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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倬云谈话录-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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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辈子,是在不断的变动中。出生那时,“九一八”事变,七岁时,抗战军兴,随后十五年,战争不断。同时,国共内战与抵抗外侮的战争,纠缠在一起。1949年国家分裂,至今两岸仍在对峙之中。自己的生命,在时代巨变之中,残疾之身躯,随同父母,不断迁徙。二十岁前,未尝宁居,中年时,离台来美,不觉又已四十年,一生之半,在海外度过。一转眼,已是八十岁,眼看要终老异国。这几十年来,也曾数度回乡,然而不但人事全非,故居也已荡为平地,改建为象征权威的庞然巨物。即使经常回台湾,同样也是人事全非,风景亦改变,而且统独内外之争,我辈竟是“外”人!庾信诗赋,哀动江关,今日谈之,感同身受,展卷之后,每每中途掩卷!有时午夜梦回,常常不知身在何地!乡关何在!
  从另一方面看,我这一生,又目睹人类历史上空前迅速的变化与发展。在新颖事而言,我这一生中,出现了抗生素、雷达、喷射机、飞弹、宇宙飞船、原子弹、核能、电视、计算机、基因研究、复制生命……种种划时代的发现与发明。同时,我们见证了国族强权的摧残个人及侵略他人,资本主义的起伏与调节,社会主义的挫折与转型,工业化与都市化,创造了人类前所未见的生活方式,也加速破坏了我们最后托身的大地故乡。
  在如此不断的巨变之下,一己的离散丧乱之苦,竟似洪流奔腾中的水面泡沫。是以,我们这一代的经历从长程历史的观点,毋宁充满了惊诧和兴奋。八十年间,人类文化的发展,速度与幅度,超过了数千年累积的总和!如果不计较过去,而瞻望未来,则这一辈子的际遇,还是难得的机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下面的岁月,人类将发现与缔造更多的新事物。在我的稚孙长大时,他的生活方式,将与我这一代最后一段的生活,又有极大的改变。本书叙述的一切,在他们那一代,可能归入古代历史之列。也好!因为在十年前,我曾在山西的东南角,看到农耕的工具,与我在幼年所见内地农具,完全一样,也与我所知的汉代农具,基本相同。我还曾见过中国士大夫家族的族规和邻里乡党的人际关系,也可与汉代以来的传统相连接。因此,我有幸身跨两代与今天,甚至可说由过去,一步跨进未来。这一本小书,是一个身处巨大变化的小人物,将他所见所闻,留下一个记录,让他的三岁稚孙长大时,可以知道祖父时代的生活和观念。
  承蒙张充和女士为本书题署书名,她是我的长辈,九十多岁高龄,笔力依然如此劲秀!可佩!对她老人家赏赐墨宝,光宠篇幅,我谨致谢忱!
  许倬云序于匹兹堡   2009年9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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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抗战岁月(1)
我的父亲
  我们许家是士大夫世家,在乾隆年间从福建搬到无锡,一代代都有读书人。太平天国之时,许氏大宅被太平军据为王府,家境一落千丈。我祖父艰难困苦地挣扎,出去做“幕”,就是师爷,维持生活。
  我父亲伯翔公(讳凤藻,1891—1953)出生时,家庭贫穷,十四岁时考上南洋海军学堂,这是曾国藩在南京按英国制度办的学校。我父亲读书时,每次暑假就把用剩的蜡烛头带回家里用,每个月的膏火资,都省下来贴补家用。
  我父亲受到英式的海军教育,十八岁一毕业就做炮艇副长。船在武昌城下时,辛亥革命爆发。他们几个年轻的军官,对清朝政府不满,武昌枪声一响,就归属革命了。那时海军奉清政府之命,萨镇冰带船往长江上开,准备到武昌去*。武昌附近的江防舰队通知萨镇冰:“我们都是你们的学生,你们的部下,我们在上游,你们在下游,如果放鱼雷顺流而下的话,情况不妙,请你们不要上来。”萨镇冰就不上来了。
