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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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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涟沉寂着。

  阿狸就从他身旁过道里走过。

  有那么一瞬间,谢涟就想探出手去拉住她。那一瞬间无限的长,他连阿狸走错时空气里落在她肩侧的光尘都数得清。但那一瞬间又那么短。只是一个错神,阿狸便已经走了出去。

  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

  他终于开口,“明日便是十五。”他用声音截住她的去路,“我曾说会带你去山上赏月。你还愿意去吗?”

  阿狸的脚步便如约停了下来,她回过身,就那么望着谢涟,“你要我去,我便去。”

  她很清楚若谢涟真给她邀约,那意味着什么。

  而谢涟也很清楚,阿狸给他的许诺,意味着什么。

  聘则为妻奔是妾。

  只要他开口,她便能舍弃太子妃的尊位和王家对她的庇护,却连谢涟正妻的名分也得不到。

  这是将性命、荣辱一并交托,这分量比她之前应允“我选你”,来得更为沉重。

  此刻谢涟的脑海中并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里,也只有一山一水。他记得在很久之前某一个宁静熨帖的午后,她曾那么安静的坐在他身边看她垂钓。他也曾幻想某一个清冷澄澈的月夜,云海在山腰见翻涌,露水凝聚在青草上,她依旧站在他的身边,只是偶尔相视一笑,便有十分的圆满无缺。

  他们是可以寻一处去隐居,从此不问世事,安然度日的。那是尊卑名分都无所谓。

  但是下一刻,谢涟便知道,这个诺言他是不能给的。

  他爱那悠游与闲适,但他心中并无隐逸的志向。早在他幼时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就已注定将担负谢家这一脉的荣耀与富贵。他定然是要做一番事业的。

  为了阿狸而放弃这责任,他不知自己日后会不会后悔。等他后悔时,他可以再出山,但阿狸又该怎么办?

  那个时候,她甚至得不到家人的庇护。因为是她先抛弃了。她就只是个任由揉捏的、背负这淫奔污名的孤女罢了。

  只怕她也是要懊悔的。

  王家嫡女的身份,在他们两个人的相守和相爱之间,便是必不可少的。

  这虽然残酷且功利,却是最无遮掩的真相。

  也果然如阿狸所料,谢涟这一遭终于坦然的回过身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就那么柔和的正面望着她,这一次他们之间毫无阻拦,目光可以直达眼底。无可隐瞒。

  谢涟说:“给你写信的时候,我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能带你去,我很抱歉。”

  阿狸眼睛里便有泪水聚集起来——谢涟确实是一个端方君子。他们只是无缘罢了。他只记得是自己先向阿狸示好,却不提是阿狸先赠他荷包,才有日后种种。

  她克制着眼泪,只轻声答道,“回信的时候,我也没料到是这个结局。答应了却要失信于你,我也……很对不起。”

  她说的是那日桂花树下的约定。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阿狸行过礼,便转身推门出去。

  阿狸出去久了,谢涟才走到她先前站着的地方,将她之前放下的拓本取下来。

  拓本上放这一只梅花簪,古朴简雅,正是他先前送她的那一支。

  她终究是退还给他了。

  阿狸从里间出来。外间有一扇观水窗,冬日里也是不封上的,就冷得厉害。书房里伺候的丫鬟这种天气是不当值的。

  因这扇窗,屋里并不是那么暗,可以望见外边泛白的天色。雨雪果然下得大,就那么大团大团的落下来。落在地上也只是沉闷的一声。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连窗边翠竹也被压得弯了腰。枝叶连成一片。

  阿狸并没有等人来接,便从一旁箧篓里取了伞,走进冰天雪地里。

  这一刻,她才终于放下了心头重负。

  30梁燕衔泥(一)

  春回江南。又到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时候。

  谢涟加冠礼之后不久,阿狸也终于出嫁了。

  一周目里,阿狸让司马煜爱左佳思,又生下庶子一事,令读者评审忍无可忍。最终被判定不及格,提前出局,读档重来。

  这一回她中途换了男主,把谢涟这样的少年都给炮灰了,本以为十有**那边又要群情激奋,判定她提前出局了,结果却只是不痛不痒的病了一回。病好之后,照样要出嫁。

  阿狸觉得这八成是因为她在换男主前,才明言拒绝了司马煜。命题老师的恶趣味先放下不提,估计评审读者也很想看,她怎么来应对这一次的危局。

  但是很可惜,阿狸什么办法都没有。

  她很了解司马煜,被她拒绝之后,发狠回去求他阿爹赐婚,断阿狸的后路,这种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只怕是皇帝得知王坦选女婿,而他儿子太子司马煜居然巴巴的跑过去让人挑时,气的差点没吐一口老血。这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在王坦挑剔他儿子之前,先挑剔了王坦的闺女。

