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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二伢子说：“那是自然。”
“问题还真是出在香炉上。我们每次出海，必要请香炉看吉祥。今天这香炉里的香烧得不好，其余皆灭，唯剩三根，又是二短一长啊。”
“那又怎么样？”
“人最忌三长两短，香最忌二短一长。出了这种香，怕是我们这趟海出的凶多吉少喽。”
冯二伢子听得仔细：“那陈大哥，为什么三哥还要执意出海？”
“这你就不懂了。这次出海是为了龙头大爷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堂主龙大海。大海哥仗义，跟我们都是兄弟，尤其和三哥那是过命的交情。他现在失踪了，我们都不安啊。就算死了，也得见着尸首吧。马上汛期将至，再不出海，恐怕就得再过几月，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说了。”
刚说到这，就只觉得脚下一阵乱晃，好像地震了一般。陈明一个没留神，油灯落在地上，霎时着了起来。船身摇晃，上下摆动得厉害，只听得上面有人喊：“有兵船，快扯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
陈明和冯二伢子脱下外衣，拼命地扑打着地上的火。粮食袋子是见火就着，火势迅速蔓延。陈明急中生智，一脚踢倒一个水桶，里面的淡水奔涌而出，交灭了大部分火势。只多出一条火龙，蜿蜒前行，直奔内舱。冯二伢子几步跑了过去，解下裤带，“嗤嗤”地撒下一泡好尿。终于最后一点火苗浇灭。陈明哈哈大笑：“好你个二伢子。”
舱里舱外浓烟弥漫，两人拼命咳嗽着，从舱里退出来。这时，只见一个汉子飞奔下来：“老陈，赶紧上甲板，准备作战。妈的，这官府耳朵太灵，我们被跟上了。”
陈明抹了一把脸：“他姥姥的。二伢子，你在这守着。这仗势不能落下我。”说着，转身跑远了。
冯二伢子蹲在舱外，嗅到新鲜空气，这才逐渐平复下来。咳嗽了一阵，刚要长舒一口气，突然听见舱内有声音。他俯下身仔细去听，似乎在舱尾的隐秘之处有什么东西细细碎碎而响。
周围寂静无声，其他人都跑到甲板上了。舱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他以为听错了，这时里面又传来声音，好像是一种什么动物咀嚼食物的声音。他捡起地上的衣服，撕出一个布条，沾上水，蒙在面上，顺手抄起一根棒子，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里面浓烟很大，他用棒子捅开舷上的窗户，一股新鲜的海风吹了进来，浓烟滚滚而去。在烟雾中，隐约看见箱子后面有一物晃动。冯二伢子捏紧木棒，大吼一声，一个饿虎扑食就跃了过去，棒子高举头顶，瞄准了就要打。
木棒悬在空中不动了，冯二伢子完全愣在那，他看见的是一双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是旁人，正是失踪的田凤娘。
两个人全傻在那了。田凤娘蜷缩在一角，双手抱膝，眼睛里浸满泪水，小脸都黑了，不停地咳嗽着。冯二伢子心里酸酸地，可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半晌才放下棒子：“你。。。你怎么会在这？”
田凤娘紧紧抱着膝盖，低下头，不说话，一副怕人的样子。
冯二伢子颓然扔下木棒，看着凤娘担惊受怕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的妹妹。他蹲在女孩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抚摸头发：“你别害怕。这样吧，我去禀告三哥。他听你在，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站起来，转身就走。
田凤娘一下拉住他的袖子，细声细气地说：“哥哥。。。”
哥哥。
冯二伢子停下来，看她。田凤娘哭着说：“哥哥，别说出去。凤娘害怕。那个人是坏人，要害凤娘。"；
“你说三哥？三哥是好人。他是我们的头儿。”
“不是，不是。”凤娘哭得越来越厉害：“他是坏人，他害了我们一家。现在还要害你们。”
