐近了,浮荡的空气中多了抹香火味。
  
  咣……一声古远的钟声在山野间幽幽回荡,心蓦地就宁静了,仿佛有道墙,把红尘俗世隔在外面,只留下这块净土。
  
  钟荩沿着路牌指示,找到停车场。停车场除了几辆旅游大巴,没有几辆私家车。可能因为是周四的缘故。
  
  钟荩下车后,仰头看看隐在山峦之间的大雄宝殿,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座山只有62米高,因山势浑圆似鸡笼而得名鸡笼山。鸡笼山东接九华山,西接鼓楼岗,北临玄武湖,背湖临城,满山浓荫绿树,翠色浮空。寺院叫鸡鸣寺。虽然叫寺,里面却住的是尼姑。
  
  钟荩不敢扰乱寺院的宁静,她把手机改成了震动。刚设定完毕,手机呜呜地就掌心震个不停。
  
  那已经很多日都没出现过的号码,让钟荩的心也狠狠地震了一下。
  
  花蓓的嗓音依然像爆豆子似的,仿佛她们之间从没有过隔阂,“我在你单位,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鸡鸣寺。”
  
  “什么?”估计花蓓是跳起来了,又怕别人听见,把声音捏着,“你跑去那边干什么?荩,我知道你被冤枉了,你别想不开,别做出什么傻事。这个世界是脏,但是有花有草,有肉有鱼,有歌有舞,还是很不错的。”
  
  钟荩露出了今天的第一缕微笑,“你乱说什么,我是来玩,不是来削发出家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对,你咋这么自私呢,出去玩,为什么不喊上我?”
  
  钟荩沉默着。
  
  “你哪都不准动,我现在就过去,等着哦!”
  
  也不等钟荩回应,花蓓就挂了电话。这就是花蓓作风,不给对方拒绝的余地,风风火火。
  
  抬腿迈过油漆驳落、中间已经被无数次的脚踏磨得发光的露出木头本色的门槛,慈祥而又威严的释伽牟尼佛高高在上。一个导游正在讲解和鸡鸣诗有关的传说,游客们听得津津有味。
  
  钟荩绕过他们,双手合掌,欠了欠身,经过一道回廊,她去了韦驮殿。
  
  韦驮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英气逼人。传说中,昙花是花神,他是每天护理她的园丁。两人相爱了,这下惹恼了玉帝。玉帝惩罚花神一年只能开一次花,美也只一瞬。园丁则被送去出家,侍佛修心,彻忘前缘。很多很多年之后,这位已更名为“韦驮”的园丁果然忘记了花神,只一心向佛。而花神总是选择每年韦驮下山来采集朝露的时候,来完成这一年的绽放。一年的精气神,昙花自然开得格外美艳,但是韦驮始终没有记起她。
  
  也许情爱流过,终会留痕。只是记起又能如何?
  
  记起,不如记不起吧!佛终是比凡人渗透得清。
  
  出了韦驮殿,来到观音庙,看到有人在上香,钟荩嫌烟味呛人,她拐弯向东。花蓓是游击队员,来得真快。在胭脂井那儿,两人遇上了。
  
  “我操他奶奶的,操他八辈子祖宗,让他走路给车撞死,下雨天给雷劈死,讲话被口水噎死。说我和有夫之扫拉拉扯扯还差不多,怎么能往你身上泼脏水?你是个笨蛋,是个傻瓜,为了一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我爱你’,一等就是三年,要是有那样的悟性,至于现在还单身着?”
  
  花蓓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口水直溅。
  
  钟荩啼笑皆非,不是这是夸还是贬,“喂,佛门净土,不准骂人。”
  
  花蓓冷笑,指着胭脂井说道:“净什么净,这井是陈后主与张丽华和孔妃嫔的藏身之所,不幸,却被隋军发现。那个陈后主,荒淫无度,视臣民为草芥。所以这进又叫辱井。我在这吼,就是让菩萨听见,不要整日在这逍遥闲荡,要惩恶扬善。”
  
  钟荩叹气,推了她去茶室喝茶浇火。
  
  山泉泡就的茶,闻着就沁人心脾。花蓓连着喝了两杯,情绪渐渐平息了,一张杏眼骨碌碌转个不停,“干吗跑这里来?”
  
