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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帅-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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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他的话,朱大夫先是诧异,这个少年人对医术如此如数家珍,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朱大夫的脸陡然由红转白。
  现在正是大暑时节,哪来的霜打之后的茯苓青?
  汗水从朱大夫的脸上不断涌出,把白胡子都弄花了,他终于脸色灰败道:“罢了!罢了!我行医数十年……终是做这一次假。只因我欠人的情,不能不报。”
  他重重磕下头去,白胡子仿佛瞬间枯槁:“大人明鉴,茶碗里不是茯苓青,是将人迷昏的苜蓿根。”
  场中一片哗然。
  “苜蓿根会让人昏迷至少整整一个时辰,所以君将军不可能在这段时间去杀人。”只见朱大夫朝堂上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你是受何人指使,要陷害君将军杀人?”苇沾衣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是……”朱大夫头上的汗水更多。
  “如实说来。”苇沾衣声音几乎可以算温和了。
  “是……”朱大夫抖索着嘴唇,正要开口,只见一群士兵拨开人群快步走到明靖远身边,朝他耳语了几句,明靖远神色顿时一变。
  “卓云的尸首不见了。”明靖远抬头道。
  意外一桩桩发生,座中官员和堂外百姓都反应不过来。
  “停尸的冰窖易出难进,石门大闸有九十二处机关,从没有出过差错,不可能有人潜入盗尸,”明靖远嘲讽的挑眉:“除非是尸体自己从里面走出来了。”
  “从里面走出来,未必不可能。”苏长衫沉吟。
  “你不要说得那么恐怖……”叶舫庭打了个哆嗦,躲在君无意身后。
  苏长衫平平道:“我想——卓云根本没有死。”

  二十四、胆色

  “有药名‘萳婇’,能让人闭气假死,失去呼吸和脉搏,但所有的感官都能正常活动——”苏长衫打了个哈欠:“所以,卓云才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那卓云人在哪里?”叶舫庭狐疑的盯着苏长衫:“你知道吗?”
  苏长衫不置可否,只等着朱大夫说下去。
  朱大夫的白胡子全被汗水弄花了,突然踉跄爬起来,一头朝明靖远手中的钢刀撞去!君无意霍然站起,瞬间已移身数步,二指握住刀尖。
  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明靖远的钢刀断为两截。
  朱大夫跌倒在地上,兀自颤抖。
  “朱大夫,”苇沾衣的声音清渺如自天外来:“不妨直言。”
  朱大夫满脸是汗,颤抖的眉毛似在下最后的决心:“是……是……”他咬紧牙关,终于脸色死灰的说出几个字:“……是苇大人你。”
  一句话如同惊雷,在座中炸开。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苇沾衣,只听苇沾衣弱声咳嗽:“你空口指证,有何凭据?”
  朱大夫伏在地上,久久不肯开口。
  “你如果真有证据,不妨拿出来;如果没有,诬陷朝廷命官,是杀头的大罪。”苇沾衣的声音虽然和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座中的气氛一时降至冰点。苇沾衣的神态清白,仿佛确信朱大夫在诬陷他。
  “三年前辰妃娘娘出宫省亲之时,曾微服到我这里拿过一贴打胎药。”只见朱大夫抖索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笺:“我知道这东西迟早会给我带来杀头之罪,本想一把火烧掉,但……终是没有烧。”
  朱大夫将发黄的纸笺颤抖呈过头顶:“这是从辰妃娘娘身上落下来的。”戚大人将纸笺接过来,念道:“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明显是……一首相思不得见的情诗。
  “苇大人。”看着纸笺的戚大人愕然道:“这……是你的笔迹。”
  人群中仿佛又投下一记惊雷——
  辰妃跋扈专宠,之前她劝皇上嫁公主到突厥,与此事已经隐有牵扯,只是无人想到她与苇沾衣竟会有染。
  “后宫乱政,历朝历代所不容!”明靖远愤然喝到:“辰妃娘娘竟敢如此大胆——”
  官员中不乏与纳兰家族走得近的,此刻都纷纷站起来:“此惊天之事,我等要立刻启奏皇上。”
  且不说叛国大罪,单后妃失贞这一丑闻……苇沾衣、辰妃和纳兰家族,在这一瞬间已毁入了无底深渊。
  一切似已水落石出。
  只听苏长衫打了一个哈欠,问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苇沾衣,你筹谋了这许多,原本为的,就是这最后一败吧。”
  —————————————
  苇沾衣原本气度清渺,听到这句话,突然浑身一僵。
  “女人虽然有时善妒,但嫉妒永远是弱者对强者发出的邀请。”苏长衫摇头:“辰妃要害君无意,最合理的解释,便是要对付君贵妃——她既已集三千宠爱在一身,荣宠正盛,实在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去加害一个不得宠的妃子。”
  他的话毫不留情,却如刀般剖析事实。
  “让一个三十年没有说过谎的老人,接连两次说谎,而且是嫁祸于人,”苏长衫言语中似有复杂的意味:“必有大恩,大情。”
  朱大夫伏倒在地泣不成声,只听苏长衫接着说:“一个能施与人大恩大情的人,却要行大奸大恶之事……你,何苦为一个女人,走到今天这一步?”
