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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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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受伤了。”
  我歉然笑道:“本王鲁莽了。闻说将军武艺精湛,早想一睹风采,今日冒险一试,果然不凡。”
  司马景微笑道:“宇文灵殊这样的猛将都折于阁下手中,在下也由衷佩服。不过在下此来,是要与真正的燕王谈判,阁下似乎不是。”
  我心道司马景果然目光如炬,怪不得江原不肯上前。转念一想,坦然笑道:“司马将军果然智慧过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管是谁来,今日的谈判结果都会有效。”说着卸下身上银甲和长剑,露出里面的淡紫色猎装。
  司马景一笑:“阁下既有诚意,司马景怎能不相陪?”也脱掉铠甲,解下腰间的军刀,并不肯占半点便宜。
  我不由心生佩服,从马鞍旁拿下酒袋和酒碗,笑道:“能与司马将军把酒相对,当是平生幸事!”说罢席地坐在岸边刚冒新芽的草地上,斟了满酒道,“请!”
  司马景接过酒碗,微微笑道:“早在得知越魏两国联合对赵之时,我便曾想,有没有机会与南越凌王结识。没想到当时夙愿,却在今日得偿,更有机会与之一试身手,司马景幸而无憾!”
  我这才真的吃惊,听他语气中并无试探之意,显然已经确定。酒到嘴边,谨慎地压低了声音:“司马将军从何处看出我是越凌王?难道是因为在下的口音?”
  司马景目中神光闪动,脸上带着几分平和的笑意:“不止为此。阁下开口之前,我心中便有了定论。这个年纪,这样狠辣高超的枪法,只一出现便夺人心魄的凌厉风格,除了南越凌王,还能有谁当得我长矟回击?何况阁下眉宇间那股江南特有的灵动,与北地男儿的刚毅沉重截然不同。”
  我听他说完,心中奇异地没有丝毫别扭,只是觉得钦佩:“若是别人当面说这些话,我定然不屑一顾,可是此话由司马将军说出,赵彦只觉不胜荣幸。所谓英雄识英雄,大抵该当如此。司马将军,且不管赵彦现在是谁,我真心交了你这个朋友!”举起手中酒碗,仰头饮尽。
  司马景笑道:“天下英雄能得几人,有缘相识自当倾心相待。”他同样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时却道,“此酒不够浓烈,我有随身赵酒,你可愿与我共饮?”
  我击掌而笑:“既有好酒,司马将军岂能独享?”
  司马景立刻招手示意,命手下拿来一囊赵酒,亲自倒上,再次与我饮尽。
  我擎着酒碗,与他谈起用兵之道:“司马将军以为,两军对决,胜者何因,败者何由?”
  司马景想了一会,微笑道:“我自十六岁带兵,至今二十余年,提起取胜时的心得,不过三个字,那便是:少出错。”
  我点头赞同:“这道理虽然朴素,却实在是战场真谛。反过来说,若是一方败了,不外乎失误频繁,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忽然笑道,“照司马将军的说法,两军对决,比的是失误多少了。”
  “自然,没有破绽,便无从下手,只能伺机以待。”
  我目光微闪:“将军看来,魏军破绽在何处?”
  “魏军破绽,在战线冗长,时久必不济;在越魏联军面合心离,互断后路;在魏军主帅受伤,军心不稳。”他淡然笑道,“我没料到的只有一点,只这一点,足可致命。”
  我低低一笑:“实不相瞒,我能在魏军营中纯属偶然,与南越全无关系。目前除了司马将军,我未对任何人坦诚身份,魏军营中,只有军咨祭酒凌悦,没有越凌王赵彦。今日冒燕王之名前来相见,在这一刻,我便是燕王江原。”
  司马景没有多问,只是举起手中的赵酒:“不管你以何种身份出现,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我只希望赵军还能多撑一刻,像以往那样逼迫魏军退兵。”
  我看着他:“将军再世吴起,为何突来颓丧之言?”
