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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那年的五枚硬币-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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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和母亲似乎就这样取得了一种平衡。而那只猫,在我家呆了下来。
  不过猫毕竟是猫,它不像人,有理智,懂得识趣,它不,它在短暂地适应了我家的地理情况之后,就开始了它的占领。它把屎尿拉在偏僻的角落——我父亲的书柜底下,然后本能地抓了抓地上的土,想盖上。但是我家哪来的土啊,倒是柜子底下有几堆书柜里放不下而父亲又觉得不够重要的书,于是猫只能在柜子底下那堆书里扒拉几下,也就算了。
  这是它最大的罪证。别的都还好说,猫食猫食,它吃得很少,不存在浪费。它晚上活动白天睡觉,时间上和父亲也不冲突。但是这个罪证在猫做下三天或者是四天之后,被翻找一本书的父亲发现了。父亲已经两个多礼拜没跟母亲说话了,那天父亲跟母亲有了交流——父亲从母亲为猫精心侍弄的窝里一把抓住了猫的脖子,三两步就把猫拎到了母亲面前。猫把它黄褐色的眼睛瞪到最大,嘴张到最开,挣扎着的爪子几乎划到母亲的鼻子。父亲似乎是不屑于说明怎么回事儿,也不想说明,他把猫的惨状展示给母亲之后,来到窗前,顺手把猫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母亲连忙往门外扑。我闪身跟在母亲身后,也往楼下跑。
  我听到了母亲“啊”的一声惊叫,那只猫挂在院子里一棵树的树枝上,摇摇欲坠。那天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了,母亲仰着头一直用大大小小的惊叫提示着楼上的邻居怎么把猫解救下来。而父亲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漠然地回到他的书桌前,而是趴在窗口,一直看着。
  也许是那一场劫难让猫有了记性,它开始变得越来越乖。它愿意每天把屎尿准确地排泄在母亲为它准备的垃圾筐里。它愿意只守在自己喜欢的阳台或者母亲的枕边,眯着眼,一动不动。即使是它在最壮年的时期,春天的来临让它骚动异常,它的*也是罕见的少。偶尔母亲放纵它从阳台的小窗户跳出去找一个公猫共度良宵,它也会乖乖地在天亮之前原路返回。
  所以,猫的变化是让人欣慰的。但是,人的变化却让我摸不着头脑。
  父亲开始接近这只猫了,这是最让我疑惑的。是父亲为自己曾经涂炭生灵而后悔了?还是他在补偿一个高级生物对一个低级生物犯下的错误?
  而母亲,从那天傍晚把猫从树枝上解救下来之后,她和猫的距离好像渐渐远了。
  母亲对猫的腻烦是有因可查的。那段时间我在准备高考,眼见我一米七一的身高但体重一直不能突破一百斤大关,母亲整日都在家给我操弄着大补大疗的吃吃喝喝,可在题海里头昏脑胀的我当然不肯吃,就全便宜了那只猫。在那段时间里,可能全世界的猫都没我家那只猫的伙食好,母亲精挑细选补脑补血补身体的好东西全让它吃了。所以,它短时间内迅速把身体扩张了一倍还多,以至于高考完了我都快抱不动它了。
  也许就是这只猫不知好歹的肥胖,惹得母亲就此几乎不肯再看它一眼。连垃圾筐里的粪便都慢慢转由父亲负责倒掉。猫当然知道感恩,所以它的地盘慢慢从阳台和母亲的枕边转移到了父亲的书桌上。
  后来,母亲对猫的态度已经是厌恶了,曾经不止一次把它抱出去送人,每次不是因为它的饭量太大了就是它丑陋的长相让新主人嫌弃,又退了回来。再后来,就变成了母亲送它出去,父亲跟在后面讨要回来。
  如今,那只猫在父亲的罩护下俨然成了我家的第四口人。每每给父亲打电话,我都要问一问猫的情况:
  爸,家里那只猫怎么样了?该比我重了吧。
  父亲总呵呵一笑,说,还不错,但是你妈还是老想把它踢出去。它也老了,白天晚上都爱睡觉。当它想趴在键盘上睡觉时,我就看书;当它想趴在书上睡觉时,我就用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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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也叫Banana
林大陆总能清晰地想起林小武第一次跟他说英语单词的情景。在大街小巷转的时候,林大陆一直放任那些画面在脑海里回放,这样时间过得快。
  那天,林小武的眼睛在冒光。这是林大陆喜欢的,他喜欢林小武的那股子聪明劲儿。
  “大,知道香蕉也叫什么吗?Banana。英语里香蕉叫Banana!”
