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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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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淡哂,若是逞起口舌,她可说不过言希。

少年蓦地,瞪大了黑黑亮亮的眸子,直直盯着阿衡,看得她发毛,才饱含深情地开口——“呀呀呀,可怜的孩子,最近瘦了这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光顾着和思尔斗法绝食装小媳妇自虐了?”

阿衡面上微笑,小翻白眼。

“为了表示同情,本少决定……”少年顿了顿了,煞有介事的表情——“请你喝酒!”

这是什么火星思维?

阿衡笑,点头说好。

他趁着言老应酬,李副官打瞌睡的好时光,拉着她,便鬼鬼祟祟地进了地下储藏室。

“好黑!”阿衡糯糯开口。

“嘘,小声点儿,别让李妈发现了!”言希压低声音。

“怎么,不许喝酒吗?”阿衡迷茫。她以前在乌镇时,经常陪着父亲小酌几杯,不是青叶便是梅子,酒量不浅。

“孩子,你是未成年呀未成年!”

黑暗中,有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脑袋,像拍着小狗。

哦。阿衡点头,也不知伸手不见五指的酒窖中言希能看清楚否。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这位明显是惯偷,窸窸窣窣地忙了小半会儿,就抱着酒回来了。

她适应了酒窖里的黑暗,眼睛渐渐能够看到大致的轮廓。

很大的地儿,很多的酒,多是茶瓷装的,看起来像是误入了古代的哪件酒坊。

回过神儿,言希已经盘着腿坐在了地上。

阿衡轻笑,学着少年的模样,坐在了他的对面。

“喏。”言希大方得很,自己留了一瓶,又递了一瓶给阿衡。

“就这样喝?”阿衡呆。起码应该有个杯子吧?

“要不然呢?”言希笑“放心吧,这里酒多得是,不用替我家老头省。”

阿衡很是无力,她觉得自己和言希沟通有障碍。

但看着少年怡然自得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不够大气,人生毕竟,难得几次开怀。

于是,摸索到瓶口,用指尖扣掉腊塞,微笑示范,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清咧的。

少年看着她,眼睛在黑暗中,像是白水晶中养了上好古老的墨玉。

“汾酒?”阿衡问。

言希点头,把手中的递给她——“尝尝这个。”

阿衡抿了口,辛味呛鼻,到口中,却是温润甘香的味道。

“洋河?”

言希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的?”

阿衡脸色微红——“小时候,阿爸打酒,偷喝过。散装,很便宜。虽然,不纯。”

少年唇角上扬,嘀咕了一句,声音极小。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是块宝呢?”

宝?阿衡愣了。

半晌,讪笑。大概,也就只有言希会这么说了。

与他意气相投,盖棺定论之前,不知是好还是坏。

那一日,黄昏暮色,弥漫了整个院子的金黄,只两个人躲在黑漆漆的酒窖,推瓶换盏。

出来时,少年脸色已经红了桃花林。

“阿衡,要是大人问起来了,怎么说?”他醉意醺然,半掩眸问她。

“喝了果汁,和言希,可好喝了。”阿衡笑,神态安稳,面色白净,唇齿指尖,是香甜的气息。

“乖。”他再次拍了拍她的头,孩子气的笑。

“阿衡呀,下次有空,我们再一起和果汁吧。”少年笑,露出了牙龈上的小红肉,伸出细长的小指,憨态可爱——“拉钩。”

阿衡啼笑皆非,小拇指轻轻勾起少年的指,又瞬间放下——“好。”

她每每做出承诺,必定实现,这是一种执着,却也是一种可怕。

于是,她做了言希固定的果汁友,到后来的酒友,至亲时,不过如此,至疏时,也不外如是。

六月初的时候,天已经极热,家里中央空调也开始运作,二十六度的恒温,不热不冷,舒适得让阿衡有些郁闷。

她不喜欢太过安逸的环境,尤其是人工制造的,于是,到了周末得了空,跑小虾家的时候居多。大人们都忙,放了学,家里常常剩下思莞思尔。

说起来,思尔小时候身子单薄,家里人娇养,晚上了一年学,今天夏天才升高中。眼下,为了准备中考,思莞卯足了劲给思尔拔高,大有不考西林不罢休之感。

又是周一,阿衡生物钟稳定,一向到点儿自个儿睁眼,可是,这次,却无意借了外力,是被一阵喑哑难听的铃声吵醒的。

拉开窗帘,梧桐树下,站了粉衣少年,倚在一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旁,笑容明媚,仰头望着窗,手使劲儿地摁着车铃。

“阿衡,你看!”他有些兴奋。

“什么?”阿衡揉眼睛。

“yo girl,see,快see,我的洋车儿,带横梁的!”言希手舞足蹈。

这车?

