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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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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策嘴上说是饿了,吃了几片饼干,喝了半杯酒也就罢了。他转过头的时候,方靖终于紧张起来。 

“我是周策。”周策伸出手来,微笑着,是一种带着点炫耀又带着点暧昧的笑容。 

“我叫方靖……”方靖握住他的手,象征性地摇了摇,对方却猛然抽出手来,仔细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视线再度回到他脸上的时候神情就不一样了。 

“你不姓刘?” 

“啊?” 

周策歪着头,眯眼看着他,突然轻笑一声,转身走到吧台里面,好像不愿意再跟他说话似的。 

方靖深呼吸,下定决心,厚着脸皮跟过去说:“抱歉,周先生,那天我真不是有意的。” 

“……嗯?”周策背对着他,在吧台的酒柜里翻来找去,碰得酒瓶和杯子之间叮当作响。 

他越是不说话,方靖就越紧张,一发语无伦次了起来:“我家离学校不远所以我早上都是走着去学校,呃,其实是因为我丢了自行车……我是说,那天我只是路过那个公园,不是有意跟着你什么的,我甚至不是你的粉丝……不不,我不是说你演技不好……呃……” 

他正陷于措辞上的苦战,周策却慢慢转过身来,皱着眉,“你说,公园?” 

“嗯,就是上周五……总之,我很抱歉,实在对不起。” 

周策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玻璃杯,笑容慢慢扩大。“我没说什么呀,看见了就看见了吧。” 

“不,我真的是很抱歉。我知道像您这样的大明星一定很注重隐私啊个人空间啊什么的,就算是我不小心,我也该向您道歉。” 

“嗯,很有诚意,道歉接受了。”周策笑得很慈祥。 

方靖看他态度和善,不像随时会叫人进来把自己打成个烂番薯的模样,心里先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个悬心已久的问题也浮了上来。稍一犹豫,他还是问了出来。“周先生,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虽然在反问,周策的口气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问什么似的。他又回过头去,从小冰箱里拿了什么出来。 

“像您这么有天赋有才华的演员,为什么老接些烂……我是说,为什么不多接些更有意义的电影呢?” 

周策站起身来,手上拿了一只玻璃杯,里面已经有了小半杯绿幽幽的液体。他打开一罐雪碧,兑了进去,雪白的泡沫瞬间在绿汁里翻腾不已。“想知道吗?”周策笑得依然那么慈祥,“喝了它我就告诉你。” 

方靖接过杯子,嗅了嗅,又小心地吮了一口,在雪碧甜腻的气味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但又不像是化学药品危险的味道。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这是什么?” 

“一种果汁,”周策耸了耸肩,“我不知道这名字用中文怎么说。好喝吗?” 

“还不错……”其实就是一股雪碧味。方靖追问下去,“周先生,您这是在故意隐藏自己的演技吗?” 

周策又兑了一杯雪碧与那种绿色果汁的混合物,递给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点白兰地,晃着杯子,“嗯,也不能那么说……”他低头抿了一口白兰地,眼看着方靖把那杯混合果汁也喝完。“你好像很渴。” 

“嗯,在片场出了一身汗,一直口渴,”接连两杯灌下去,方靖不知为何觉得轻松了许多,“这种果汁到底是什么?” 

周策倒了第三杯给他,随手拎出瓶子,放在桌上。方靖喝着那杯饮料,努力辨认着那行英文字:“A,B,S——” 

“Absinthe。”周策缓慢而清晰地读出这个单词,笑嘻嘻看着他,方靖也跟着他一起笑:“你笑的声音真怪,嘿嘿嘿。” 

“那是你自己的笑声,小傻瓜。” 

“是么?”方靖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我在笑。”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情一下子好像特别、特别地轻松。似乎喝下那杯果汁之前,这个世界是有重量的,而现在,突然之间空气的比重变轻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该在周策面前这么失礼,但他忍不住,因为他实在很快乐很开心,笑意从胸腔弥漫到脸上,又从脸上弥漫到全身,浸透每个毛孔,甚至从发梢滴滴答答地流出来淌到地上。那种快乐瞬间就有了形体,是一种闪着金光的绿色,既不是液体也不是气体,却能四处涌动,甚至飘到头顶,在空气里变成雾。 

