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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的兵城2-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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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一海察觉出了她内心的不安,他有些期待地望着她。


  那个心字中的最后一束火苗,在风中跳了几下,灭了。女真有些恐惧地抓紧他的胳膊:“风终于把它吹灭了。”


  单一海被她的双手抓得生疼。他有些淡淡的不安,她为何说得如此凄凉?


  “没有汽油了。”


  “你会像那颗心一样吗?”女真忽然挣脱他的手,定睛看着他。


  “什么心?”他伸手试图重新抱住她。


  女真一闪身:“你也会冷的。”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即使在暗夜中单一海也可以看到那束光。


  “你怎么了?”


  “我很正常。”她悄悄地向后退着,“对不起,刚才我太冲动了,我……该回去了。”


  “你刚才还说要爱我的。”单一海几乎是在咆哮了,他似乎越来越看不清楚她了。她变得那样快,女真的形象交替闪现着,可他却真的认不准究竟她与心中的哪一个形象最贴近。


  “不,我不会爱的。”她有些歇斯底里了,嘶哑的声音在旷野上来回传绕。‘单一海呆呆地望着她踉跄的背影,消失在黑暗处。


  “为什么?”他愣了片刻,转身追了上去。追了很远他才拦住她。




第46节:错位(5)


  她此时已变得冷静而又沉默,淡淡地望定单一海:“这很重要吗?”


  “是的。”


  “其实很多事你不必知道,并且你不该问明原因。”


  “不,我想知道它!”


  女真有些幽幽地望他:“我告诉过自己,今生永远不去触及那段往事。永远不再爱任何人。我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你,同时我也恨自己遇到了你。”


  “可你却永远被过去所累着。你知道吗,过去了的永远就过去了,你为什么还要像块墓碑似的。你一想到过去,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不管多少年过去,那些东西都永远不会变质!”


  单一海沉默了,他点着一支烟,想想,又递给女真一支。两人都用香烟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良久,女真把烟一扔,嗓音嘶哑着:“我想告诉你一件往事……”


  单一海深深地望着她。


  女真目光呆滞着:“……这件事我没与任何人说过,除了母亲,再一个就是你。”


  “谢谢!”


  “我不需要你发表任何意见,我只想告诉你,你知道,我不想对你太不公平!”


  单一海有些奇怪地盯着她,内心中觉出深深的异样。“如果可能的话,请您不要讲出来,好吗?有的过去只是个人的过去,其他人听了只会是一种伤害!”


  “不,你应该知道它。你越这样,我更想把它说出来了,这样我才不会觉得对不起你!”


  单一海思索片刻,沉声道:“你说吧!”他已察觉出了某种不安,这种不安像暗夜一样,迅速淹没了他。




第47节:表情(1)

  ◎表情


  女真摸出那只口琴,轻轻地吹奏起来。那些声音嘶哑着,却传达出一种非常忧郁的韵味。单一海轻轻地屏住气,他被女真瞬间的神情打动,或者是那音乐太美了,让人不由自主浸入其中。


  音乐却戛然而止,那只琴冰冷地落到地上,像一块石头一样,发出脆亮的幽咽。她的举动再次引起单一海的惊异,他有些掩饰地说:“这支曲子太忧郁,只是它太嘶哑了,我听出了一些不舒服的声音……”


  女真却不为他的话所动:“这支曲子就是他教我的。”


  单一海悚然了:“他?”


  女真轻声讲述:


  ……那天,我奉令到军射击队报到。在射击队宿舍前的草坪上,当时是夕暮时分吧,我看到有个陌生的背影,在轻轻吹奏这支曲子。我从小热爱吹奏口琴,但却从没听到过这样陌生的曲子。我对陌生的东西总是抱有过分的好奇,有时候,这种好奇往往是导致悲剧的根源。我悄悄地站住脚,把自己藏在冬青树后。隔着许多冬青的叶子,我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但直觉上是个男人,因为吹奏中多了许多的粗糙和锐气。我沉浸在那些声音中,并在心里来回默诵这支曲子的谱子。后来,我听出来了,那些声音明显地有种缺陷,可这似乎正好暗合了这支曲子的内蕴,倒好像它本身就该具有这种缺陷似的。我当时最大的不安就是,口琴竟还可以这样吹。而他似乎并不太遵守什么音律,常有灵机一动加上去的灵感。因为他连续不断地吹了有三四遍,但每遍中间部分都有变化。