阿衡笑——“从哪儿来的?”

少年唾沫乱飞——“昨天,从储藏室淘出来的,老头儿以前骑过的,二十年的老古董了,现在都少见,一般人儿我不让他瞧!”

阿衡叹气——“吃饭了吗?”

“一碗豆浆一碗胡辣汤仨包子算吗?”言希欢愉了面容。

她探头微笑,言希早餐一向吃得少,撑死了一碗豆浆,今天看起来心情是真好。

“我先在院子里遛一圈,你快点儿,一会儿带你上学!”少年回校,挥了手,有些滑稽地跨上横梁,老头子一般的模样,一走三晃。

这洋车儿,离报废不远了。

她咬着馒头,专心致志地吃早饭时,有人却气急败坏地敲了门。

张嫂开了门,是言希。

脸上手上蹭了好几道黑印。

“这是怎么了?”思莞咂舌。

“还没跑半圈,车链掉了,安不上了!”言希一屁股坐了下来,眼睛瞪大,占了半张脸。

“什么车链?”思莞迷糊起来。

阿衡笑——“脸脏了。”

言希嘟囔着跑到洗手间,阿衡搁了馒头抱着修理箱走了出去。

却未注意,思莞黑了一半的脸和不是滋味的另一半脸。

果然,看到了近乎瘫痪的自行车。

她皱眉,为难地看着比自己岁数还大的车链。

钳子螺丝刀倒了一地,得,看哪个顺眼上哪个吧!

噼里啪啦,叮哩咣当。

阿衡看着微颤颤返回原位的链条,觉得自己实在人才,哪天问问何爷爷,缺不缺人……

“怎么安上的?”言希惊诧。

阿衡沉吟,这是物理原理还是数学原理还是两者都有?

她抬头,言希却笑了。

阿衡知道自己脸上一定不比刚刚的言希好看到哪,严肃了,掩饰脸红——“我觉得吧,你应该,谢我。”

言希也严肃——“我觉得吧,你应该,考虑一个喜好喜剧的人的心情。”

阿衡瞪,一二三,忍不住,笑。

言希也笑,食指轻轻蹭掉女孩眉心的一抹黑——“谢谢,今天我能骑上这辆洋车儿,感谢cctv,感谢mtv,感谢滚石,感谢索尼,感谢阿衡,行了吧?”

阿衡含蓄点头,暗爽。

呵呵。

这一日,阿衡坐在自行车上,像极了电视上抬花轿的颠簸,晕晕沉沉,歪歪扭扭的。

破车以每秒一步的速度晃悠着,半路上,碰到了达夷,那厮明显没见过世面,吓了一跳,嘴张成奶糖喔喔,兴致盎然悠悠哒哒地研究了一路,言希怒,扭了头,直接朝辛达夷身上撞。

车虽破,杀伤力还是有的。

言希轻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辛达夷,得意地用车轮在少年腿上盖了印儿,潇洒随空气而去。

阿衡红了脸,掩了面,打定主意掩耳盗铃别人瞧不出破车后座有人。

可,终究,明知言希有着容易后悔容易执迷不悟容易逞强的坏毛病,尴尬别扭了一路,还是陪了这少年一路。

只是,需要多久,他才能意识到,这陪伴弥足珍贵。

有时,即便掏空了心,付出了全部,也再也寻不得的。

chapter29

Chapter29

言爷爷要出国了。

阿衡初听说,是在吃晚饭时,自家爷爷说起的。

言爷爷年前已经在准备签证出国的事,上头觉得老爷子戎马一生,给新中国奉献了不少,军部理应放行,送他去美国和儿子媳妇一家团聚,这才准了。

不然,言老爷子的军衔在那儿摆着,出国办的人还真是为难。

“言希呢?”阿衡问,说完后才自觉语气过急。

爷爷扫了她一眼,皱着眉——“那个孩子,死活不乐意去,言帅从年初哄到现在,言希都不答应,这两天,爷孙俩正冷战着。”

这厢,思莞已经放了汤勺,不顾餐桌礼仪,大步流星地离了开。

思尔看了看母亲祖父的脸色,打着圆场——“哥和言希哥的感情一向很好。”

温老哼了一声,眼睛有些阴厉——“这么大的孩子,真不知道心思都放到了哪里!”