冯二伢子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田凤娘脸上忽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坚定，眼里闪出一丝让冯二伢子感到十分不舒服的阴霾。这小女孩咬牙切齿：“就是他害得。我要为爸爸妈妈和哥哥报仇。”
冯二伢子举棋不定，感觉整件事谜团很多，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还是不轻举妄动地好。他拿定主意：“好，我就把你留在这里。不过，哥哥不能总陪着你，自己不害怕吗？”
“不怕！”
“成。”忽然整个船舱猛然一震，两人全都摔倒在地。冯二伢子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激起一片水浪，顷刻，如倾盆大雨般落下，飞溅到舱里，两个人都浇透了。他勉强站起，挨个关窗。只听舱外一声大吼：“干你姥姥，为什么抓我娘？”
声若洪钟，一听便是三哥的声音。
冯二伢子嘶哑着说：“你且不要出声，我出去看看。”田凤娘很懂事地点点头。他转身跑出舱门，踩着楼梯，一直奔到甲板。刚一露头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海面上四面八方围满了兵船。
甲板上众汉子，各个赤着膊。船头站定一个大汉，面沉似水，正是三哥。在船对面不远的海面上，是一艘巨大的兵船，只见船上旗列五方，兵分九队，是杀气逼人。甲板上一员重盔重甲的官儿，手提宝剑，正压在手里一老妇人的脖子上。老太太一身布衣，跪在地上，满头白发散乱。
当官儿的，怒骂道：“好你个老三。我平时待你不薄，我开始还真想不到你就是海贼。看见没有，你娘就在我们手呢。要她活，你就领着那条船乖乖收服，然后带我们剿了还帮老巢。不但你一家团聚，我还可以保你荣华富贵；如果你想要你娘死，看见没有，我歪歪嘴，一剑就能要了她的命。”
三哥的嘴都白了，浑身颤抖，挺立在风中，许久没有说话。众人都默默不语，心情复杂。谁都知道三哥从小没爹，老娘一个人守寡把家里哥几个拉扯大。几个兄弟都命短，死得早，三哥就是老娘一生唯一的念想。他经常出海，老娘每次都在家念佛烧香，一次三哥随在海上遭遇风暴，生死未卜，邻人带话捎给老太太，老太太就成天在家哭，时间久了，眼泪流干，眼睛也就瞎了。后来三哥转危为安，兴匆匆往家赶，一进门就傻了，娘双目流血，坐在床上，捻着佛珠，嘴里念：“儿啊…儿啊…。”
此刻老太太命犯在他人之手，三哥是心如刀绞，良久，看着甲板上的众人，叹息一声：“我错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三哥。。。”
三哥叹着气说道：“错杀了田七，我现在才知道错了。”他沉沉地说：“这就算老天爷的报应吧，该着我们一家也横死海上。娘，儿不孝，先走一步。”“苍啷啷”拔下剑就要抹脖子。红旗老五手疾眼快，一把摁住手：“老三，冷静。无事不惹事，事来了就不能怕事。你是一家之主，就这么死了，叫兄弟们怎么办？这样，我有个计策。你先跟这些人口舌交锋，来个缓兵之计。我们秘派几个水功好的，暗度陈仓，游到对面杀个冷不防。好处有二，一是老夫人还在他之手，我们一定要先解救下来；二是现在四面被围，必须找到一个缺口，所谓擒贼先擒王，就从这狗官下手。”
众人点头：“此计大妙。”
兵船上当官儿的还在那喊着：“老三，我再给你一炷香时间。看见没有，四面八方都是我们的炮船，我一挥旗子就让你们喂王八。不过在你死以前，我先干掉这老东西，我活活疼死你。”
老太太像痴傻了一般，就是低着头，一动不动。
红旗老五秘密指派了十个人，从舱底秘密下水，其中就有冯二伢子。红旗老五把随身匕首递给他，说道：“小心。”冯二伢子接过匕首，是双手滚烫。怕其他兵船看出来，他们一个一个偷着溜进后舱，踩着楼梯直奔舱底。为首的叫王石，是王玉的哥哥，他推开舷窗，低声呼道：“快下。”
众好汉赤膊裸体，嘴叼尖刀，挨个入水。
乍一入水，冰冷侵骨。众人都是水性极好，猛一换气，扎入深水。冯二伢子排在最后，紧紧跟随，海水呈深绿色，紧紧包裹在皮肤上，如绸缎般荡漾开来。耳边尽是咕嘟嘟的水响，眼前能看到的就是前边人的两个脚丫子。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一章
龙头大爷推开窗户，外面是朝霞染红的天，目光所及全是磷峋崎岖的怪石，江湾相当平坦，全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在石缝中，长着一簇又一簇的野草，比人还高，有的疏落，有的十分茂密，被夜晚的海风一吹，瑟瑟摇摆，冷得十分孤寞。