恍惚中他好像看见周策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他哈哈大笑着去打那只手,却被周策抓住手腕,一把拎了过去。那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周策。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周策长得真是好看,尤其是嘴。嘴唇并不十分丰满,唇线却很柔和,上唇稍微突出,一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含着下唇那样……方靖伸出手指,轻轻描过他上唇的曲线,指尖拂过的时候突然感到温暖的潮湿。周策咬住了他的手指,力道并不重,却用舌尖轻轻掠过他的指肚,粉色的舌在两排牙齿间,好像警觉而谨慎的小兽般微微探出,闪出一点水光,旋即收回。 

接下来怎么被弄到卧室去的,他根本不记得了。周策短短的额发拂过他的眼睛,一瞬间鼻端吸进的全是他身上沐浴后水气与沐浴液香气的混合,口中隐隐有白兰地的味道,那是周策刚刚喝下去的,在唇舌交缠中传了过来。方靖全身上下懒洋洋的,没有力气,也不想动。他就这么躺在床上,吃吃笑着,看着周策脱掉那件宽松的白色T恤,然后一粒一粒去解他的扣子…… 

……小腹处那阵痒麻钻心入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低头对周策说:“那个单词我看过……我想起来了……”没有回应。于是他一边赞赏着自己的记忆力,一边傻乎乎地笑,说,“我记得的,那个单词这么念,艾…碧…斯,苦艾酒。” 

'La Fée Verte',绿仙子嘛……他昏昏沉沉地想。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Hey Hey Hey! 
Touch of his skin feeling silky smooth 
Color of cafe au lait alright 
Made the savage beast inside roar until he cried; 
More!More!More! 


方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浆子都要从耳朵里流出来,相比之下身体的酸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窗帘没有完全合拢,一丝阳光透进屋里,正好照到他的眼睛,针扎一样刺目。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伸手一探,枕头与被子都是冷的。方靖坐起来,喉咙又干又哑,床头有装水的玻璃水瓶,他一把抓过,也不用杯子,对着嘴咕咚咚一气灌下大半瓶,嗓子才舒服点。这时候他已经清醒了,虽说头仍然疼得像要裂开一样。他抱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地毯上散乱的衣物与纸巾揉成的团,一拳捶到枕头上,力道震得床头板抵着墙咚咚作响,大骂自己是个白痴。 

洗澡的时候他还一直在骂,等到围了条浴巾出来,一推门,就看见一个穿白色西装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方靖吃了一惊,捂着毛巾又跳回浴室里,大半个身子掩在门后,伸着头看着她。 

“噢?抱歉,我没想到你没穿衣服。”那女人对他彬彬有礼地一笑,走到壁橱边拿了条浴巾,递到门缝里。方靖接过来,手忙脚乱地穿上,擦着头发走出来。 

那女人站在离他面前五步的位置,对他温文尔雅地微笑,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温雅。” 

方靖忍着尴尬,跟她握了握手:“我叫方靖。” 

温雅明显怔了两秒钟才开口:“你不是叫刘洋?” 

“刘洋?” 

温雅皱起眉头,轻咬下唇,速度很快幅度却很小地甩了甩头,好像在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随即又换上刚才那般彬彬有礼的面孔,继续道,“我是周先生的经纪人,”然后从挎着的手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周先生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笑纳。” 

方靖下意识地接了过去,只是手指刚一接触到那个信封心里便了然,那里面装的是钱,而且根据信封的厚度来看,数目还不小,一瞬间脸一直红到耳根。他把信封递还回去:“温小姐,请您收回去。” 

温雅不动,仍旧微笑着看着他:“请不要误会,这只是周先生的一点心意。请别让我为难。” 

“我真的不要!”方靖急了,迫近一步,把信封硬往她手里塞。 

温雅仍然不接,只是,这次的微笑中似乎多了些其他什么成分,仿佛一杯掺了杂质的清水。“我强烈建议您,还是收下来比较妥当。”她刻意把“妥当”两个字咬得很重,语气里没有半点温度。 

方靖咬紧了牙,把那信封攥在手心里,手背上凸起条条青筋。温雅的笑容扩大了。她从刚才坐着的那张沙发旁拎起一只纸袋,递给方靖,见方靖扭过头去不接,善解人意地走到床边,从里面掏出一套干净的衣裤,向方靖轻轻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在身后轻轻掩好门。 