阿衡尴尬,这话爷爷是说给谁听的?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房间,拨了达夷的手机。

“达夷。”阿衡抿了抿唇。

“哦,是阿衡呀,怎么了?”达夷身旁有些嘈杂。

“思莞,言希,在身边?”她想了想,问少年。

“在,俩人正吵着呢,哎哎哎,言希,美人儿,别恼,别砸老子游戏机,刚买的,思莞说那话没啥意思!”辛达夷离了手机,劝架,阿衡在另一端听了个十之八九。

果然……她微微叹气。

“那啥,我先挂了,阿衡我一会儿打给你……我靠,温思莞,你丫今儿疯了不是……”

一阵忙音。

放回话筒,坐到书桌前,她望着书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无论拿起哪一本,每一桩再清晰不过,却又好像都枯燥得令人难以接受。

牛顿运动定律,呵,总是在虚无的条件中创造结论……

Agcl,BaSO4,永远不会溶解吗……

有细胞壁的单细胞植物,没有细胞壁的单细胞动物,不管怎么样,都是单细胞……

正弦曲线,余弦曲线,一般的模样,却永远相差四分之一个周期……

她看着书,温柔的眼神,轻轻呼吸,想着心平气和,却发现,随意一秒的呼吸都可能走向无法平息的紊乱。

可最终,还是放弃以自我的思维解读,饶过自己,缓缓地伏在桌子上。

她不够聪明,又如何敢轻易动下妄念,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谁又能漫过心底的不舍却又不去挽留那个谁?

可是,忍过才好,只要能忍得,便能舍得。

阿衡叹气,又缓缓坐直身子,翻开语文课本,轻轻念着课文,许久未用的吴音侬语。

没有人会听懂吧,这样,才能安心。

“归有光,《项脊轩志》,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她笑,摸着书本上的字,所学古文不算少,可,唯独最喜欢这篇。

他家有个南阁子,做了垂髫少年的书房,一生,除了娶妻尽孝,并未离去几时。家有祖母,喜这少年入仕,光耀白玉笏;又有慈母,夜常叩门,儿寒乎,欲食乎,殷殷备至;阁前美景,一年四时,绿柳成荫,月影疏斜。后来,束了冠,娶了妻,小妻子常描着他的笔迹,笑语,相公,家中小妹问我,何为阁子也?

何为阁子也?少年哑然……

何为阁子也?他生于此长于此,半生蹉跎,圈在阁子内,站在此山中,如何能知……如何能知何为阁子也……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阿衡念着,微微闭眼,书中的字字句句像是在心中拖沓了墨迹,一字一句,费了思量。

于是,枇杷树焦了又绿,绿了又焦,那亲手栽树的小妻子早已深埋黄土,黄泉两处,他依旧不知答案。

再睁开眼,身旁站着笑颜明丽的思尔,三步之遥。

“阿衡,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她微笑轻语,歪头问她。只是这声音在夜风中,清冷而讽刺。

阿衡抬头,起身,温和开口——“尔尔,夜里风凉,你身子弱,不要,站在风下。”

转身,走到窗前,合了窗。

窗外,月漫枝头,树影斑驳,映在窗上,缓缓无声息地前行。

思尔无所谓地转身,嘲讽的语气——“你知我是什么模样,不必装得这么客气。今天,只是看在你姓温的份上,奉劝一句,不要再做白日梦。”

阿衡敛眉——“多谢。”

平静如水,温柔礼貌的模样。

思尔关门,嗤笑——“真不知道你和思莞闹些什么,两个人,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是呀,不知为了谁。而这个谁又不知为了什么人前人后两副肝肠。

阿衡淡笑,看着少女离去。

大半夜的,她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所幸,那时除了学习不爱别的,若是看过午夜凶灵,那还得了?

“哪位?”半梦半醒,鼻音很重。

“思莞吗?你丫把电话转到阿衡房间!”气势凌人的声音。

阿衡瞅了话筒半晌,迟疑开口——“言希,我,温衡。”

“咦,我听错了?是你正好!”言希语速有些快。

阿衡有些迷糊——“嗯?”

“喂喂,阿衡,我问你个事儿,你老实回答,不准说假话,知道吗?”

哦。

阿衡点头。

“我家老爷子和李妈去美国,你愿意搬到我家住吗?”少年的声音有些尴尬不自在。

人都走了,找她当守门人吗?

住哪不一样……

“好。”她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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