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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醒, 在城市高楼的缝隙中无声叹息,无声滑落。安萍笑道:“知道我们在哪儿吗?”酡馥先是瞪眼张嘴,后来还是反应过来了:“我知道这个地方!十字街头的老梧桐还在,梧桐树下曾经有排灯箱广告,有飞燕打的香波广告。” 中外合资的洗发香波,天蓝色的湖水,牵牛花藤的秋千,秋千上的女孩回眸巧笑,幽黑的长发像山林的瀑布。酡馥还记得:“那年我还在读大学,寒假回来时,你们特地带我来看广告。”
又叠回到过去的时光,飞燕舞校没毕业就去了娱乐公司。那时候的飞燕还是养在小巢里的嫩鸟,两百块钱的一个广告就让她欢喜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广告照被加了工,做成了灯箱广告,立在市区最繁华的街头,同万千的灯火照亮了城市的心和夜。一转眼城市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流年似水,卷远了所有人的的记忆。安萍闲闲地笑道:“现在的飞燕大不同,随便一个代言,广告就是上百万。”酡馥叹道:“这世上能飞得出多少飞燕,后面的血泪谁看得见?” 安萍还是羡慕:“脸蛋长得漂亮,唱唱歌,跳跳舞不就成了,我要是生个漂亮女儿多好。酡馥你老公那么帅,生个女儿像他,你也有机会当星妈。” 酡馥听了只是摇头,她又想起鲍国曾经说过的佛经: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人世无常,如梦幻泡影。
酡馥没有告诉安萍:鲍国是个佛教徒,为了潜心修行,换了工作,从高薪换到低薪,他心甘情愿。国内的经济蒸蒸日上,人们最关心的就是挣了多少银子,像鲍国这样的“火星品种”还是不要拿出来现眼。安萍见酡馥长久不出声,有意按了一个键,音乐台的声音响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比奶糖还甜腻:“你从来不知道,我的爱有多真,你从来不知道,我的情有多纯,少女的心啊,像水晶一样透明。。。。。。” 安萍对酡馥笑道:“你听得出是谁在唱吗?是飞燕的声音。”酡馥忍不住笑起来:“她还唱这样的歌:我望着你的眼,你拉着我的手,我和你呼吸到地老天荒。”
两人正笑着,安萍的手机响了,是孟穗的声音,呱呱啦啦地叫着,像受了莫大的冤屈,酡馥坐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孟穗昨晚上网闲逛,进了母校的网站,发现飞燕被评为杰出校友,简介里多是浮夸之词,都是贴她的金,什么聪明过人,什么理想宏大,这些孟穗都看得下去。“但后来就看不下去了,她居然说她考上大学也放弃了,为了心爱的艺术事业,当年上线没去大学的,全校就我一个人,学校怎么也跟着她一路撒谎?”
酡馥把电话抢过来,笑着劝道:“你怎么还看不惯,都什么年代了!想不想听飞燕在唱什么歌?”她把手机又递给了安萍,车内飞燕的歌声还没有断,袅袅依依地响着,安萍和孟穗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女人的空话。酡馥无意碰了一个按钮,车窗哗啦啦地打开了,汽车的高音喇叭,商店门口的音乐,人的说话声和笑声,城市的各种声音都涌进来了,交叉着,重叠着,又各自为政地响着。
(26) 夏家农庄
酡馥从中国回美后,心思纷繁,象乱云在眼前飞渡,耳朵里依然还响着城市的喧嚣。她对鲍国说:“我终于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回国。”这次回国,所有的旧事,愉快的,痛苦的,不痛不痒的,她又走了一遍,人家的故事,稀奇古怪的,悲伤欢喜的,她看了,听了,感概了。
“佛经说得对:三界无安,犹如火宅,人世无常,如梦幻泡影。” 她对鲍国讲了飞燕的故事,孟穗的故事,安萍的故事,但最让她感触万千的不是她的朋友,是安萍前男友金政的老婆。她说:“你想象得出来吗?那本是一个有福报的女人,一个活在人间天堂的女人,一夜间,丈夫和哥哥全进了监狱,爸爸气死了,妈妈气疯了,生出的孩子又是个死胎。你说她的世界是什么,她的世界是人间地狱!”
