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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天堂-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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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我们俩用尽吃奶的劲儿还是不行。我印象里别人家洗床单时都是爸爸和妈妈一起拧干的,可我不会为这点小事想念爸爸,因为他是个狗杂种。

经常会有筒子楼里的男人看见我们,来帮我们拧。男人的手臂,轻轻松松,床单里的水就全体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我常想:要是被单也知道疼的话,落在我和妈妈手里就算是幸运了。来往的女人看到了,就跟那男人开个玩笑,〃哟,学雷锋呢。〃在我们的楼里,〃学雷锋〃是个典故,特指一个男人帮我妈妈做事儿。在我妈妈不在场的时候,水房里的女人们成天地互相取笑,说谁的老公是〃学雷锋先进个人〃。那声浪肆无忌惮地传到我们屋里来,妈妈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偶尔,她会抬起头,疲倦地冲我一笑,说:〃小东,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其实我知道她们并没有恶意。那些女人。她们对我都很好,总是摸我的头,给我个苹果什么的。我不怪她们拿我妈妈开涮,相反她们越这么说我越开心,因为我知道她们嫉妒。很多年后,有一天,我很偶然地跟天杨说起我们的水房,说起每天早上水房门口的长队。她眨眨眼睛,〃那不就跟在火车上一样?〃我这才想起这是她从不了解的生活。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坐在学校的篮球馆里看我们训练……跟篮球队其他哥们儿的女朋友一起,她们被体育老师戏称为〃家属团〃。有一次她对我说:〃她们都说,你打球的样子好帅的,不过……〃我正得意,〃不过什么?〃〃不过你的运动裤太老土了。她们说阿迪达斯这两天全场打五折,让我帮你去选一条。你看呢?〃从那一回开始,我身上属于筒子楼的痕迹就慢慢慢慢被打磨掉了……被天杨,被我自己,被北明中学……这个云集了我们这城市的小精神贵族的地方。

我能进北明中学全是凭我自己考够了分数。但我不能理直气壮地说这跟我的继父……江校长毫无关系。如果我妈妈没嫁给他,也许我就和我筒子楼里的小伙伴一样:读完河岸上的小学,进妈妈她们工厂的子弟中学念初中,初中的时候开始打电脑游戏,打台球,也打群架。初中毕业,一生的教育也便到此为止,然后在躁动的年纪打情骂俏地走进父母的工厂上班,再然后,就是呵斥他们在筒子楼里横冲直撞的孩子了。我的那些朋友,除了极少数非常优秀或非常不争气的之外,大部分的人生都是如此。

正文 第二部分 第17节 会不会跟我一起死

那个时候,江校长还是江老师。江老师在我们的筒子楼里是个受尊敬的人。他在那所子弟中学里教物理,课讲得极好,经常辅导我们这些小孩子做数学作业。他们说他是个怪人,四十岁了还不成家。后来,他和我妈妈之间的〃绯闻〃虽说进一步恶化了妈妈在水房里的人缘,却丝毫没影响他在筒子楼里的声誉;再后来,当他讲课的名声越来越大时,被一所重点中学挖去了;再再后来,他和我妈妈结婚了。我们在筒子楼里的最后一夜,妈妈跟我都睡得很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小东,从明天起,我们就再不用跟别人合用厨房厕所,再不用拉蜂窝煤,再不用去澡堂洗澡了,小东你高不高兴?〃

妈妈离开筒子楼没多久,那间工厂就停产了。但江老师的运气一直很好,用〃扶摇直上〃形容不算过分。终于,不到十年的时间,江老师变成了北明中学的江校长。后来江校长,也就是我爸帮妈妈找了一个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我觉得这工作适合她。她和江校长没有再要孩子。

我高一那年冬天,那间工厂正式宣布破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经常在这个城市里看到昔日水房里的某个女人在送牛奶,某个顶楼上的单身汉在街角支着修自行车的小摊,或者某个〃学雷锋先进个人〃在寒风凛冽的早上把晨报插到每一家的信箱。也许这话由我说是不大好,但我确实从那时起感觉到〃命运〃这东西。特别是,我妈妈,她依然是美丽的,这些年她养成了定期做皮肤护理的习惯,总是和她新认识的朋友讨论哪家美容院的打折卡划算。我曾经跟天杨讲起过这个,她笑笑,她说我的话让她想起香港有个写小说的叫亦舒,她的小说里说:在寒风里的公车站站上四五个小时,再美的美女也是〃尘满面,鬓如霜〃……这就是十六七岁的天杨。她看过的书太多,这妨碍她体会赤裸裸、未经矫饰的人生。我不是在为我自己不爱阅读找借口。