  我听得有些感动了,忍不住走出来,站在那里。后来,他站起来,蓦地看到我时,我们都吓了一跳。


  单一海默默地点燃一支烟,把眼睛默默地闭上,只用耳朵捕捉着女真的话语。


  我当时似乎太慌乱了,几乎有种小偷的感觉,手足无措地看着他。这人从轮廓上感觉似乎有30岁左右,我看不清他的面目,但却能觉出他的眼睛很亮。


  我有些不自在地说:“你的口琴吹得太不一样了,只是这支曲子有三个地方错了。”我依次背诵出那支曲子的谱,当时也不知出于何种意图,也许是为了掩饰什么吧,连我都觉得有些唐突了。不知为何,说完了心中却罕见的轻松。我就是这样,一旦有某种发现,总想一吐为快。


  没想到,他却沉声说:“我故意这样吹的,你能听出这三个部分的错误,但却创造不出这样的错误。哎,你为什么总以为那些谱子就是正确的呢。”


  我的脸发烧了,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家伙。我张口无言,只好转身离去。


  他却满不在乎,大步越过我,进入我要去的楼内。我有种被轻视的不安,那个人的面容我从未看清过,但他宽厚的背影却一直在我身前晃。我拎着沉重的行囊,一步一挪地进去,心中对那个背影充满莫名恨意,一点儿风度也没有,明明看到我拎这么重的东西,竟径自走开。


  女真叹口气,望望单一海,示意给她一支烟。单一海并不抬头,把烟给她。夜色始终掩着他的脸,如暗夜一样平静。


  我到了楼内,看到上面标着队长办公室的房门,犹豫了下,敲开。房子里开着三只灯,照得屋内炽亮。我有些不适应地看到有个人正背对着门。正是刚才那个吹口琴的背影哪!他正低头擦拭一只手枪。桌上搁着只口琴,我一下就猜出他是谁了。可惟独没料到这家伙居然就是我的队长。


  我压抑心中的气愤,对着背影讲:“请问队长在么?”


  “我就是。”他居然连头也不抬一下。


  我没好气地说:“我来报到。”


  “我知道。”他继续擦那支枪,那支枪擦得发出暗幽幽的蓝光。


  “你是女真,我一直在等你,通知下午三时报到,你迟到两个小时。我已决定明天罚你做走廊卫生,连拖三天!”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个霸道到了蛮不讲理的家伙,他的傲慢激怒了我。“对不起,我不做走廊卫生,我是来搞射击的。”


  “那你先停止射击,待卫生过关之后,再参加训练。”


  我愤怒了,不由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呀?”


  “你的队长!你可以辱骂我,但不可辱骂队长。好了,今天太晚了,你的宿舍在二楼207房间,去睡觉吧!”他慢慢转过身,这家伙满脸平静,一双眼睛像这房间里的另外一盏灯一样,炽亮着看我一眼,顺手把那只口琴揣进口袋,逼视着我:“还有什么吗?”


  我气得一跺脚,转身离去,而他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我。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当晚一夜无眠。第二天,我在极度疲惫中,睡过了头。起床后,误点一小时,射击队已去了靶场。值班员递给我一张条子,上面写着队长留下的几行字:射击队要的是真正的军人,不是女人。我当时血往上涌,我最讨厌别人老在性别上与你过不去。这句话当时刺激了我,我潜意识中的那点狂傲的东西浮了上来,当时就把纸条给撕了。我觉得要让这个家伙不再轻视我,就必须打败他。我那三天,故意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每天早晨起来,就主动去把走廊拖干净。这活儿我以前真没干过,没干过更要干好,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我边拖边在心里骂着他,用各种可以想到过的语言在心里侮辱他,这样边骂边干让我轻松了许多。三天后,没人通知,我主动站到了射击队的后排。他则拿着一支手枪看我一眼,又递给我,其间没有任何语言,他甚至没向大家介绍我。但我知道他在心里已承认我了。