  我父亲二十岁时就在民国的海军工作,一直工作到1928年左右。我父亲一生有两桩很得意的事。第一次世界大战快结束时,他带一条小军舰,缴了德国人在青岛的两条军舰。因为德国人回不了家,再这么耗着也没辙,他就缴获德国军舰,不让海盗抢走。另外,一条海参崴俄国军舰带了若干财富逃亡,他在海上拦截住了。所以,他用一条小船替*海军挣了三条船,这算有胆有识了。
  我父亲虽做武官,却有文人修养。一方面受到家里的传统教育,一方面受到英国绅士风度的熏陶,所以他的人文学术素养很高,历史、地理、文学功底都不错。
  孙中山先生将总统位子让给袁世凯了,他说要巡视江防,就是坐我父亲的大船。船名为“联圻”,我父亲是副长,因为舰长请假,所以我父亲陪着孙中山先生,上游到宜昌,下游到浙江海面,东边到连云港,陪他看江山的形势,指点江山!我父亲向孙中山先生建议:海军的基地不能像北洋军队那样布置,要设在浙江的海外,就是象山港,那里港阔水深,岛屿很多,扼守长江口,南下可以制约南洋,北上可以制约北洋。后来孙中山先生写《建国大纲》,就将海军基地选在象山港。
  孪生兄弟
  北伐胜利之后,*海军等于半独立的形式,司令部放在上海,也不南,也不北,不给军饷,得自己想办法筹饷。以前有一个筹饷的办法,把将官分配到海军掌握的第二等的海关,第一等的海关由英国人掌握,不让中国人插手。我父亲就被派到厦门任海关监督,厦门收到的“关余”,就是缴付对外赔款数额后的余款,用来维持海军的费用。我在厦门出生就是这个道理。
  1930年,我在鼓浪屿出生,出生的房子就是现在厦门大学的宿舍。我三岁就离开厦门了,没有什么印象。后来,我回去看过,房子比原来差远了,住太多人,糟蹋掉了。我出生的医院也找到了,是传教士的医院,就在渡口旁。
  我出生时手脚是弯的,成长后肌肉不发达,需借助双拐行走。孪生弟弟许翼云则健全。双胞胎这种例子太少,现在有一种假定:胎儿在发育过程之中,如果母亲的营养不够或者健康不佳,某一个阶段该发展的东西不能发展,我就是在一个阶段肌肉没有得到发展。因为两个人拿一份营养,胜者拿大部,弱者拿剩下,所以我不够,我弟弟够。上帝的安排很好,两个人至少有一个得到健全。我和弟弟出生时,我父亲三十九岁,我母亲章舜英三十八岁,双胞胎这样也是高龄产妇的缘故。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抗战岁月(2)
我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十五岁死了,二哥许庆云比我大九岁,现在住在无锡。
  我的孪生弟弟许翼云后来在台湾大学读化工,留学美国,曾是台湾原子能委员会主任委员,管台湾核能的事情,现在住在马里兰,他本来是马里兰大学的教授。我们小时候很像,后来环境改变了,就不太像了。人的像与不像,不是体形和面貌,是神情。为什么有夫妻脸?因为夫妻生活环境一样,所以夫妻越来越像,不是面貌像,而是神情像。我和翼云声音很像,人家听起来常常以为是一个人。他的文章写得不错,退休以后自己学写旧诗。他完全按照规律做诗,我跟他讲:要讲意境,不要规律。我本来可能是学数学,因为我在中学喜欢数学,但是后来我不能做实验,所以就投靠文学。如果我们易地而处,他会学文,我会学理。
  旁观者
  1935年,我父亲调到湖北荆沙关,这是一个内关。从三峡口到九江一带,长江支流的水道都由他负责,荆江大堤就是他帮忙修缮的。
  我真正有记忆,忽然从小娃娃变成有悲苦之想,就在抗战时期一批川军赶赴前线时。我弟弟在上学,我不能上学,我母亲带了许多女工烧开水给川军喝,我坐在门口的抱鼓石上,望着不见边的军人。他们说:“这些人一个都回不来的。”那时候我七岁左右,有悲苦之想不容易,我想一般人七岁时不会这样想的。因为我一辈子不能动,不能跟人家一起玩,所以永远做一个旁观者,这跟我一辈子做历史研究有相当的关系,历史学家也做旁观者。
  抗战是我非常重要的记忆,看见人家流离失所,看见死亡,看见战火,知道什么叫饥饿,什么叫恐惧,这是无法代替的经验。