  钟荩笑道:“不是都说过了吗,来这游玩。”
  
  “你不是一个旷工的人。”花蓓低下头,有些羞愧地笑了笑,“我该早点给你打电话,只是需要点胆量。谣言止于智者,真正了解你的人,不会相信那些的。报社的稿子我也压了,网上的东西过两天就没人看了。你别怕。呵…………友情和爱情一样,都要经历风雨,只会变得更坚韧。我真是小鸡肚肠,都觉得不配做你朋友。”
  
  钟荩握住她的手,闭了闭眼,“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喝茶。”
  
  “你没吃饭吧!”花蓓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几个面包,“这是素食,不犯清规。”
  
  钟荩这才觉得饿了,也没推辞。但她只勉强吃了一只,然后就再也吃不下。花蓓背过脸,暗暗叹气。
  
  喝完茶,两人又去逛了藏经楼和念佛堂。药师佛塔,不对游人开放,两人就在塔下面转了转。
  
  花蓓是耐不住寂寞的人,她嫌寺庙太肃穆,太拘束,但看钟荩兴致高的样,她就按下性子陪着。
  
  多年的朋友,她是懂钟荩的。越是不开心的时候,话越少。
  
  玩到四点多,钟荩说我们走吧,花蓓缓缓吐了口气。
  
  山林暮色早,树木早早蔽住了日光,回廊之间已经有点暗了。游人都已离开,一个年轻的女尼在打扫院落,树梢间,小鸟吱吱喳喳地叫着。
  
  下台阶时,钟荩不住回望,惹得花蓓更是紧张,连忙扯着她往下跑。
  
  走到山门的时候,钟荩发现和她同过车的哑巴站在一个小卖部前。哑巴周身都被树荫遮着,不经意看,真不会发现。
  
  钟荩却一眼就看到了。
  
  她停下脚步,“花蓓,你先去车上等我。”
  
  花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认识的人吗?”
  
  钟荩点点头。
  
  “那我和你一块去打个招呼。”花蓓担心节外生枝。
  
  “不用,我就说几句话。如果这点小事能压倒我,那我现在肯定不是站着,而是早就在地上爬着了。”
  
  花蓓看看她,“最多半个小时。”
  
  “四十分钟。”她讨价还价,把花蓓逗乐了。
  
  花蓓走了,她朝哑巴走过去。哑巴眼神黯了黯,把身子往后又缩了缩,这下,钟荩是看不到他脸上的任何神情。但从他重重的呼吸声中,她感觉到他的心情不太稳定。
  
  钟荩微笑招呼,拂了拂哑巴身边的一块青石,坐了下来。哑巴倏地握起双拳,不知是紧张,还是局促。
  
  无形的压力令他全身都紧绷了,他想走开,腿却如千斤重,一点都迈不动。
  
  又一记钟声回荡地山林上空,是尼姑们要吃晚膳了,还是要祈祷。当佛寺成为旅游景点,不知不觉,一些规律默然跟着改变。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半空中,钟荩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没想像中那么可怕。你看这里的人,她们也是父母孕育,有兄弟姐妹,说不定也经历过爱恨情愁。但此刻,她们静如止水,安然地与清灯古佛相伴,默守着日升月落。一天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谈不上悲,也谈不上喜。谁能说这样的人生没有意义?”
  
  她微微侧下头看向哑巴,哑巴目光中充满痛楚纠结。
  
  “但是我没有安排自己人生的权利,我还是要恋爱、结婚、生子,这是我的义务,也是不可逃避的责任。人为什么要恋爱呢?不是耐不住寂寞,也不是害怕孤单。在合适的年龄恋爱,你才是社会上一个正常人。恋爱,不仅带给我们心动的感觉,更多的是让我们获得一份安全感、一份社会尊重感。”
  
  如果她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男友,哪里有机会让有心人拍下那张照片?钟荩自嘲地撇嘴。
  
