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个是演戏的人,一个是生活的人。
又是一个下雨的周末,酡馥不想去教堂,鲍国问:“要不跟我去夏家农庄?”酡馥摇摇头:“我这一去肯定影响你们的打坐念经。”鲍国说我们不念经,我去测试刚设计好的灌溉系统。酡馥还是摇头:“你自己去吧,我在家看电视,飞燕演的尼姑,孟穗说演得棒极了,看得她泪水涟涟,都想出家了。”“这么厉害的演技?”鲍国笑道:“再怎么样也脱不了尘世的熙熙攘攘,你还是跟我走吧。”“我不跟你走。”酡馥把鲍国推到门口:“我是不想麻烦夏夫人,你们三个在一起,什么话都说,吃什么都简单,我这一去,夏夫人又是核桃糕,又是香菇,乱忙一阵,耽误你们的修行,我反过意不去。”
鲍国只好一个人去了。酡馥便上网下载飞燕的电视,飞燕还没现身,电话就叫了,酡馥以为孟穗要来和她谈感想,结果是苏琴。苏琴在电话那头又哭又骂:“那个王八蛋休想废我,老娘飞到北京去把他修理成公公。”苏琴的老公在北京包二奶早已不是秘密,大家都当他在外面玩玩彩旗,自家的红旗肯定不倒,肯定不换。哪料到这家伙坏心藏得深,见孩子都上大学了,没有后顾之忧了,要改朝换代废皇后了。酡馥劝苏琴算了,酡馥说:“只要钱到位,放他一马吧,你一个有钱的富婆,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但苏琴很悲愤,她想不通。“当初他追我的时候,是个什么破玩意儿,比猴子还无赖,赖着我嫁给他,还不是看我爸爸是厂长,我们一结婚,他就公派到外地去学英语,后来出国申请,办护照,美国的机票,哪一样不是靠我家?”
苏琴眼睛鼻子全是浓烟,一声声泪述苦难革命史,过了几天自己都烦了,她似乎想通了,打消了奔北京大闹的计划。“没意思。”她对酡馥说:“闹一场还不是丢自己的脸,就当那王八已被人煮了。”但她还是羡慕酡馥:“你看你家鲍国,多好,正正派派的,学佛的男人没有歪心烂肠子。”酡馥笑了笑,有一些话又湿又滑,在舌头间打转,最后还是吞了。
这个周末真是忧郁死了。苏琴人虽然走了,但留下来的怨气还在室内翻滚。酡馥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应该跟鲍国去夏家农庄,可是又不太习惯他们念经,念阿弥陀佛,一念就是两个小时,看他们专注的样子,自己却走不进去。鲍国总是说,缘分还没到,缘分到了就进去了。酡馥左思右想,各种念头翻飞起伏,电话响了,她以为是孟穗,没想到是安萍的长途,说的是孟穗的大事:“孟穗老公前天英勇就义了,说是被公司炒了,他想不通,拿了一把枪去办公室狂扫,最后自己也吞了子弹。”酡馥眼前一阵黑,一阵黄,半天吐不了一口气,安萍还在嘴舞舌翻地感慨:“孟穗没有告诉我,是她妈妈告诉我的,要我们去劝劝她。酡馥你离她最近,你是不是开车过去看看她?”
酡馥知道孟穗的性格,个性强,爱面子,最恨在人前展示伤疤。丈夫出了这样的事,她虽然哭肿了眼睛,但两个星期就站了起来,把凄风苦雨挡在外面。她后来主动告诉酡馥,声音缓如细水,像在说人家的故事:“好在我还年轻,我们又没有孩子,我可以重新开始。”只是这加拿大,孟穗不想呆了,“好山好水是人家的,我拿了绿卡还是当客的感觉,我想回家!”