  ——一周目里,她皇帝公公被逼急了时,确实是有这么份狠劲儿的。

  尤其是牵扯到他儿子时。

  不过阿狸估计,司马煜大概也没机会求他阿爹收回成命,只怕他一回去就被他阿爹庭训一番,深刻反省去了。

  阿狸自己的倒霉,倒没什么好说的。

  司马煜应该不会对她挟怨报复——她太了解他了,他虽然不靠谱,爱走歪路,且倒霉的,价值观也岌岌可危。但他的人生观、道德观却端正如磐石,不可逆折,不可歪曲。

  一周目里她就知道,这是个求之不得的好男人。既不会太闷,也不会太坏。纵然他不爱你,你也无需担心他害你、负你,令人欺负你。如果他爱你,那你真是捡到宝了。

  但司马煜也太倒霉了。他心里“妻”之一字何其的贵重。那是伉俪、鹣鲽,得成比目、顾作鸳鸯,与夫之一字相齐的,比翼才能双飞的另一半。

  居然就要被一个宣称不会爱上他的女人占了。

  连阿狸自己都在想,他究竟会怎么面对她。

  而无论他怎么对她,她只怕都没辙。总不能到她阿娘或是皇后跟前哭诉去吧?

  她很想对司马煜说一句对不起——但这句对不起又从何说起呢?纵然她什么都记得,他们这辈子,却原本只是路人对路人。

  但司马煜居然什么状况也没有出。

  新婚夜里,交拜礼成,便送进新房。先前一套一套的繁琐礼程终于走完。新房里红烛喜帐,暖情亲人,规整肃穆的大婚气氛便一消而散了。

  礼官与喜娘进来,先抬上一只乳猪,所谓“共牢而食”,从此两人便是一家,日后享祭,共受同一份香火。再进上一对卺瓢,合卺而饮,从此夫妻便是一体,同甘共苦,相亲而不相离。

  老祖宗们在爱程序,不厌其繁琐。

  每行这些礼节时,阿狸便觉得有个慈祥老者,在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教导你。他们努力的让每一个动作都有一个美好的含义,以将那些美德点点滴滴渗透进每个角落,好万事传承。

  是以虽常觉得繁缛,她却从不存嘲笑之心。

  饮完合卺酒,外见宾客便可进新房来恭贺新人。

  公主们早就等着闹房戏妇了。

  此刻早欢腾着鱼贯而入。

  阿狸一周目里经历过这阵仗,然而到底已经久远了,当时心里多的又是新嫁妇的忐忑,便记不太清。

  闹房本来就是为了锻炼新媳妇儿的耐性。若在民间,各种污言秽语、乃至打骂欺负都会有。贵族间虽没这么放肆,却也比往日少很多规矩。而新妇既不能还嘴,也不能还手。只能安坐着,以扇遮面,端庄的听,新郎被命令当众对媳妇儿做什么,她都不能回敬。

  在南边闹妇还好些,到了北边换成打新郎,就有不少人手上把控不住轻重,酿出惨案来。听说北边连皇子娶妻时也挨过打,受不住了恼羞成怒,即位后报复,没少闹出故事来。

  这么想想,还是南边文雅些的好。

  阿狸一面胡乱想着,一面只按规矩坐好了。听一旁嬉闹。

  闹到兴起,长宜公主作势来捶打她,司马煜就忙不迭的抬手来挡,原本没打算真落下去的拳头,就真敲了他一下。反而令公主大不好意思,调笑道:“姐妹们出嫁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护着。果真有了媳妇儿就不同了。谁还没被闹过啊!看把你心疼的。”

  一群人哄笑起来,令阿狸也不由脸热。

  她不明白司马煜的心境,便挪开条缝儿,偷偷从扇后望他。

  司马煜已经起身了,也原样调笑公主道,“没不让碰,可也没不让挡啊。我是舍命陪君子了,”干脆一展手臂,就挡在阿狸身前,一横,“阿姊只管打吧。驸马欺负你,你就欺负阿弟吧!”