后来那工厂就被拆了,连同宿舍区。因为种种原因,拆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直到治理护城河的时候才算全部拆完。所以有一段时间,这地方像个废墟一般荒凉。有一次放学,我和天杨就走到这河岸上。这河堤离我们学校很近。我们就踩着杂草、沙砾和小石子安步当车,我给她指我原先在哪住,在什么地方玩,她显然兴趣不大。废弃的楼群里有个老太太在一堵断壁后面卖风车,她一定要我买一个送给她,她说那是因为她觉得〃老奶奶很可怜〃。

沿着这河堤再往下走,就是一条通向闹市区的街道。河堤的尽头是个永远浮着尘土的公共汽车站牌,这一站的站名叫〃雁丘〃。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会有个这么动人的名字。天杨得意地仰起脸:〃我知道这儿为什么叫'雁丘'。〃

〃是我爷爷跟我说的,〃她说,〃你听说过'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吧?〃

我说:〃是不是金庸写的?〃〃文盲。〃她大笑,她笑的声音很好听,〃是元好问写的!〃〃元好问是干什么的?〃〃元好问是诗人,是……五代那时候的吧?〃她歪着头想了想,〃这不重要。重点是:这句诗其实说的不是人,是两只大雁。元好问他就是在这儿,这个河堤上碰见一个猎人,手里拎着两只大雁的尸体。猎人说,他本来是只从雁阵里射下来公雁的,可是那只母雁看见她老公死了,也飞下来撞死在岸边的石头上。然后元好问把它们俩的尸体买下来,葬在一起。就葬在这岸边上,所以这儿才叫'雁丘'呢。〃

我笑了,〃真没看出来,这么个鸟不生蛋的地方。〃〃江东,〃她突然换了个很认真的表情……我猜得出来她想说什么,〃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跟我一起死?〃果然我猜对了。〃你千万别死。〃我说,〃你死了就是逼我再去找一个,还得重新适应脾气爱好什么的,何必费事。〃话没说完,一记流星拳就重重落在我背上。〃小心手疼。〃我说。〃你去死吧你!〃她尖叫。

在她的尖叫声中,我发现黄昏来临。这堤岸很荒凉,对我们来说或许是件坏事,但是对夕阳来说,再好不过了。瓦砾,杂草,没有机器声的工厂,没有炒菜声的筒子楼。夕阳终于有了机会在这满眼的荒芜中透透气,尽情放纵它红色的、柔情似水的眼神。我很讨厌所谓诗人毫不负责的〃抒情〃,但我没办法讨厌夕阳。因为夕阳太善良了,它谁都瞧得起,就连这条臭气熏天的〃河〃,它也宁静地笼罩着,一点没有嘲弄的意思。

〃该回去了。〃我跟天杨说,〃你信不信,周雷那个阴魂不散的一定还在校门口等你呢。〃〃讨厌。〃天杨的脸红了,〃谁叫你家就住在学校里嘛。要是你家住得远一点的话,我就一定每天放学跟你一起回去了。〃她把脸凑近了,〃你是吃周雷的醋了对不对?〃〃我吃酱油。〃我故意逗她。〃装蒜。〃她笑。〃我装葱。〃〃你……〃〃又叫我去死?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我喜欢看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样子。〃当然没好处了。我还得再找一个,还得从头适应脾气个性什么的。〃她学着我的口气,然后又脆脆地笑了。

就在这时候,我们看见了方可寒。

她出现在废弃的楼群之间,先看见了我们。于是她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踩着一地的夕阳。〃嗨。〃她笑笑,算是打招呼。我们也笑笑,〃嗨。〃然后她一拐弯,走进一栋怎么看也不像还有人住的筒子楼。她纤丽的背影在漆黑的门洞边一闪,就隐进去了。

〃她家住这儿吗?〃天杨惊讶地自言自语。

正文 第18节 装傻还是真傻

〃原先不是住这儿,是旁边那栋,可能后来搬家了吧。〃

〃你原来就认识她?〃她更惊讶了。

〃嗯。小时候我们也算是邻居。〃

〃原来她家住这儿。〃天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是她穿的是ONLY。〃

〃什么?〃

〃你们男生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她的那件白短袖衫跟我们的校服不一样。是ONLY的。我在国贸商城看见过。贵得吓人,那么一件要三百块,料子摸上去就好得不得了。〃

