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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心里为他高兴。
这天下午，他打电话回来，告诉我说，他晚上不回来吃饭，要请他们主管和几个同事一起喝酒坐坐。这是他们男人一月一次的例会，轮流做东，以增进同事间的了解和关系的融洽。
晚上十一点多，喝得摇摇晃晃眼神迷离的李伟推门进来。我正斜躺在床上看书，见他这样，忙跳下床，扶住他。
他径直奔床而去，躺到床上，一语不发，脸色铁青。
我情知事情不好，不敢做声，帮他垫好枕头，又倒了一杯凉开水给他，让他清清胃，又把一条湿毛巾敷在他的头上。不久，他沉沉睡去，一夜无话。
在不安的守候中，我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傍晚，阿亮和李伟一起回来了。
阿亮说：“叶子，今天我请你们俩吃晚饭。”
屋里干净明快，雅致清静，给人感觉相当不错。这是一家以红白二色为主调的“台湾刨冰馆”，它主要出售西点和各种冷饮、冰点和茶。
我们各点了一杯冷饮，一客冰淇淋和西点，我还点了果冻布丁。
看李伟连喝了两杯冰西瓜汁，阿亮笑说：“怎么，你火气那么大？”
“不是，只是我有点不明白，我请他为什么不来，冷我的场。”李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们关系不是一直不错吗？”
“是不错呀？”
“想想最近有没有在什么事上不小心得罪他了？”
“昨晚，我仔仔细细想过，没有，我一直做得很小心。”
“那我知道了，他是嫉妒你，害怕你，你已经让他感到压力了。”
阿亮肯定的语气让我吃了一惊。
“怎么会？我是他的下属，我的业绩好，直接的功劳是记在他头上，是整个部门的业绩领先，表明他领导得好，他不也是反复鼓励我们创新创高记录吗？”
“话是这么说，这是桌面上的官样文章，真要按报告里文件上大会上写的讲的话去做，最倒霉的事，就要落到你头上了。你偶尔做一次最好的成绩，给大伙看看证明你的能力，以后保持中上水平就可以了，可你却连续三个月保持了营业部的第一名。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唉，你不懂得藏拙，阿伦又太小心眼，疑心重，我应早就告诉你，现在这样，要补救。恐怕来不及了。你呀，还是太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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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请了知了来歌唱（8）
“那怎么办？他妈的，我以为合资公司，体制不同，应该是越有能力的人越受到重用，谁知跟那些政府单位没什么两样。”李伟微皱着眉，愤愤地说。
想起他看书看资料昼夜钻研的情形，我想，这世界真是黑白颠倒，荒谬之极。
“他这样等于已经公开了对你的不满，撂了你的场子，要补救，很难。这情形，不是你走，就是他走，他走，不太可能，他来公司三年多，是经理的亲信，手里又掌握着很多客户资源，这是他的资本。你刚来###个月，没法跟他比。”
李伟听完此话，望了我一眼，那眼中含满的是内疚和痛楚。 阿亮的眼光也随着李伟的视线射向了我。我下意识地看了即将临盆的高高耸起的大肚子，脸上热辣辣的，低了头。
大家一阵沉默。
“这样吧，过一个礼拜，你再请他，单请他，表示你的诚意，也许昨天他真的临时有急事也说不定。”阿亮最后说。
148
这个星期，我在一种惶惶不安的气氛中等待，感觉时间是那样漫长难捱。
星期一上午是交易所一周的例会，下午自然事多，李伟没有约阿伦。
等到星期二，李伟再约阿伦。阿伦借口有事敷衍着，仍然淡淡地推了。
李伟愣在他的面前，尴尬了三十秒钟，才醒转过来。
这天下午，李伟回来很早，简单地对我招呼了一声，就拿着毛巾、香皂、洗发液，进了水房的卫生间冲凉，足足冲了一个多小时。
我坐在房中，屏气静听，心中忐忑不安，仿佛看到热水器蓬头下的水，在哗哗地不断流泻，冲刷着那张几欲绝望的脸。
149
阿亮满头汗水敲开了门。
见到他，我顿时松了口气，忙招呼他坐下，给他倒水。一会儿李伟冲凉回来，阿亮直接就问：“约他了吗？”
“约了。”
“怎么样？”
“又推了。”
“算了，你也给足他面子了，他算个鸟？不行，到我电脑部来干，反正你对这行也熟悉。”