从酒店出来时门口已经有辆出租车在等他,方靖叫司机开到市区,又从市区自己坐公交回家。一关上屋门,他就发疯一样,连拉带拽,把穿在身上的那套衣裤脱了下来,狠狠扔进衣柜里,然后把自己仰面朝天摔到床上。 

等到怒火平息了一点,他掏出背包里的手机,给师兄拨号,对方没接。打到第四次,师兄终于接了,一开口就问候了方靖五六个直系女性亲属,以表达对扰人清梦之丑恶行径的严重抗议。 

方靖等他骂完,才问:“师兄,昨天没去的那个群众演员,就是我演的那个角色,那人叫什么?” 

“干嘛?” 

“没什么,就想问问。他叫什么?” 

“刘洋,我跟他其实不熟……” 

“咚”的一声,手机被直直地摔了出去,在衣柜门上砸出一个小坑。 


【注:文中出现的那段唱词是《红磨坊》插曲。实际上电影里主人公喝完酒后唱的是“The Sound of Music”,此处换成了稍后才出现的“Lady Marmalad”,我做了人称上的改动。土豆上面有两个视频,一是MTV,一是电影中的片段,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tudou。/programs/view/j1G1C0ZkIrw/ 
//。tudou。/programs/view/47vOn9DSd34/ (差不多在2分钟15秒之后,演唱者是Christina Aguilera)】 

第四章 

那个信封自从被带回家,丢到抽屉一个角落里,他就再没动过,甚至没有去数一数里面有多少钱。 

方靖想辞工,被师兄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在此人一向奉行胡萝卜加大棒的原则,骂完了又赏赐淘换下来的旧手机一支。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方靖仍然屁颠屁颠跟着师兄在剧组里搬道具,只是再也不向周策的方向看一眼。 

这番努力也不是没有成就,道具组的杂活虽然累,身在拍摄现场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和剧组混熟了,也听到了不少八卦。女主角是个新人,没什么可说的;只要一说到周策,方靖的耳朵仿佛装了个开关一样非礼不闻;但是,说到这部电影的导演杨庆,他倒是听了不少。 

杨庆回国后拍了两部戏,第一部果然非同凡响,一举拿下当年的导演奖和摄影奖,让制片公司笑得合不拢嘴,赔钱赚吆喝,先混个脸熟再说。第二部,就惨点儿了。预计成本两千万,就算是看在那座金奖的份上也不算少了,只是没想到这老兄精益求精的程度超出了制片公司荷包丰满的程度,所有的道具他都要亲自检查,哪怕是一粒纽扣、一扇窗子,都力求尽善尽美。成本一再追加,最后变成四千六百万,这还罢了,拍摄周期更是长得让人难以忍受,从七个月拖到一年零九个月,稍不如意就要重拍补拍。最后好不容易完成,已经错过了当年大奖的最佳时段,连个最佳音乐奖最佳配角奖什么的都没捞着,颗粒无收。至于票房那就更加惨淡,花了接近五百万的广告费,开演前不惜在报纸上打全版彩页广告,上映三周后勉勉强强收回三百四十万。 

“杨导这次是被整惨了,”说话的老油条也是道具组的,怕熏着眼,眯眼一边抽烟一边甩扑克,“那边特地换了个制片人派过来,一天到晚跟着他,就怕他超支,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向公司报告。你还没来的时候,”他一指方靖,“那俩人吵得可厉害了,当着全剧组的面,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真惨。”方靖忍不住同情起导演来,顺便点点老油条手里的牌,“出这个,出这个!” 

“你懂个屁!”老油条打掉他的手,“这还叫惨?你看逼着他用的演员。老子好歹混了这么多年了,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戏好不好,看现场也能看出几分。你就说那个周策吧,我就没见过这么烂的演员。” 

对家出了一对7,催促道:“打牌打牌,说这些干什么。” 

“你怕球个甚!人都还没来呢,就咱们几个,说说还犯王法了?”老油条抽出一对J,“最惨的其实是改他的剧本。我不知道原先的剧本是什么样,但现在这个,披着文艺片皮的狗血言情片,和电视剧唯一的区别就是片长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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