  司马景笑道:“大势所趋,当局者也未必无察!阁下身在局中,应当感同身受。”他仰头喝酒,清冽的酒水沾湿了胸前衣襟。
  我默默饮了一口酒,只觉烈酒入喉,突然变得辛辣无比:“既然明知如此,将军何不——”
  “司马景谢你不提尴尬之言!”我要出口的话被司马景突兀地打断,他温和的眸子蓦然犀利起来,站起身,扔掉了手中酒囊:“今日交谈便到此为止,我来迎回宇文灵殊,有何条件,请一并告知。”
  我明白谈话已经无法进行下去,放下酒碗道:“其实将军已经与我交换了条件,你现在要人,我立刻命人带来。”说着向山丘那边吹起了号角。
  不一会只见五百名燕骑军飞骑过来,江原一身黑衣驰骋在最前面。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命人把宇文灵殊带过来,亲自为他解了穴道,冷笑道:“宇文将军,这半月的照顾多有不周,还请包涵,欢迎将军随时再来做客。”
  宇文灵殊冷冷眯起眼,有些敌意地看着他:“阁下还没有资格与我说话。”
  江原嘿然一笑:“那么将军请便吧,燕王殿下与司马将军的谈判结束了,我想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宇文灵殊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江原不答,转身退回燕骑军中。司马景专注地看着他,江原镇定自若,好像没有觉察。
  宇文灵殊冷冷转向我,“燕王,你是在欺骗我么?你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名正言顺来见司马元帅?”
  我把弯刀还给他,诚挚道:“我愿识天下英雄。”
  宇文灵殊眸子更加冰冷,他取过弯刀,一声不响地走进赵军之中。立刻有人为他牵过马匹,他头也不回地跨上马,扬鞭而去。
  司马景笑着看我一眼,意味深长:“多谢,司马景何敢当此殊荣,几句话换得一员大将归来。” 翻身上马,目光落在江原身上,“今日同时见到两位当世英杰,虽死无憾!燕王殿下,既然你已伤愈,改日战场之上,期望还有机会与阁下一决生死!”他抬起右手,几百名赵军追随他身后,循着宇文灵殊离开的方向渐渐远去。
  江原埋怨道:“司马景是个人精,早说不让你冲动,被他认出来了。”
  我摇摇头,意兴阑珊道:“怎么也瞒不过,在这人眼里,什么伪装都无所遁形。”
  江原皱眉想了想:“幸好他不屑于背信弃义,否则不动声色地将你我一网打尽,现在魏军还不乱成一锅粥?”
  我瞥他一眼:“少来,宇文灵殊还在你手中,燕骑军和你那一万援军也不是吃素的,司马景不会不顾宇文灵殊的性命。”
  江原笑道:“这叫兵不厌诈,防患于未然。你以为司马景真的只带了三百人?我们若没有这一万军队坐镇,定会被他吃得骨头也不剩。”随手搂住我肩膀,“不过总算把宇文灵殊这个包袱甩给司马景了,宇文家的人真是到哪里都是祸害。”
  我长长叹一口气:“司马景好像已经猜到了我们的用意,但这一切却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知道陈熠最终会不会放过他。”
  江原注意着我的神情:“我在山上看你们聊得挺欢畅,你没有乘机劝降么?”
  “试探过,可是被他打断了。我突然明白,他从一个士兵累功至上将军,所有的荣耀都是赵国给的,其间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赵人眼中早已是军神的象征,对这样的英雄,名节比性命重要。劝降的话,连听一听都是侮辱,我又怎么忍心玷污他的清白?”
  江原沉思一阵:“我不能用他一个人的清白,换来几十万魏军将士的灭顶之灾。司马景,他不降,就必须死!”
  我眼睛酸涩,视野突然模糊得厉害,好像刚才的酒气全都冲了上来:“嘿嘿,欲求清白而不得。死不投敌,活着变节,都是一样!到底哪一个结果更好呢?”
  江原低声道:“当然是活着更好,起码可以向人证实,让他们知道当初的错误。”
  我笑道:“是么?我只知道你首先要粉身碎骨,然后再一点点从这碎片上将自己重新拼凑。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这么做,因为这意味着整个人生都要随之改变,感情、抱负,你曾经执着的一切。”
  江原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凌悦,不要想到你自己,你跟司马景并不一样。”
  “嗯,当然不一样。”我靠在他胸前,抬头看天上飞过的鹰隼,“我不如他,因为他一直活得很真实,我却连坚持立场的理由都没有。报仇……我真的想报仇么?真的想抛掉过去的一切?”
  “你醉了。”
  “我好好的,只是有些……有些……”
  “明明酒量不行,为什么还要硬充好汉?”