  苇沾衣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
  座中一片死寂,众人都反应不过来,只有苇沾衣撕心的咳声。
  “幕后的势力,如果真来自后宫,应该是这样一个女人——她的地位不会太低,否则不可能与君贵妃为敌;她在宫中应该并不太得宠,日子过得舒心,很难有这样的手法与狠劲;她在朝廷里应该没有多大的靠山,否则让在朝中为官的父兄出面,比她一个女人亲手操持这些要方便得多。”
  “一箭双雕的扳倒辰妃和君贵妃固然好。”苏长衫扶住担架的边沿:“如若不能——失宠的君贵妃不足虑,除去挡路的辰妃,才是关键。”
  官员们都惊愕的听着苏长衫说。
  “淑妃娘娘陆梧桐,出身江南小户,被皇上南下巡游时看中带入宫中,得恩宠不过半年,美冠长安的辰妃入宫之后,她即受冷落。”苏长衫扶着担架,吃力但缓缓站了起来:“没有深厚的家世,她在后宫夹缝求存,朝中唯一可以倚靠的,只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同乡。这个同乡四年无一日病假,无一张公文拖延,无一人弹劾非议,从七品国子助教做到二品侍郎。”
  他顿了顿:“你这样的钻营,二十八岁就累至咳血不治的境地。不能再为她出力,便用余生为她扫清所有的障碍。是与不是?”
  苇沾衣要的,不是胜利,而是这最后一败。
  苏长衫的智慧,君无意的威望,宇文化及的野心,阿史那永羿的宏图——都早已成为棋子。
  保证他这一局必败的,棋子。
  三枚假的将军令,一场荒谬的杀人案,不是证据,而是他留给苏长衫的漏洞——这是他毕生最后一局,要输得彻底,才能赢得通透。
  才能,万无一失为她铺出一条坦途。
  苏长衫缓缓道:“八年前在杭州,西湖舟上一青衣,是何等清风朗月的佳士,我童年时期开卷,一直以钟灵江南的大才子苇沾衣为骄傲。”
  苇沾衣浑身一震,死死抓住胸前的衣襟。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知道苏长衫为什么没有杀他。
  ——那时,士兵们搬大床进来时,牢门太窄,他向侧让过,身上一个香囊掉落,几片梧桐叶落在地上。
  那一刻,苏长衫已经猜到了他心中所图。
  与这样的对手交锋,如在悬崖上诵经,杀人只将刀锋切在人心上——苏长衫不杀他,不是手下留情;正如他不杀苏长衫,并不是因为仁慈。
  苇沾衣突然扬声大笑:“苏郎啊苏郎……看来我无论怎样高看你,仍然是低估了你……”他一边说一边咳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终还是你……”
  若他的对手不是苏长衫,没有人能阻止他走完心血所铸的一局残棋——
  在笑声中苇沾衣缓缓闭上眼睛,凋零似一片风中枯叶。目盲只是夺取双眼光明,绝望,才真正能夺取一个人的光华。
  苏长衫突然一把接住苇沾衣软倒的身体,手指触到他失明的眼中流下的泪滴。
  “幽人今夜误,立尽梧桐影……”乘月而下的回忆,将他一生所有痴恋的情怀,都站成了一树残影。
  苇沾衣的头向旁一偏——
  唇边的血已成了黑色。
  他在舌下藏了剧毒,说不出这一生的苦涩、等待与绝望,他在多年前,早已为自己作好了精心的准备。
  苏长衫吃力的将苇沾衣平放在地上,背影中有寂静的悲。围观的百姓中已有女子的眼圈红了,这样一个机关算尽的人,竟让人无法彻底的去恨——
  —————————————
  “圣旨到!——”只见人群分开两列,桂公公高声捧着圣旨赶了过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左翊卫上将军君无意,功高德广,特加封世袭太尉,赐黄金千两,即刻率军三万,平定突厥叛乱,钦此——”
  君无意跪领圣旨。
  “突厥大军在几天之内竟然已经到了长安城外百里,”桂公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皇上下令缉捕阿史那永羿,杀无赦,绝不能让他逃出长安城。”
  原来,这才是阿史那永羿的目的!