  抗战时,经常要逃离日本人的侵犯,因为我父亲做经济委员会委员,工作就是供应军粮民食,所以不能离前线太远。八年抗战除了最后一年多在重庆安顿以外,都是跑来跑去,因此,我幸运地看到了中国最深入内地的农村,看见最没有被外面触及的原始原貌,不但是山川胜景,还有人民的生活。作为旁观者,我常常被摆在一个土墩上、石磨上,搬个小板凳,看着人家工作,所以我对农作的每个细节都可以细细地看。
  所经各处都有许多故事。因为我不能离开父母旁边,所以我父亲有时候会告诉我一些故事。后来在重庆一年多,我的兄弟姐妹都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父亲在第五战区和李宗仁的关系搞坏了,被调回重庆,赋闲在家。他老人家念书,我在旁边跟着念,有时他也讲一些事情给我听,有时他跟母亲谈话,我也可以听到一些。因此,我一路旅行、逃难所经各处,和后来我看的《三国演义》就连在一起了。那些都是三国战场,荆州本来就是战场,鄂北一带就是新野,我们走的路就是三国时期的路,对我很有帮助。后来我念历史就反刍,比如从荆州往北,就是上千年青石板的官马大道,旁边有亭子,里面有行人可以喝茶的地方,挂有草鞋,行人可以取一双草鞋走,但是当自己有钱的时候,要贡献一些,这是全国通例。茶都是当地老百姓奉的药茶,一个茶桶,一个竹勺,两个土碗,在夏天放了药,又能解暑,又能防疫。官马大道边两排高高的枣树,青石板上千百年来大车轧的痕迹都是清清楚楚,这些当时没有人告诉我,后来回想就明白了。

第一章 抗战岁月(3)
在抗战逃难中,我是被背着走的,在湖北是背在背上,在四川是背在背篼里,我父亲单位里总是有身强力壮的人背我。在湖北逃难时,有一次我们在船上,日本人扫射我们的船。在湖北靠近南阳的路上,看见日本人赶着大群的难民,扫射难民。在那种经验里长大的孩子,心里快乐不起来。
  我父亲那时候已经转为文职了,我们听到前线讲的许多事情。我们在荆州时,前面江防断了线,日本军队上不来,中国海军沉船阻挡日本海军上来。能上来的都是比较小的船,中国海军已无船可用。我们住在江防司令部的所在地,这里的几个年轻海军军官带着炸药,准备划条小渔船半夜出发,连人带船去炸日本的军舰,悄悄地摸到日本军舰的后面,小船拴上军舰,一起爆炸。我们为军官送行,半夜三更起来,说是廖队长要走了,母亲来送他,父亲以将军的身份向他行军礼,壮士一去不复返!这种经验,安然逃到重庆的人没有,余英时在安徽山里也没有。所以,我恨日本人。但是,我反对战争。
  抗战期间在中国各处行走,对我后来研究历史非常有帮助。譬如我写《汉代农业》,真正农业的操作,一般读书人不知道,因为我看懂了,反刍。在1949年以前,中国的农村变化不太大,我当时看到的农村基本上跟汉朝相差不多。就交通而言,日本人占领了东南,我们最西的一条铁路是平汉路、粤汉路:北平到汉口,汉口到广州。这条路以西,只有一小段铁路。我父亲原来在湖南、湖北、河南、安徽组织运输网,今天没有办法理解:他要花很大力气去编组有橡皮车带的大车队,将旧胎翻新重做,设计得像火车一样拉成一串,没有汽车的时候,可以套牲口,也可以由人一前一后拉着走。这种设计使运输量比普通的独轮车、牛车、马车、驴车要高。
  我看到了农村的社会组织,华中一带宗亲组织不是很强,每一个地方,大概有一户强大而有势力的人家。这一带从湖北、湖南到四川、陕西,袍哥的组织很强,地方的自卫队力量也很强,像河南的红枪会,湖北北部也叫红枪会。所以我对传统社会相当清楚,因为亲眼看见过。而我父亲知识面非常广博,对我教育,其实就在日常的谈话。
  救亡与启蒙
  在那个时代,救亡压倒了启蒙。在日本加紧脚步欺负我们的时候,救亡占第一位,国将不国,不能谈别的,所以抗战时大家愿意接受蒋介石一人的领导,也是为了集中力量抵抗敌人,一切都放后。那时候左倾的年轻人往延安跑,也是希望国家可以很快统一强大,在我同时代、比我稍大的人,死心塌地接受毛泽东的领导与社会主义,为什么?为了“中国”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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