  哑巴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暮色越来越深了,最后一丝余晖在视野里一点点褪去。
  
  钟荩打开包包,从夹层里摸出那只追踪器,哑巴的脸色突然大变。
  
  她端详了一会,手抬起,“凌瀚,你已经没有爱我的资格,那么,别再偷窥我的人生,因为那和你无关。”
  
  41,猎鹿人(四)
  
  这张脸黝黑粗犷,被浓密的胡须遮去了大半的面容,头发蓬乱如杂草,衣衫又皱又脏,一时间,即使觉得他似曾相识,但绝不会认为是自己所熟知的某人。
  
  几次相见,要么是远远的看一眼,要么就是暮色四起时。
  
  这样的一个人在脑海中不会停留很久的。
  
  可是他错了,她是钟荩,不是别人。她曾是他最最亲密的人,他的气息,他抽烟的姿势,特别是他的眼神,哪怕是在人群之中,她也能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他告诉过她,有时为了挖出罪犯的同伙与老窝,他会乔装成最不起眼的人跟踪罪犯。她问是不是易容术,他大笑,我还江湖大侠呢,没那么夸张,稍微弄下就可以了。
  
  看守所前的惊鸿一瞥,她慌乱地掩饰住了。
  
  花蓓说她是个傻瓜,是个笨蛋,为了他临走前的一句“我爱你”,她在江州等了三年。
  
  是的,她又犯傻了。
  
  她想,这么费尽心计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是因为在意么?不肯枯烬的心又蠢蠢欲动。
  
  一千次一万次地说死心,只要出现一点光明,她还如飞蛾般扑上去。
  
  她不动声色地期待着。
  
  安镇之行,他的一路相伴,让她心满是戚戚。在火车上,他急速缩回的手,让她想乐。他疏忽了遮掩那个月牙型的疤痕。
  
  他没有食言,他终于陪她回过安镇,只是油菜花还没有开盛。
  
  那两天,真是最最幸福的时光,有小姨、小姨父,有何劲和红叶,还有他。在小巷、田埂,她能感觉到他默默相随的目光。
  
  去江州的路上,她突然决定中途下车,是因为汤辰飞的电话,还有她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会对她如何?
  
  这是他爱她的方式么,怕她不能原谅她,只敢这样接近?
  
  他仍隐身在黑暗之中。
  
  在那个雨天的傍晚,常昊过来接她。下车时,到宁城打工的小情侣问常昊是不是她男友,她非常认真地否认了。她知道他也在车上,她是说给他听。
  
  就在胡微蓝向她出示她“勾引”牧涛的罪证照片时,她的白日梦戛然惊醒。
  
  他以乔装的方式出现,也许是为了愧疚,也许是心里面还有一点对她的留恋,也许是他不想他心中留有遗憾,但是这份爱已经见不得光了。
  
  凌瀚已经不是自由之人,他再也无法以“凌瀚”的身份来表达对她的在意。
  
  就在那张照片的一个边角处,她看见了一只有着月牙型疤痕的手。
  
  那个晚上,凌瀚也在。
  
  她不怀疑他会偷拍下她与牧涛的照片,但以他的职业习惯,必然知道拍照片的人是谁。说不定她和牧涛分别后,他还和她一块去了第六街区。
  
  他看着她被别人羞辱,却没有出面澄清。就像去小屋见卫蓝,他看见她跌倒在雨中,却不会伸手搀扶。尽管他后来为她捡起围巾,给她买药,送她回家。
  
  以后,他或是哑巴,或是别的什么人,还会出现在她面前,这种所谓的关注,不会让她心动,只觉恶心。
  
  今天,她是故意来鸡鸣寺等他的。这儿不是她常去的地方,又是座寺庙,他会不放心追来的。看看,他依然牵挂着她。
  
  又如何?再扯不清,她就真的成了一个名幅其实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了。
  
  没有结果的相爱,不如两两相忘。
  
  钟荩站起来,用力地深吸一口山林的气息。山中夜寒,她觉得有点冷。四十分钟差不多到了,再不过去,花蓓又要河东狮吼了。
  
  她没有说再见,是真的不愿意和他再次相见。她不忍说她的“凌瀚”已死,但她明白,昨日已逝,永不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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