鲍国永远都是那么宁静祥和,他说:“佛教讲的六道轮回,一天道,二修罗,三人间,四畜生,五饿鬼,六地狱。众生在六道轮回中生生死死,来来往往,如车轮的回旋流传,周而复始。六道之中,天上最好,天人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天人也有死去的一天。六道之中,地狱最苦,悲惨得没有尽头。我们所处的人道,要历经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不如天道享福,但人们正是因为受苦才有所悟,为自己选一条光明的路。”酡馥说:“你总是说人世苦痛难忍,我终于相信了,人间有天堂也有地狱。”
鲍国说,所谓的六道在人间都有,有的人平安顺利,日日快乐逍遥,正如享福的天人,有的人被关押折磨,那些在秘密监狱受苦受难的犯人,他们的生活跟地狱众生又有什么区别?看看那些卖身为隶奴的,如同牛马一样被人驱使,还不如有福报的畜生,比如有钱人家的猫狗。那些心眼多,满肚子坏水的人,像不像鬼道跑出来的众生?酡馥又问起修罗道,鲍国说:“你看当今那些好战的人。”酡馥问:“难道那些战争贩子不下地狱?”鲍国说,那些人或许干过大善业,为自己国家的人民所崇拜,甚至拜为天神。酡馥笑:“依你的逻辑,发动911的魔鬼拉登,可能上天当修罗,而不是下地狱被烈火焚烧。”鲍国说完全有这个可能,因为修罗恨心很重,他们本领高超,与天斗与地斗,越斗越快乐,在天上也常常兴风做浪,总之不是善类的天神。
酡馥这次发现,同鲍国谈经论道是件很快乐的事,过去经历的困惑缠绕,那些山重水复,如今都阳光普照了。她提起自己曾经当过枪手,帮人家考托福,考GRE,改成绩,改履历,还得意得很,其实干的是另一种欺瞒盗窃,像行走在阴暗角落的鬼魂,见不得阳光,“真的,同鬼有什么差别呢?” 她说。后来被贾基骗钱骗感情,“以为自己多委屈,还不是自作自受,遭了现世恶报。” 当然贾基的报应更惨。还有金政,金政野心过大,以为有更美的前程,更好的命,移情别恋,黑着良心抛弃了安萍,由此种了恶因,他怎么会想到,转头没三年,恶果就在眼前。再说孟穗,一时糊涂心急,贪了不该要的东西,结果人输了,财掉了,也是自食其果。看来佛门里的因业果报;确有道理,不爽毫发。再细细想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想人生如戏,想人生无常,想飞燕如今的辉煌,想她的老情人早成了鬼魂,想孟穗当初在外贸得意洋洋,要不完吃不完,如今外贸公司早衰成了秋天的苦瓜,因为垄断灭了,每个企业都有外贸权。想王飞飞貌美如花,“王爷”威霸一方,因为没走正路,最后双双都吃了狱饭。鲍国说:“这就是人世的无常,人生短若尘露,何必要去追名逐利,比如那些刹那的繁华。”
白云浮游的蓝天下,湖水更蓝了,那种明亮纯粹的幽蓝,是没有瑕疵的宝石。湖边一栋漂亮的豪宅,是酡馥好友苏琴的家。苏琴的老公在北京做大生意,一年几千万的生意,钱虽然多,但夫妻常年分居,总不是一件美满的事。苏琴因为寂寞,常把教堂的人约到家里开PARTY,酡馥当然会去,但她拖不动鲍国。她说:“你去看看吧,那可是真豪宅。” 豪宅建在三面环水的半岛上,所有的房间都面水,卫生间的窗外也是浩瀚的湖水,在阳光下蓝得纯粹而深远。你坐在马桶上也好,泡在浴缸里也好,都可以欣赏画一样的风景,望不了边际的水面上,翩飞着红的白的蓝的鸟。 鲍国说:“豪宅再美,在我眼里也是不安的火宅。”
鲍国这个周末却破了例,与酡馥一同进了苏琴的豪宅。为什么?苏琴的一句话:“鲍国,我给你找到两个同修,夏家夫妇也是佛教徒。”夏家夫妇曾经不信佛,自打二十年前独生儿子生病去世,二人悲痛欲绝,回国散心时,在佛教胜地五台山皈依三宝 ,入了佛门。入了佛门并不等于彻底出家。假日结束后,他们依然回美国工作,只是饭桌上再也没有肉的味道。
红玫瑰的浓香在风中低唱,绿茸茸的青草一直染到蓝色的湖水里,天边一群大雁,带着霞光飞了起来,酡馥很怡然,感觉自己站在一轴长长的流彩的动画里。几个人在草地上打排球,看的人比场上的人还激动。而酡馥却喜欢看苏琴邻居家的水上飞船,那种船开着开着就上了天,成了飞机,飞机飞着飞着,又下水成了船。酡馥靠在鲍国的胸前说:“你看人间多好,人多快乐,可以下海捉鳖,可以上天揽月。”鲍国说:“这种快乐不过是水中映月,到底靠不住。”“确实靠不住,生死疲劳,我早就倦了 。”这是夏先生的声音。
夏家夫妇就这样同鲍国结了缘。夏家夫妇是对退休的教授,十二年前买下一个农庄,农庄占地四十英亩。鲍国自打认识了夏家夫妇,三天两头总往农庄跑,不仅仅是同修间的谈经论道,共持共诵,鲍国还在农庄干农活,耕地,除草,撒种,间苗,设计自动灌溉系统,给果树剪枝,但不杀虫,不打农药,因为是佛门弟子,不杀生。酡馥问:“那你种菜吃菜,你就狠心杀了土豆一家,杀了白菜一家。”鲍国笑道:“植物只有生机,没有生命,你砍了动物的头,头能再长出来吗?但你砍了果树的头,果树明年会长得更好。这就是区别!”