阿亮早升作电脑部主管，负责电脑的软件设计编写，以及各类电器的保养维修，在证券公司，颇受大家尊重。
“再说吧，我不出错，看他把我怎样。”
150
不出一星期，营业部主管阿伦通知李伟改做股票信息分析员。
所谓信息分析员，就是收集整理储存统计每天的各股票走势，起落数据，画出一张张的走势曲线图，对未来的股市走向作出分析判断。这是最辛苦熬人，默默无闻的老黄牛工作，纵然累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
阿伦说：“阿伟，你能力强，智商高，眼光准，做交易员永远都是最底层的，而股票信息分析员，可就进了一大步，统观全局，高屋建瓴，指导整个公司的经营方向，这是有大才的人才能做的。希望你好好干，把才能发挥出来。”
李伟强忍住怒火，勉强说了声：“谢谢，主管，我会好好干的。”转身走出了那间办公室。
151
当晚，阿亮叫我们去大排档吃海鲜，喝啤酒。
他还是劝李伟到他部里去，别在阿伦手下受气。
干了整整一杯酒，李伟说：“不，我不能老是依赖你。我想过了，我是个男人，我在哪里跌到，就在哪里爬起来。我要吸取经验教训，现在我受的惩罚时时提醒我检讨反省过去的失误。再说，我喜欢股票经纪，现在这个位置，的确是我全面学习的好机会，我要抓紧时间学习。我也需要这份钱，我老婆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你们看，边学习还能赚到钱，这是多好的事！有一天或许我还要谢谢他。”
阿亮听完此话，两眼忽地放光，他举起杯，“当”地碰了一下李伟手中的杯子，大声说道：“阿伟，我没交错你这个朋友，你一定能成事！过去我担心你做事做人都太真太善良，容易被伤害，太爱生气，今天我才知道你能成大事，我那里有几本书借给你看看，也许对你有启发，有点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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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请了知了来歌唱（9）
海口的夜晚，凉风习习，昏黄的街灯，照着斑驳的树影，洒落在我们模糊的黑色的身影上。那从夜幕中漏下的浮动苍白的光斑，正像我们陷落在沮丧黑暗中不甘就此死去的心所生出的新的希望，是那样的柔弱无力。
夜光中，我的身子朝李伟依了过去，桌下，我的手握紧了他的手。
阿亮说：“你们俩在这等一会儿，我骑车回家把我那几本书拿来。”
一会儿，阿亮就回来了，果真拿了四五本书来，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
李伟接过，一本本看，我也凑着看，全是《厚黑学》《林彪是怎么死的？》《三国演义中的权谋》《孙子兵法新解》等等。
看完书名，李伟说了声“谢谢”，把书装好，就带我告辞了。
从这一晚开始，李伟除了看业务书，每天都读权谋之类的书至深夜。他还从书店又买来一些书，全是交际、口才、演讲、推销之类。
152
整整三个月，这三个月除了上班，下班，他几乎足不出户。回到家里，他也很少与我说话，就坐到桌前看书。我感到他像活在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游走的只是他的一个影子。我只能远远地守望着他，在心中默默为他为我为我们即将出生的孩子祈祷。
153
在这期间，孩子顺利地产了下来，是个白白胖胖一尘不染的漂亮女孩。
李伟请了假，顶着烈日，踩着单车，为我们洗衣做饭擦身，医院家中两头不停地跑。他无微不致的关照，让同病房的几个产妇齐声称赞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说我好福气。但我却发现，他抱孩子时，没有那种书上电影上和病房中的那些父亲所特有的欣喜、陶醉和兴奋，这让我心疼至极。生存的艰难，连一个做父亲所拥有的最起码的幸福和自豪的权力都给剥夺了。这是多么残酷的生活！
一丝抹不去的忧郁，永远刻在他的脸上。
154
女儿生来就有明亮乌黑的眼睛，甜甜的笑魇，雪白细嫩的肌肤像白玉一样莹润无瑕。每当她的父亲走近，躺在小床上的女儿总是手舞足蹈，咧开小嘴咯咯咯地笑，像有天然感应似的。这时候的李伟总会显出万分柔情，把女儿抱在胳膊弯里，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永远也亲不够看不够似的。女儿就用小手去触摸他的脸，他的嘴，女儿柔柔的小手，撩拨起做父亲的千丝万缕的柔情。
