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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上的阳光-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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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会离六次婚!”周小峰把他的结论翻一倍说,接着周小峰充满报复欲地检查他的手掌,“你这杂毛没有婚离,”周小峰大笑道,不借刺伤他。“那你没救了。你这根线条太明显了,跟刀子刻在你手上的一样。你还要跟刘惠芳(他把王珊视为《渴望》那部电视连续剧里的刘惠芳)离婚,离鬼咧!”
  那一天剩下的时间里,马民时不时地举起自己的左手掌看,好像他左手掌是一本书似的。这条爱情线是他妈的太明显了,旁边没有一根线条缠绕。他这个时不时盯着自己左手掌看的动作,被周小峰一次又一次地看在眼里,于是周小峰的嘴角上悬着两撇轻浮的笑容,仿佛是两面旗帜在他脸上飘扬,在工地上一走过来一走过去。“不要想离婚,”
  他深知他的心事说,“彭晓也不是什么蛮值得尔离婚的女人。她是可爱,我也承认,但她毕竟是生过崽的女人,又不是还没结过婚的女人。她做情人可以打一百分,做妻子,那会一不留神就找一顶绿帽子给你戴。我不害你罗,你自己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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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民恨不得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打掉他脸上那种洋洋得意的笑容。周小峰总是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每当他们同桌打麻将,他一不留神,放了周小峰七小对或青一色的“大炮”时,周小峰脸上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高兴,我还好紧张,生怕别人放这个大炮。”周小峰公然对他说,“不剁你,我们剁哪个?”周小峰打麻将手气总是要胜他一筹,他还当着一起打麻将的龙大师和张眼镜,恬不知耻地跟马民取了个日本名字,叫做“送米太郎”,意思是送钱的来了。
  “送米太郎,来打麻将不罗?”周小峰有时候公然在电话里气他说,“我们三缺一,就差你这个送米太郎了,带个两千块钱来,我们等着你发奖金。”
  马民后来同他们玩“三打哈”,马民玩“三打哈”的手气胜过了打麻将,玩过几场之后,周小峰就幽默地戏称自己是“周总书记”,意思是“总输记”。早两天晚上,龙大师、张眼镜、周小峰和他打“三打哈”,周小峰输得几乎要哭了,输得那张黑黑的尖脸变得通红,输得不敢出牌瞪着桌上的牌。“总输记,出牌。”马民百般快活地嚷道,“你怎么半天不出牌?你这下晓得‘鲠醉’了吧?
  你还讲气魄,赌底,你以为你牌好!不打你一个‘大光头’,你不晓得人民群众的厉害。“
  当时邓小姐也坐在边上看,当然是紧贴他坐着。邓小姐在牌桌旁一点也不像周小峰夸张的那么圣洁,相反,脸上布满了俗气,就好像脸盆里装满了水一样。她虽然没在桌上打牌,但她那种想赢钱的心理,反馈在她那张一点也不单纯的老鼠脸上比周小峰还迫切。她看着周小峰一次又一次地从口袋里掏钱出来,简直心疼到了肉里面。“周小峰,莫打了。”她心疼得不得了地劝周小峰说,“你的手太痞了。你已经输了两千块钱了。
  莫打了。“
  “我们晚上又打‘三打哈’?”马民渴望报复地看着这位“总输记”。
  “今天晚上不能玩,”周小峰不给他报复的机会,“要玩,我老周也不会怕你!”
  “那就玩吧,看我拿把斧头砍你!”