桌子上摆着金匕首，刀身看不见，柄露在外面，在白铜的刀柄上，盘着一条金光灿然，一看就知道是足金打就，再精上镶嵌上去的五爪金龙。
这柄匕首，象征着权力和地位，那是龙头才拥有的荣耀，有了它，就等于有了主宰几万人生死的权力。
门轻轻推开，新入山的王玉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是茶壶茶碗。“大爷，这是山里新打下来的毛尖。你老尝尝，据说在前朝那是进贡到宫里的。”
龙头大爷从沉思中恍然，端起茶杯，掀开茶盖，一股异香扑鼻。“好！”龙头大爷夸赞一声，用嘴轻轻吹开沫子，抿了一口，一股热气从舌头到咽喉，再下到肚子里，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
他一口一口喝着，一抬头看见王玉，这小子正痴痴地看着桌子上的金匕首发呆。龙头大爷一笑，把茶碗放到桌上：“小兄弟，小心看见就拔不出来啊。”
王玉嘿嘿傻笑，搔着头皮说：“大爷，你一定出生入死历经过九九八十一难吧。”
龙头笑：“你以为我这刀怎么来的。小孩子只看到我这样的老头儿威风十足，却想不到我们背后是如何的心酸。”说到这，轻轻摇摇头，又喝了一口茶。颓然放下茶杯：“我总感觉到心事不宁，恐怕老三那里会出事。”说着站起身来，缓缓推门而出。
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忽的王玉从怀里拽出一把牛耳尖刀，只见精光一闪，一道白虹直直捅向大爷的腰眼。出招之快，似乎王玉都没有经过思考。那一定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千万次锻练而成的功夫。变故会发生如此之快，两人距离又如此之短，龙头大爷竟浑然不知。
但王玉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龙头大爷的能力。一个人，能够当龙头，不消说，他的一生之中，不知道曾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而在大风大浪之中能够活下来，保持着他如今至高的地位，自然一定也有他过人的本领——求生。
放在其他任何一人，这一刀是躲不过的。而龙头大爷久在刀尖混饭吃，养成了一个习惯，最不喜欢背后有人——不管是他的什么人。王玉在后面一落单，龙头大爷就感觉不爽，不自觉地就绷紧了神经。刀一捅出，顿觉身后恶风不善，他就知道不好，右脚迅速点地，左脚小腿踢出，脚底向上，直取对手之手腕，整个动作浑然一体，潇洒利落精致，到了极点。
这招集合了中国武术的精妙所在。右脚是支撑腿，点地之后，整个身子犹如鼓风的风筝，立即弹射了出去。而左脚去击那刀，使刀不能第一时间捅到。分寸、时间，拿捏恰到好处。
这一招数乃龙头下意识所为，通常情况下，完全可以自保。但他今天遇到的是王玉。王玉脸上精光四射，再不是那装傻充愣，嘿嘿憨笑的小兄弟了。他叫了声好，右手一抖，尖刀立即脱手，激射而去。
“啪”一声，刀追着龙头大爷飞去，硬生生插进腰眼。大爷呻吟一声，就地翻滚，王玉跑过去，一脚蹬住，顺势把尖刀拔出，鲜血狂喷而出。
龙头大爷面色惨白：“你是什么人？”
王玉一笑，蹲在他旁边：“朝廷的人。这次省里派我来，就是为了彻底剿除海帮。”
大爷刚想爬起，王玉一掌劈在后脑，老头儿咳嗽一声又趴在地上。王玉嘿嘿笑着，像看着一只特别好玩的蛐蛐。大爷仰面朝天，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不行了。
王玉叹道：“本来你还能多活些日子。可惜啊，我们官府要打下这个山头，有你在，那些海帮的贼子们就会拼命反抗。只能先杀了你，擒贼先擒王嘛。”
大爷嘶哑着说：“不是。。。田七。。。是。。。你”
王玉哈哈大笑：“我算干嘛地的。在海帮里地位甚低，看你快死了，告诉你，确实不是田七，你们帮里另有其人。”
他眼神幽幽，眺望大海：“已经出海去了。”
第十二章
开炮吧。
官儿对副官说。
副官一脸惶恐：“大人，万万不可。我们。。。”他低声说道：“我们的人还在船上。一旦开炮，玉石俱焚。”
当官儿的一瞪眼：“那怎么办？就这么干围着他？”副官低声说：“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