孟穗那一句“我想回家!”一直蹲在酡馥的胸口,像一头阴森的黑猫,赶都赶不走。鲍国对她说:“有一天我们都要回家。”酡馥说:“我知道你的家,是在西方极乐世界,但是去的日子还远着呢。”鲍国问她:“你还留恋这个世界?你没看见你身边发生了多少事?”酡馥一下跳了起来:“你可别走孟穗老公的路。”鲍国摇头:“我怎么会走他的路?我早对你讲过,佛教反对自杀,自杀是很大的罪,死并不能一了百了,精神和肉体极其痛苦,苦过人世间种种煎熬。”酡馥便点头:“千万别死,还是活着好,人间多好,蓝天白云,花美果甜。”鲍国说:“人间再美,也是刹那繁华。”酡馥笑道:“我发现佛教很智慧,但是也很消极,动不动就是苦啊,无常啊,瞬间即逝啊。”鲍国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孟穗海归没两天,就隔山隔海传来一个惊天的消息:“安萍被双归了,她本来都快升局座了。”酡馥忽然想起多年前的金政,有一种天摇地晃,时光错乱的感觉。”孟穗继续说:“安萍能有什么大错?只是运气不好站错了队,上面的人被对手扳倒了,她只有当菜板上的冬瓜。”酡馥想起上个月安萍还在同情孟穗,孟穗一回国便哀叹安萍,还不知道自己何时也有被人哀叹的时候。鲍国听了酡馥的感慨,面容平静,声音更平静:“你忘了你上次说过的话? 佛教动不动就是苦啊,无常啊,瞬间即逝啊。”
29 果报
酡馥有些呆了,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安全?鲍国神色庄重忽然说:“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不要伤心。”酡馥吓了一跳,好好的一个人,又不是蔫老头,怎么说走就走?鲍国笑道:“如果有一天阿弥陀佛来接我了,我不会犹豫。”酡馥笑道:“我倒是想看看,阿弥陀佛怎样接你,我们感情好,问他可不可以搭上一个我?上西方的路上还可以作个伴儿。”鲍国还是很认真的模样:“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鲍国没有开玩笑。有一天他真的走了,那是一个清晨,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香,浓烈芬芳。他面朝西方,盘腿而坐,悄无声息往生了,圆寂了,成菩萨了,酡馥只有相信他去了极乐世界。过了很多天她才想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有先兆的,鲍国并没有给她突然袭击。她不敢回想最初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静如止水,一会儿悲伤绝望。她听见苏琴的声音像一颗闷弹响在她的身后:“这样了结最好,他上天堂了,你拿保险了,每个人都欢喜。我家的那个王八要是也去当菩萨多好。”紧跟着是一群女人附和与赞同的声音,她们似乎希望和酡馥交换一下,然后感慨自己生命中恐怕没有这样的运气。
酡馥恍恍惚惚过了一周,夏家夫妇把她接到农庄。“我们答应过鲍国要照顾你。”夏夫人说。酡馥听了,一阵心酸泪落,看来鲍国确实有预谋离开了她,那个极乐世界,无比殊胜,他一直心驰神往,她算得了什么?夏先生说:“鲍国往生三天前就预感了时辰,他告诉了我们,我们都为他高兴,好难得的机缘!临走的那天,我们一直在为他助念。”酡馥奇怪了,她问:“鲍国临走那天,你们并没出现啊?”夏夫人说:“我们在家里为他助念,他能感应到。”酡馥叹道:“他能感应道,可我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还是没有缘分。他临走三天前说过,我要回家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还只当他开玩笑。” 酡馥记得,她当时正在追飞燕的电视连续剧,飞燕扮的老尼姑坐化了。提起飞燕的尼姑,孟穗还说过一个八卦,那导演嫌飞燕的尼姑坐化时不够庄重神圣,卡了无数次,可飞燕就是找不到那种“万缘放下,求生净土”的感觉,导演火了:“我看你演妖狐狸,坏妖精,感情来得比烈火还快,换成了尼姑你就萎了。飞燕哼道:“你就别让我这个样子死去,干脆改剧本让尼姑偷情,在床上快乐死去。”酡馥记得当时自己手握话筒,笑得像个不倒翁。鲍国正在一旁修空调,只是不咸不淡说了句:“人要修身养性,千万不要造口业。”
酡馥心想:莫非自己真造了什么口业,老天给他警示,让鲍国活生生地离开了自己。鲍国已经走了,肯定不可能喊他回家吃饭,不过她一个人也得睡觉吃饭,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她对夏家夫妇说:“我该回去了,也该上班了,公司里好多事情要处理。”夏夫人说:“等过了这个周末再走行吗?”然后又加重了一句:“是鲍国嘱托的。”
酡馥的手机响了,是苏琴颤栗的尖叫声。酡馥的家已经不存在了。那是个周六的上午,天异常的晴朗,云都没有,一架私人飞机却在天空失控,直直下落,落在酡馥家的楼顶。一声巨响,一片浓烟和火光,房子成了火宅,幸好房子没有人啊!所有的人都这么说。苏琴还在尖叫:“你知道是谁的飞机吗?是我邻居家的!”酡馥想起了,那个夏天在苏琴家的湖边,玫瑰香浓,天蓝水蓝,她喜欢看邻居家的飞机,上天是飞机,下水就变成了船。酡馥想着想着,一阵心惊胆落,她对苏琴低喊:“星期六的十点四十,平时这个时候,我和鲍国都在家啊!”苏琴安慰她:“别怕别怕,你还活着,还没有上天堂,拿了人寿保险,马上又拿火灾保险。你这个小富婆!只要有钱,人间也是天堂。”
浓烟还没散尽,满目凄凉的废墟,酡馥不敢看,但她还是看见了,断壁残垣后的那棵樱桃树,鲍国种的樱桃树,巍然立在那里,大火没有吞嗜它,从来不结果的樱桃树,忽然结了一树的光明灿烂; 天堂般的光明灿烂,从她的眼底一直照到她的心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