  “我今天晚上要去跟小邓的哥哥帮点忙。”周小峰说,“改天与你较量。你记着,你欠了我三千多块钱,我要搞回来的。”
  “你欠了我六千多元,”马民把他说出的数字翻一番说,“现在我还只搞回来三千,还有三千和一年的利息都没搞回来,我也不要高了,只做两分的息计算。”
  那天晚上是星期六,彭晓回她娘家带儿子去了。马民在工地上吃完晚饭,对工头交代了几句,就开着车回来了。回到冷火秋烟的家里,马民洗了手,坐到沙发上抽烟时,不觉又盯着自己的左手掌看。左手掌上这根爱情线真明显啊,他娘的。周小峰的手掌上,爱情线七零八乱的,我这根为什么这样明确?他点了下烟灰,我可能是离不得婚。他想,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可怜王珊的。
  她太软弱了,她像一只绵羊,我怎么可以伤害绵羊?她把她最美好的时光给了我,周小峰也不主张我离婚,他站在妻子的角度同情王珊。周小峰说得有道理,人活在世上,不要离了婚又结婚,要就离了婚不结婚,要就不离婚。彭晓又不是什么Chu女……
  42、重复一切
  星期三下午,马民蹲在工地上,正瞪着几个民工用水曲柳包餐厅的石柱时,彭晓来了,穿着一套浅色的连衣裙,手上拎着金利来包。周小峰一看见彭晓,脸上敞开了笑容,就好像沼泽地上腾起了白雾似的。“你好潇洒呀,彭小姐。”周小峰对彭晓亲昵道,“我还以为是《大众电影》里走出来的电影明星。”
  马民有两天故意没跟她打传呼,这两天的晚上他是在牌桌上度过的。马民心里计较她没给他“满意的答复”,他觉得自己为她做得太多了。马民看着她,没站起来跟她打招呼,但视线却落在她那张葵瓜子脸上。她对周小峰说:“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没夸张没夸张,我敢随便夸张?”周小峰说,“亲你一个要不?”
  彭晓对他眨了下媚眼,就把视线移到了民工身上。他们看着她,见她的目光燕子样落到他们身上,忙又低下头进行他们的工作。马民知道她在等着自己跟她打招呼,马民明白她在跟他闹别扭了。自从那个不愉快的晚上在他俩之间出现之后,情感上似乎就有了一条裂缝,好像玻璃开裂似的,虽然没有破碎,裂缝却存在他俩之间了。马民总觉得她没把心全部给他,而她总觉得马民用怀疑的眼光看着她。
  “昨天,我打了你的传呼,”马民撒谎说,“你没回话。”
  “你打了我的传呼哎?”彭晓偏过来头看着他,“你没搞错罢?”
  “我真的打了你的传呼,下午打的。”
  彭晓从金利来包里掏出传呼机,你看上面有你的手机号码没有?“
  马民说:“我是打了。那就是你没收到。有时候电信局是有点毛玻”“上次我在那么远的朗梨镇都收到了你的传呼,”彭晓说,“你不要骗我。”
  马民一笑,“这不存在骗。”
  “有时候是收不到。”周小峰证明说,“有时候,别人说跟我打了五个传呼,结果我只收到两个。前天,小邓说,她上午打了五个,我却只收了两个。”
  马民和彭晓走了出来,坐进了汽车。她没有问他往哪里开,他也没有目的地地开着,汽车上了芙蓉路,接着上了劳动路,奔到东塘又拐上了韶山路。这是七月底一个风很凉爽的天气,昨天和今天上午都下了雨,把连续一向驻守在长沙市的三十九度的高温降了下去。他们打开车窗,任凉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汽车以时速一百码朝前奔着。当汽车奔过韶山时,彭晓终于忍不住问他:“马民,你准备往哪里开?”
  “湘潭。”
  他们这是第四次开车去湘潭。马民并不觉得湘潭好,而是一路驾驶着汽车很痛快。
  无论怎么说,这是一种愉快的旅程,一种两个人坐在车里的旅程,一种与风与自然打交道的旅程,一种开快车,而产生紧张和感受彼此心跳的旅程。一个小时后,汽车驶进了湘潭市。“我在湘潭有一个大学同学,”马民说,“但是我没到他家去过,要是晓得他的家,我们就可以到他家去玩。他是我们大学时候的班长。”
  “你已经说了三次了。”彭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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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不自觉地重复自己的思想和故事,”马民很有把握地说,“因为每天都是重复的。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面对的人都是一样。”
  汽车在湘潭市一家看上去装修得还独特的酒家前停下了,这时已快七点钟了。“试试这家餐厅的手艺看看,”马民瞧着酒家的门面说,“吃过饭,我们在湘潭找场电影看。”
  两人走进了酒家,内部装修与外墙装修相比,显得档次低一点。马民是搞装修的,当然就特别注意装修的水平。马民从顶到地扫了几眼,这才和彭晓在一张圆桌前坐下。
  “这种装修不花好多钱,”马民说,望一眼也四处打量着的彭晓。
  马民瞧了眼菜单,要彭晓点菜,彭晓就认认真真地翻着菜单。
  “来一个牙签排骨,”彭晓说,“再来一个板栗烧肉……”两人吃饭时候,马民忽然觉得他和她不过是在常常重复着昨天或前天,或上星期或再上星期所干的事情。他和她不过是经常在二起开车、吃饭、逛商店以及睡觉什么的。只不过是在不断地变换餐厅吃饭,所干的不过是重复一切。难道他和她就没有一点别的节目?比如两人一起出去旅游,一起去华山,去西安看古迹或者一起游三峡?