  当天是射击预测,我对冲锋枪有种独特的感觉,每次几乎全部中靶!那天我最后一个出场。我先打冲锋枪,取立姿冲锋枪三练习是最难打的姿势,并且是单手托枪。先单发射击,六发子弹全都击中10环。接着是点射。也全部点上了靶!我的冲锋枪震住了大家。有人已开始叫起好了。我得意地瞥他一眼。他却不动声色地递过一支手枪来。手枪不是我的特长,我老有种错觉,手枪更像一种玩具。并且我一直休它,它在我手里从来没有温顺过,甚至出现过光靶!我满不在乎地接过来,举枪就射。令人难堪的一幕出现了。50米开外的靶标上无一弹击中。接着又射,又全部脱靶!周围人都沉默了。这种沉默本身就是对你的蔑视,我有些气虚了。他却不动声色地让装弹员不断地给我换弹,就这样连续打出了50发,那靶上竟还是一片空白。有时候射击就是让人无奈啊,你越焦急,它越是与你作对,根本不理会你的心情。当他又让人递过来一匣子弹时,我彻底撑不住了,把枪掷到地上,泪水如潮般涌了出来,那次侮辱我终生难以忘怀。




第48节:表情(2)


  他命令我站到队列中去,羞愧难当,接着讲评。最后他竟做出了一个令我难以置信的决定:从今天开始,只准我打手枪,其他枪种一律不准我再打。


  我几乎晕过去,没想到他如此狠。在队列里我没敢发作,晚上,我到他办公室,向他请求能否只打冲锋枪,比赛时单列有这一个项目啊!


  他却不容商量:“我已经定了,我感觉你更适合于手枪!”


  我冲动地说:“我的冲锋枪的成绩你又不是没见过,你应该让我发挥自己的专长。”


  “你的专长就是手枪射击,你的手枪一月后,就会比你现在的冲锋枪成绩要好十倍!”


  “可我目前全是光靶啊!”


  “我要的是三个月后的成绩,不是现在。”


  我认为他只不过是挟嫌报复,一定是我几乎咆哮着骂他:“你这样做太让我失望了,你不是个男人。”


  他一愣,半晌才道:“说完了吗?”一副送客的神情。


  我更愤怒了,“某某,”我叫着他的姓名,“三个月后我非用手枪打烂你。”


  他笑笑:“先从据枪开始哦!”


  我在身后门哐的关闭中,几乎把嘴咬破了。我遇到挫折不会像别人那样先流泪,而是更大的仇恨,只有温情才会打动我。


  女真深吸了一口烟,单一海把头抬起,含意不明地望着女真。他们坐在戈壁的石头上。


  手枪射击的开始,也是我最痛苦的开始。本身射击倒不痛苦,关键是每天他都用目光监视我,一个礼拜才跟我说一句话。这句话也只不过是这一星期要练的一个动作。手枪的立姿射击,光据枪这一个动作我就练了有半个月。那些日子我的右手肿得连筷子也捏不住,有几次疼痛让我几乎就要放弃了,但我一触到他那双略带些蔑视着的目光时,手就又奇怪地抬起来了。当我被这种可怕的训练方式给弄得筋疲力尽之时,就在心里开始不住地骂他。一骂他,疲劳和不快就有些减轻。射击队的人们还以为我挺能吃苦呢,其实他们根本不懂我只是靠这样一种方式坚持了下来。


  第二个月体验射击时,我有意识地最后一个打。本以为这次必定会有些好成绩,谁知,仍是光靶!我几乎晕了,连冲锋枪十发子弹也只打了60环,简直让我无地自容。我彻底垮了,一个人瘫坐在队列后面,脑袋里乱乱的。


  那双目光此时竟不再望我。我忍受着巨大的屈辱,决定申请离开射击队,并且当晚就走。


  一旦下定决心,我心无旁鹜。失败既是注定了的,我竟变得坦然了起来。但那天,一阵令我始料不及的事发生了。


  射击训练结束,我尾随在队后,甚至想好了怎样离开和怎样告别,总之那一刻我竟然变得悲壮起来。他把我喊住,我坦然地望着他,准备接受他最后一次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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