  长宜公主笑喷了。看时辰也不早,便不再闹他,只笑道:“等明日到了阿娘跟前,看你再得意。”已经招呼其余的姐妹们,一拥着出去了。

  先前的珠翠攒动,纱衣翻飞的嬉闹景象消散了,屋子里迅速便寂静下来。

  只剩阿狸和司马煜两个人。

  两个人便各自在床的一侧坐着。

  绕床锦屏十二牒,牒牒绣着的都是恩爱喜庆的图案。百子图最多。

  洞房花烛夜,原本就是行周公之礼的时候。

  红烛噼啪的烧着。

  已是仲春,天气开始转暖。先前又被人簇拥着闹腾了一阵,阿狸便觉得有些热。她放下了折扇,抬手擦了擦额上汗水。

  司马煜眼角偷偷的飘过来,见她鬓边发丝已经浸湿了,打着微卷沾在耳侧。皮肤透着汗意,粉嫩细腻。便想抬手去拂一拂。

  阿狸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侧头来望。她微微垂着头,像是窥探,却又并不避开他的注视,那目光便从下而上的柔婉着。侧颜姣好秀美,别样动人。

  那双眼睛干净得就想是一汪水。

  她怎么能这么淡然无辜?

  司马煜就想起那一日,她垂了眸子,睫毛下含着水汽,对他说“殿下命我喜欢,却不是我想遵从,就能做到的”时的模样。那时她眼睛里有些东西被挖出又埋下,就像一朵花的开放和凋零。

  而她此刻看他,淡然得就仿佛在看一片兀自舒卷的云。

  司马煜的心口就带着些不可言说的愤懑,难过了起来。

  他说:“不是我求阿爹下旨的。”

  阿狸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的眼睛确实就是这么说的。

  司马煜越发觉得愤懑。他就是有种感觉,所有他能解释的东西,其实她都是知道的。所以不管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其实在等待新婚的日子,他想过很多。

  阿狸才说不喜欢他,回头他阿爹就下旨了。怎么看都有些依仗权势,欺良霸善的恶棍意味。

  但是他没做就是没做。用不着觉得心虚。

  而且事情已成定局了,还纠结这些干什么?放眼长远才是明智做法。

  他觉得阿狸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就算她不明白,他也能跟她说明白了。

  他认为自己是个完美的夫君人选。模样好、性情好,人品好,家世也好,而且对她心仪已久。且他的喜欢比任何人都要纯粹。他没有令她厌恶的理由。

  就算阿狸一时还没喜欢上他也不要紧——因为王家防御实在太严密了,他们都没怎么见几次面。谁能凭短短的几面就喜欢上另一个人?感情也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就算阿狸非说“匹夫不可夺志”也不要紧,她都没试过,怎么知道就是不行?

  何况他们都成亲了,日后必然朝夕相见。所谓日久生情,总有一天就喜欢了啊。

  他想明白了,就仔细雕琢着言辞,考虑该怎么跟她说。他甚至都写下来,一遍遍的背熟了。

  ——可是此刻全忘了。

  因为他对上阿狸的眼神,忽然就意识到,阿狸根本就不要他的解释和道理。

  她就像个罪证确凿的囚犯,已经放弃了挣扎和辩解,只是认命的等待一个判决。甚至对这个判决还保留了一份微妙的好奇和旁观。

  他忽然便控制不住愤懑和委屈。他想,她怎么能这样?

  ——不给他一个过程,便要盖上鉴定章。不听他说,便已然认定。

  但如果因为这愤懑就放弃努力,那他就不是司马煜了。

  他已经将自己背熟的说辞丢掉了。因为他忽然明白,就算他说出来,阿狸可能会一时感动,但她终究还是不会太当真的。

  他攥紧了手指。猛的便站起来。

  就那么居高临下的扶住了阿狸的肩膀。

  他忽然便起身,阿狸以为他是十有**是要去睡书房了。谁知他忽然便以一个暧昧危险的姿势俯压下来。一时惊得连呼吸也屏住了。便越发清楚的察觉到他湿热的气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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