  当时林大陆就被林小武眼里的神采感染了,都忘了纠正林小武的称呼。从村里到城里,林小武的称呼一直不能从“大”改为“爸”。多简单啊,小武念了两年书了,就是把声母“d”换成“b”的事儿。
  林小武的声音很大,似乎在宣扬他的新知识。为了配合自己宣扬的姿态,林小武又用手比画了一下香蕉的样子。林大陆很快就明白了,这小子不是想教他香蕉的英语是什么,是又想吃这个“不拿呢”。林大陆收回了眼里的新奇和兴奋,等着林小武的下一出。
  果然,林小武见林大陆不再搭他的话茬,就主动讨好似的笑了笑,亮出了目的,“爸,你知道拔丝香蕉吗?特漂亮!用糖在锅里熬一熬,香蕉切成段往里一滚,嘿,肯定好吃得要命!”
  林大陆特别不喜欢林小武用的这个形容词:要命。似乎八辈子没吃过好吃的,见到了连命都不要了。于是林大陆眉头一挑,决定让林小武吃一吃拔丝香蕉,味道绝对不到要命的份上。林大陆虽然只是拉着辆平板车在大街小巷收破烂,跟城管还打打游击战什么的,但林大陆从不让林小武有任何异样的感觉,班上同学有的,林小武什么都不缺。林大陆觉得,这才是他来城里的目的,把林小武的根扎在水泥街道上,而不是黑红黑红的泥土里。那样开出来的花结出来的果不一样,起码跟自己不一样。
  收车回家时,风有点大,十一月,城里的风已经把街道卷成冬天的味道了。也因为这样,那些门门户户里的破烂忙着往外卖的景象少多了。好在林大陆熟门熟户,收入不减。
  水果摊没有了夏天农贸市场般的出息,瘦多了,摊位短了一截,显得街道宽敞了不少。风从里面过来过往,旁若无人。水果摊盖着厚厚的一层油毡布,显然是怕水果受冻。不知今天是应林大陆的景还是以往就这样,油毡布上放着两排亮黄亮黄的香蕉,在渐浓的暮色中让人诧异。
  招呼了两声,摊主才从一件冒牌的毛领军大衣里探出头,扫了林大陆一眼,谁得罪他似的说:“要什么?”
  “给我挑一排香蕉。”林大陆差点儿说“给我挑一排不拿呢。”于是自己笑了。没想到这倒引来摊主更不耐烦的腔调:“香蕉怕冻,要多少拿多少,不给挑!”似乎是料定了林大陆不会买,他又把身子缩回了那件大衣,只留一双眼睛看着摊子。
  林大陆乐了,你这油毡布上面明摆着放了两排香蕉,还说怕冻!林大陆决心跟这个满脸不耐烦的摊主开个玩笑,自己一年半载买回香蕉,可不想看他这脸子。
  那我随便拿啦!林大陆伸手把那两排香蕉里的一排拽到手中,往棉大衣的怀里一揣,一手拽着车把,撒腿小跑起来。林大陆的目的很明显,你只要急了,喊一喊,或者追上来,就回身跟你买,你要多少价钱就多少价钱。我一个大男人会拿你一排香蕉?逗你玩儿罢了。
  但结果却跟林大陆开了个玩笑。那摊主是“噌”地站了起来,但他没有配合林大陆的想象,只是站在那儿前仰后合地笑,任由大衣的两襟被风吹得像两扇门一样开开合合。街道两旁本来是人影儿不见几个的,这会儿鬼魅似的突然多了很多目光。而且那些目光里没有丝毫胆怯和见义勇为的意思,而是一水儿的诧异,接着,笑声像波浪,前赴后继。
  林大陆回头看了看,摊主早已识破他似的只在那笑,并没有追赶赶的意思。林大陆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诡异:自己逆着寒风跑,竟然丝毫不觉得困难,相反,浑身轻飘飘的,怀里的那排香蕉也轻得没有道理。
  于是林大陆加快了步调,既然你们都如此禁得起玩笑,那就开大一点吧,我还真就拿你一排香蕉,跑了。
  可是,直到身边没有了笑声,也不见了好奇的目光,林大陆也没盼来急促追赶的脚步。林大陆突然很泄气,情绪寡淡得像暮色,单调而失落。那么,怀里的这排香蕉要着做什么?真拿回家了,那不成了抢来的偷来的?林大陆甚至懊恼起来,把香蕉拽出怀,一顺手撂在空中,接着来上一脚。香蕉在空中转了两圈,顺风飘向林大陆的身后。
  林大陆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会飞的香蕉?扭身追上正擦着地面飞着的香蕉,林大陆才发现,那是香蕉的模型,塑料的。
  

雪途
汽车启动的时候,车里的气氛跟外面的雪花一样冷。
  这场雪来得真不是时候。春运啊,一下雪,班车减少、票价上涨,危险性大多了。最最主要的,速度慢上加慢,跟蜗牛爬似的。这要过年的天了,谁不归心似箭啊,这老天爷。
  气氛这玩意儿是个很虚的东西,几句咒骂一出,车厢里就热闹起来了。聊天吹牛的,骂打工那厂子里领导的,抽烟过瘾的——车厢里忽然像个农贸市场。