躺在床上的我，总是久久地注视着这幅父女情深图，看着李伟恋恋不舍地把女儿放下，来到我的床前，俯下身，亲亲我，说：“亲爱的，谢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好的女儿，我一定要好好奋斗，不让你们娘俩受苦，要让我女儿有好的生活，好的地位，好的环境。”
我搂紧了他说：“我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这么好的基因，谢谢你，阿伟。”
他默默地上班下班，写报告，画图表。默默地干家务，带孩子，伺候我。默默地读书，搜集各方面的信息。默默地扮演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的角色。
155
李伟尽管已向他的主管俯首称臣，举双手投降，可是阿伦还是不忘找一切机会，打击他，排挤他，逼他走，月奖不给他，季度奖也取消，同事出去聚会不叫他。
这每天发生着的一切，他都不再向我提起。
我只有在阿亮和他谈话时，听得一星半语。
而他总是立时打断，说：“算了，这个话题不谈了。”
我知道他怕我担心，不想让我知道。
这让我心疼和不安，觉得这个男人是在用生命和自己的血来养活我们母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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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脚镯（1）
156
我听见
马帮的铃声
回响在林间的山道上
我看见
银色的脚镯
在月夜里舞蹈
我期望
一个羽化的仙人
带我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在清晨和夜晚
我能听见
布谷鸟的婉转啼唱
在“过去”这个逝去的碎片中，如果能找到一两片或者几片鲜艳漂亮的碎片作今天的补丁，那叫安慰，叫美好。人们可以躲在这些自欺欺人的美好的碎片补丁后面，用怯懦做放大镜，把它们无限放大，挡住眼前的荒漠、冷酷和无望，从而沉迷在旧时的泡沫中做梦。
我不能够。
157
有的时候，我真想对他说：“阿伟，咱们不干了，跟我回去吧，回我老家，趁现在我父亲和我的家族，在那小城还有点儿影响，把你调过去，我也回单位工作，我们在一起，过一种清贫而平静的生活，好吗？”
但这念头，只要我心中一闪，自己就忍不住立时打了个冷颤。我想起，离开小城的前一天找厂长请假的情形，那屋中沉闷的空气，厂长阴沉黑青的脸，拉紧的肌肉，长久的沉默，令人窒息。
我猛然意识到，自我们走出原单位那一天起，我们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我以前从来不敢正视这个问题。
今天，我终于清楚地看到了。
古人云：成者王侯，败者贼。今人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这都是警告那些离开故土到外面闯世界找生活的游子的。如果你在外边找不到吃的，可千万不要回来，否则你就是匹赖马，没本事没骨气。“衣锦还乡”的意思是：如果你升官了，发财了，就赶快回来吧，回来光宗耀祖。
故乡是势利的，它笑贫不笑娼。
项羽是聪明的，是智慧的，失败后，他宁愿让虞姬自杀，杀掉宝马，然后自刎而死，也不愿回去见江东父老。如果他真的回去了，那些把儿、孙、丈夫给了他，盼着能跟他升官发财的乡亲，不把他剁成肉酱，煮成一锅肉羹大伙分食，才怪呢？！
那个在海口乃至在全国到处传唱，到处闻其声的费翔，如果不是名利双收，故乡能有那么大热情来欢迎他吗？
故乡，只是在异乡漂泊的游子给自己孤寂无依的心灵寄存的一点希望，是镜中花，水中月。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手中的那朵火苗，那只是温暖的梦境，只是美好的天国。如果有一天她能醒来，睁眼所见，仍是一片冰冷的饥饿的世界。
我没敢告诉李伟我的这些想法，仍然默默地看他做着那一切，心中生出的那丝恐惧与日俱增。他的沉默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暴，目前是风暴前可怕的寂静。
他绝不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