每到诸佛菩萨圣诞日,夏家夫妇总会大摆素宴,邀请当地华人。苏琴和她的教友早盼得眼睛发红,他们不信释迦牟尼,不信观音菩萨,但他们喜欢夏家农庄的新鲜瓜蔬。七月的农庄,天蓝得发紫,阡陌纵横的农田间,几畦韭菜绿得鲜亮,四五排紫豆,刀豆,绿豆,结得铺天盖地,一路的黄瓜,西瓜,冬瓜,葫芦瓜,众人一眼一声惊叹。惊叹声还没有落,苏琴的车子载着众人已经滑进了果林。满眼满面的万紫千红,谁会想到夏天也会有这么绚烂的色彩,金红金黄的桃子和梨子,粉红蓝紫的美国李子,蓝莓和红莓在竞争着,看谁比谁妖艳,她们当然比不过招摇的红樱桃,那是怎样的烂漫和娇艳,酡馥对鲍国笑道:“这是一树美丽的果报,可惜不在我们家。” 鲍国说:“我们家会有美丽果报。”
客人的车都停在果林的尽头,他们的眼前是碧波荡漾的湖水,湖中浮着一个小岛。鲍国和酡馥都上过岛,岛上林木苍翠,百鸟和鸣,像人间的天堂。岛上还生有灵芝,有的赤红,有的紫黑,夏家夫妇每年都会采集灵芝,把晒干的灵芝寄给国内的佛教组织。苏琴说,她去年夏天上岛采过灵芝,但是夏家夫妇不准打鸟吃鱼,他们划船时看见水鸟吃鱼,但是他们不能吃。为什么?夏家夫妇是这样解释的:动物愚痴,所以互相残杀,所走之路无不血光四溅,人是有智慧的生灵,仁慈而庄严,应该行光明的正道。苏琴笑道:“我们是吃肉的人,都不是行正道的人。”鲍国说:“你错了。”
进了夏家夫妇的门,来来往往的都是食客,那些占便宜的家伙,酡馥不喜欢他们,春天他们会来夏家农庄挖竹笋,又绿又肥的豌豆尖当然不会放过,还有嫩红嫩红的春椿芽;再等几天,草莓就红了,蚕豆就熟了。他们都说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樱桃,李子,蜜桃都结果了,红的紫的,黄的粉的,眼前那个斑斓,那个气势,兴奋了多少人的心,陶醉了多少人的眼。
夏家夫妇总是说:“笋子很鲜,对吧?樱桃很甜,对吧?蘑菇很香,对吧?老天既然给了我们这般丰富的食物,我们没必要再吃动物的肉,是这个道理吧?”夏家夫妇自从儿子去世,信了佛教,厨房里再也没有肉的影子。
没有肉的一日三餐依然是美味佳肴,蒜香豆腐,葱爆香菇,芝麻红薯酥,花生红豆泥,凉拌的豆皮和凉面,光佐料就有七八种 ……油辣子是刚出锅的,香菜和小葱是地里刚采来的,榨菜粒,芝麻酱,花生酱,姜蒜水都是夏夫人亲手调制的。如果客人多,夏夫人会烤几大盘核桃奶酪糕,众人一边吃一边笑:“你说你们吃素,那蛋糕里面的鸡蛋算是素吗?那可也是生命啊!”夏先生不慌不忙地说:“如今的鸡蛋都是来自养鸡场,孵化机里出来的鸡蛋没有生命。”夏夫人在一旁接口:“我们平时也不吃蛋和牛奶,只是请客时用,喝豆浆比牛奶爽口多了。”
鲍国告诉过酡馥,夏家夫妇前几年吃素还花样复杂,现在的餐食极其简单,蔬菜全是水煮,起锅放一点酱油而已,连油都省了。那些美味的素食全是待客而备,他们最近也跟着鲍国修过午不食。酡馥边听边皱眉头:“虽然佛祖很智慧,我还是不想当他的徒弟。”鲍国笑道:“谁勉强你了?”
苏琴早说过,先前从来不知道阿弥陀佛的圣诞日,如今早买了本旧历,把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