  婴儿的哭声就是这会儿冒出来的,凑热闹似的,不过还挺震人。孩子一哭,车厢里马上就静了,更显这孩子的委屈,似乎所有人都聊着,把他撇一边了。
  孩子的母亲有些慌乱,连忙从一堆棉衣里扒拉出声来,这下,孩子的哭声更响了。
  这母亲看来有点马大哈,层层裹着的孩子刚才上车时她是扛着的,如果这孩子不哭,可能谁都以为那不过是堆棉花,或者是它的主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吃吃喝喝。母亲把孩子的声音扒拉得更清晰的时候,车厢里似乎也在变化着,吹牛的声音忽然小了,似乎真相被人识破,害羞了。骂人的声音则干脆一下没了,当着孩子,确实得留点儿口德。抽烟的人迟钝一些,但还是反应了过来,猛吸几口,挤开车窗把烟蒂扔到了窗外,窗户还不急着关。
  “散散烟味,啊。”这话透着点不好意思。
  这孩子有点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乱糟糟的车厢不一会就井井有条了。每一道从空中掠过的目光经过孩子的上空时,都会自然柔和下来,表情丰富一些的,脸上竟不自觉露出点笑来。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还是想起了自己在孩子的时候?
  不过孩子这哭声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大人们该让的让了,该收的收了,他还哭个不停。那位母亲显然是没了辙,从一开始到现在,她都显得手足无措,似乎是头一回带孩子坐车。
  “给他喂奶啊,估计是饿了。”
  “我、我没奶。”母亲的声音里有几丝慌乱,还有几丝害羞,当一个母亲,没有奶水确实是件值得羞愧的事。
  “那冲奶粉吧,车上有开水!”
  售票员刚才收钱时铁面无私,这会儿声音却热情起来。
  那位不称职的母亲又把随身带的包翻了一遍,只拿出个脏兮兮的奶瓶,没见拿奶粉出来。可是小孩子就好糊弄吗?奶瓶嘴只让他的哭声停了几秒钟,开始变本加厉。
  “来,用我这奶粉,我是民政局下村给五保户送温暖的,先给你一点温暖吧。”
  众人哄地笑了。坐在母亲旁边的中年人边说边拉开包,掏出了袋装的奶粉。
  听到民政局三个字,孩子的母亲愣了,小奶瓶在众人头顶传递了一个来回,那位母亲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孩子的哭声终于退了,“送温暖”扭头看着小家伙贪婪地吮吸着的模样,不停地逗着。一会儿,他还把孩子给抱过来了,“哎,孩子不是这么抱的,你这样他会呛奶水。这孩子也不小了,你这当妈的怎么连这个也没学会呢?你不会是拐卖儿童的吧,呵呵。”
  车里又是笑声一片。
  孩子的母亲脸色黑了一下,把孩子似乎是夺着回去的。于是孩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哄了半天也不行。看来,新鲜温暖的奶瓶似乎还不是他最想要的。车厢里突然一下安静下来了,似乎有一种烦躁在悄悄蔓延着。是的,一个母亲连孩子的哭闹都摆不平,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母亲不说话,干脆连哄也不哄了,扭头盯着窗外的雪看,任由孩子哭。
  “这孩子恐怕不是饿着了,发烧呢。”“送温暖”显然把手放孩子额头上了,为了证实自己的话,他又翻过手背往自己额头上贴了一下。
  “你这当妈的也真是,大冷的天带孩子出门,奶粉不带,药也不带,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麻烦着呢。”
  这话已经带着情绪了。的确,个把钟头了,全车的人都在围着一个孩子转,到头来母亲却什么招都没有。看着她对孩子拍拍打打不耐烦的那劲儿,好像那孩子真不是她的。
  不过,众人的意愿显然不是孩子的。随着窗外的雪花越落越大,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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