〃人家是勤劳致富。〃我笑,〃你能跟人家比?〃

〃也对。〃我看出来她眉宇间的鄙夷。于是我说:

〃其实她挺可怜的。她是个孤儿,从小就在她爷爷奶奶家长大。我想她也是没办法才……〃

〃那不是理由。〃天杨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可怜的人很多。可是人不能因为可怜就去做不好的事情。〃

我什么都没说。这样的争论不会有结果。

校门已经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了。红色的花岗岩。在夕阳下它看上去没有平时那么盛气凌人。当然,出现在我们视线里的还有周雷。我虽然很讨厌这个像苍蝇一样的家伙,可是有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他。他知道我和天杨在一起,但他也知道我没有理由阻止他放学后和天杨一起回家。毕竟,只不过是顺路一起回家而已,况且他还总是得体地微笑着,站在天杨身边亲切地跟我说再见。想想看人家就剩这一点儿幸福了,我也不好那么没风度地剥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周雷在北明中学怕是已经成了〃坚忍不拔〃的代名词。奇怪的是,只有天杨是真的不相信周雷喜欢她。谁跟她说她都不相信。理由是:〃周雷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要是他喜欢我一定会直接跟我说的,我问过他,他叫我别听你们瞎说,我们就是好朋友而已。我当然是相信他,不会信那些闲话了。〃……你说这孩子,她是装傻还是真傻?

他俩的背影顺着暮色延伸的方向消失。我掉转头,往我家所在的教职工宿舍区走。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远远的,我看见妈妈的身影,我知道她身上,一定带着图书馆里油墨的香气。

{{{{天杨}}}}

皮皮死了以后,那张病床就暂时空着,被大人们堆上了好些杂物。方圆的情况好得令人诧异,从特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且不说那些化验结果,她的气色看上去就好了很多。陈大夫很有信心地对她妈妈说:〃病情现在控制得很好。照这样下去,完全控制住也不是没有可能。〃我看到那个憔悴的女人高兴得掩面而泣。陈大夫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不久前还说过方圆最多只剩下三个月的。现在他换上了一副微妙的表情,对那个不停道谢的女人说:〃这没什么,这是我们的本职工作。〃我可以想象杨佩听了这句话的反应,她会撇撇嘴,叹一声:靠。

天气渐渐热了,很久没有周雷的消息。我暂时不想找他,从那天之后,他也再没给我打过电话。二十五岁生日也就平淡地过去了。本来嘛,用杨佩的话说,一把年纪了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倒是那天早上,龙威和袁亮亮在我上班时一起冲我大吼了一句〃HappyBirthday〃,我诧异地表示感谢的时候,龙威说他和袁亮亮〃潜入〃了值班室,看到了我那天无意中压在玻璃板下面的身份证。龙威一直在眉飞色舞地说,袁亮亮明显有些精神不济。这些天他总是发低烧,不过他自己依然乐观得吓人。

日子又变得像以往一样无聊。上班,下班,值夜班,二十四小时,一转眼就过完了。唯一的一件不平常的事:五一放大假的时候,我到北京去领回了不不。

还好首都机场是喧闹的,假设周围一片寂静,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个小家伙怎么办了。远远的,看着空姐把他带过来,我预感到他是个麻烦。他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我,很专注的样子,看得我心里直紧张。我想起了电影里外国人初次见面的说话方式。〃你好,〃我说,〃我是天杨。〃他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大,很黑。〃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坐晚上的火车回家,你说好吗?〃他依然静静地看着我。我本来想从他的表情推测一下他到底在想什么……但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拉着他的小手,往外面走。〃我们在电话里讲过话的,你记得吧,我是姐姐。〃他转过小脸,看了我一眼,算是回答。〃你真了不起,〃我觉得我必须找点话说,〃这么小,就一个人搭飞机来这么远的地方。〃意料之中的,他不理我。眼睛看着北京的天空上的云。

〃你想吃点什么?飞机上的东西很难吃吧?〃他似乎是不屑于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拿眼角瞟了我一下,然后眼光又移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长得很像爸爸。尤其是眼睛。还有脸部明晰的轮廓。

〃我们家里有你的照片,你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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