  我想着反对,可是就这么突然睡过去了。睡梦中,好像被人抱上马背,身体摇摇曳曳地在风里飘荡,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我本没有这样易醉,可是赵酒的后劲出乎意料地大,明明只喝了几碗,却直到第二天走路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这样刚烈的酒,也许只适合司马景罢。
  江原逼着我睡觉,威胁说除非彻底酒醒,否则休想知道一丁点军政要事。所以当我得到最新消息的时候,已经距与司马景相见那日过去了三天。
  原来宇文灵殊回到赵营后,立即宣称染病,亲自赶到了长安,算是给了疑心不定的赵皇陈熠一个交代。有关宇文家投敌的传言渐渐消失,然而关于司马景通敌的流言,却开始像春天的野草一样疯狂滋长,到处蔓延。
  有人说,司马景与燕王见面以后,立刻卸下盔甲,五体投地,亲自敬上美酒,表现极其谄媚;还有人说,司马景故意让宇文灵殊被魏军俘虏,自己再亲自上门谈判,其实是借机向魏国示好;更有人传言,司马景公然对着燕王说赵国气数已尽,经不住时日拖延,所以他故意坚守不出,以拖垮赵国。而燕王对他许诺,只要赵国一亡,魏国会立刻为他开设“天命”上将军府,爵位与亲王等同。
  这其中最离谱的传言,莫过于“两王争马”的传说。据说宇文灵殊获救那一日,越凌王假扮作燕王前去劝降,被后来赶到的真正燕王识破,两位身份尊贵的亲王为了让司马景效命各自国家,出手比试武艺,大战三百回合,最终未分胜负,以致现在两国还在为此事争执不下。
  事情越传越离奇,细节越传越逼真,甚至有许多亲身参与此事的燕骑士,跑来向我询问真假。
  我按着尚在微微发疼的太阳穴,一拳揍掉了燕飞的头盔,骂道:“没眼的!哪个告诉你我是越凌王的?你家王爷落魄到人家帐下当祭酒啊?”
  燕飞从土里拾起头盔,咧着嘴傻笑:“凌祭酒你这样还有真点王爷的风范!你那一枪直戳司马景胸前,咱们兄弟可是都在山坡上看到了。你问问燕骑里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有几个能碰到司马景一根毛?”
  旁边的燕骑军跟着起哄:“是啊是啊!”
  “是个鬼!我一招就被人家卸了兵器,何时碰到他了?”
  燕飞眨眨眼,神秘道:“你们都不知道吧?有一幅对联,军里都传开了。”
  燕骑士都问:“什么对联?”
  燕飞摇头晃脑地念:“上联:真祭酒色诱宇文氏;下联:假燕王枪挑司马景!横批:舍我其谁!”
  燕骑士们异口同声地“哦!”了一声。
  燕飞摸着下巴憧憬:“老子也想枪挑北赵大小将军,色诱三秦俊男美女,哈哈!那一定过瘾得很!”
  燕骑士们又七嘴八舌地嚷:“凌祭酒,教教我们吧!”
  我忍无可忍,抡起剑鞘四面乱打:“你们有完没完?小爷不会!都给我滚!”
  很多人捂着屁股跑路,不忘回头:“凌祭酒,你不是越凌王,越凌王哪里有你这样威风八面,枪指四方!”
  闹到最后,我也不再否认,干脆一概认账,燕骑士们反而觉得没了意思,渐渐地也便不提了。
  恰在谣言逾传逾烈的时候,赵营传来消息,王乾的密信到了长安,陈熠终于无法坐视不理,下旨令司马景即刻返回都城。
  “司马景会就此回长安么?要不要再联系我们的人,从侧面——”负责管理谍报传送的时谦谨慎地征询江原的意见。
  “司马景现在不会回去。”江原笃定道,“不过,也不用再做什么了,现在刚刚好,很多谣言都是赵国人自己加上去的。”
  果然如江原所料,司马景没有回去,他对魏军展开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一时间,桃林高地战火纷飞。尽管江原已经下令魏军坚壁深垒,不与司马景进行大规模正面对决,很多时候却仍然不得不派兵还击。
  战火烧得炙热,然而两军真正的对决却在战场之外。司马景最后的努力,在魏军坚决执行的坚守策略下并没有收到太大成效。正如他所说,没有破绽的敌人是不可战胜的。江原不为所动,任凭司马景如何挑衅,宁愿损失部分兵力,也不肯与赵军决战。而赵军正在犯下一个极大的错误,这错误丝毫不以当事人的意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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