  “等我把这个业务做完,我们一起去游三峡,或者到西安去玩,”马民说,“把你丈夫和我妻子抛弃在家里,我们去玩个十天半月?我这个建议如何?”
  “到时候再看好罢?”
  “你可以随便找个什么借口。”
  “我丈夫没有那蠢呢。”
  “你对旅游有兴趣没有?我以前很有兴趣。”
  “我怕累,再说,一旅游回来,人晒得黝黑的,半年都白不起来了。”
  “那是健康美。”
  彭晓想保持苗条,马民也不想让自己身体膨胀起来。他们经常点了一桌菜,浪费一大半。吃过饭,两人又坐了会,这才走出来,街上下雨了。灯红酒绿的,但没有多少行人,车辆也不多。马民和彭晓钻进汽车,开着车在街上行驶着,目光却在寻找电影院或者其他漂亮的娱乐场所。马民很快就搜索到了一家霓虹灯闪耀的夜总会,但彭晓不同意在湘潭玩。她看了下表,已经八点多钟了。“回去罗,”她说。
  “今天晚上,我们在湘潭过一晚。”马民说,“先到夜总会听听歌。然后再……”
  “喂,”她打断他为他俩设计的活动,“你要晓得,我还没离婚,在家里还有一个男子汉罩着我的。你没搞错罢?”
  “你不是说你向你丈夫提到过我?你就说和我在一起试试他的态度也好么。”
  “不行罗,真的不行。我很少超过一点钟回去。你莫逼我好不?”
  马民怀疑她根本就没跟她丈夫说起过他,他甚至怀疑她跟她丈夫说起他时,说不定还是用一种嘲弄的口吻。马民又一次感到自己为她做得太多了,而她却从不愿意为他呆一个整夜。她和她丈夫的约法三章就那么牢不可破?“你真的要回去?”马民审视着她。
  “当然要回去。”她知道他的心情,马上找了个解释她要回家的理由,“马民,你现在并没离婚,而我也没跟丈夫离婚,我现在还是他的妻子,当然不能违背他的要求。”
  “别再说空话了。”马民感到血往上涌,“回去就回去,我们是两只迷途的羔羊。”
  “我们不应该是羔羊罢?”她笑笑说。
  “我是羔羊。”马民强调说,掉转车头,朝来的路上奔去。由于下着雨,汽车不敢开得太快了,怕紧急刹车时不能制动。她连和我呆一个整晚都不愿意,她口口声声她丈夫不是人,不珍惜她。
  可是她连破坏他规定的“一点钟回家”都不敢,这真应了那句“你越坏女人越爱你”
  那句话。她是缠着我玩,她心里绝对装着她那个把性看成打麻将一样大家玩玩的丈夫。
  上个星期二的中午,两人走进招待所的那间房里便赶忙洗澡。马民迫不及待地洗完澡走出来,彭晓正坐在沙发上梳理湿头发。马民捧起她的脸蛋吻了吻,搂着她到床上,Zuo爱时,两人谈到了她丈夫,她两眼发亮地说:“我丈夫是个开放得让我都想不通的人,在性方面的思想,比好多男人起码先进一百年。”
  “提前进入了二十一世纪罢?”马民很高兴地调侃道。
  “应该可以这样说罢,他说我就是一个星期换一个男人,他都不在乎。”她笑笑,看着眼睛瞪得老大的马民,“我当然不会这样感情泛滥。除非我喜欢的,除非我愿意。”
  现在马民想来,觉得她对她那个与她公平相处的丈夫,其实是充满了爱情和钦佩心理的。她丈夫捧着于人方便自己方便的生活态度,在外面力所能及地猎取女人,对她放宽尺空。而她和他不过是“除非我愿意”,一种彼此快乐的游戏,但是这游戏规则却是建立在她丈夫规定的范畴里,丝毫也不可能突破。双方都遵循着那个避免双方忘乎所以的什么约法三章。马民觉得自己想清自了。“你其实是个很冷静的女人,”马民说,看她,“你一百个不是那一种一旦感情爆发就不顾一切束缚的女人。”
  “你也许说对了,我可能是那种其实对一切都很平静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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