  他制造出这许多事来,一切的障眼法,都是为了大军的悄然行进。
  突厥大军的动作神速,君无意是见识过的。他们完全能在七日之内从丰州赶到长安,长枪直指大隋的咽喉。
  君无意不顾身上还有铁镣,立刻朝大堂外走,却突然止住脚步,回过头——只见一个栗子砸了过来——近十丈的距离,栗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君无意的右手上。
  相交十年,无需更多言语。
  苏长衫目盲仍能出手,内伤必然没有大碍。
  堂外阳光灼热,君无意朝已等候在外的将士沉声道:“韩参军,你增兵三千到北城门。”
  北城外是突厥随行驻扎之地,为防里应外合,这就是锁链最薄弱的一环。
  “是!”韩参军领命跃上马。
  一骑烟尘,长安动荡。
  “夏参军!”
  “在!”
  ……
  “卫校尉,你率骁骑十二营分散到各街巡查,昼夜轮换。”
  “是!”卫矛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最精锐的骁骑十二营,不是守城门,而是在各街巡逻,君将军有何用意?
  ———
  夜幕迟迟降临,迎宾客栈内,六亦指着地上堆着的十多坛烈酒:“骁骑十二营把整个长安城守得滴水不漏,我们没有下手的地方。”
  “落月痕”不仅是烈酒,还可以做火引,只要点燃一间平房,长安城内横平竖直房屋相连,不怕一场大火制造不出动乱。
  “汉人太奇怪了……”五湖忧虑道:“经过这次的风波,换作我是皇帝,就算不夺君将军的兵权,也不敢再放心让他来统帅城防,把整个长安交给他了。”
  九州冷笑:“这无可奈何的信任里,又有多少恨意?”
  在整个大隋朝,再没有任何人能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将一切安排到令对手进退维谷。
  隋炀帝,若有一点犹豫而启用他人,他现在就已败了。
  “十岭去哪里了?”四海突然问。他们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
  “九州,你去外面找人。”阿史那永羿果断道。
  夜色的大幕正徐徐拉开,那些隐匿在黑暗中的,潜伏已久的火与血,终要焚身成陨石划亮整个天际。
  “谁?”只听五湖一声厉喝。
  “别拿枪,黑乎乎的扎错人就不好了~”房门口传来女孩笑眯眯的声音,五湖警惕的握紧了手中的枪,只见墙外先是探出一个脑袋,随即是一个轮椅。
  五湖差点失声交出来,是他!
  十四银影骑立刻围在阿史那永羿身前。他们一旦握紧了枪上的杀气,空中仿如铜墙铁壁。
  “不要这么紧张……”叶舫庭连连摆手:“大小姐我的武功虽然高强,但一个打你们十五个,还是谦虚的说,打不过。”
  她指着苏长衫:“至于这家伙,现在连动一动都很迟缓,你们只要一个人招呼过来就能解决他。”
  说话间她摸出几颗瓜子,房间里响起了清脆的磕瓜子声。
  十四银影骑无法不警惕,竟然有人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若他们身后还跟了隋兵——
  “我到这里来,没有人知道。”苏长衫的眼睛看不见东西,却看得透对方的心思:“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他说得如此清闲,仿佛确信自己能说完这几句话。
  “大隋文皇帝先后以安义公主、义成公主嫁予启民可汗,仁寿元年文帝亲率军北征,帮助启民可汗返回北方。大隋与东突厥的交情,不浅。”苏长衫平平道:“是什么原因让你决意进攻长安?”
  阿史那永羿似笑非笑,声音似玄铁切岩石,冷峻清晰:“是隋帝不守信诺,只给我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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