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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1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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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酒并不如何刺喉,如果不一口气喝醉,给人飘然感受却并不隔夜伤身。廖世咽下酒液后又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连那一丝酒香的泄‘露’也要全部吞回自己腹中。



  然后他又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这一口酒能解他心忧,又充沛了他的‘精’神,他刻满皱纹的脸上渐渐展开微笑。



  如果严行之此时还能冷静看他的脸,一定不难发现,以往老‘药’师笑容越深,他脸上的皱纹也就越深,但此时老‘药’师虽然在微笑,可他脸上的皱纹却仿佛变浅了。



  这使得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能较为清晰的展‘露’出一种有些陌生的情绪,严行之以前不会看到过。



  廖世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也没有站在原地等严行之靠近过来一起走,他只是自己转身径自向前走。他的两只手也不再分别按着‘胸’前的‘药’箱和背后的竹篓,只是随着走动的姿势随意甩着一只膀子,以及另一只手伸向褡裢,盲目‘摸’着里头塞满的卤干‘肉’脯,一边走一边往嘴里扔。



  望着廖世已经走出去有些远了,严行之才仿佛忽然回过神来,也没有说话,只是步履加快,小跑着追了上去。



  ————



  骑马缓行于树木稀疏的矮山头上,遥遥目送土路上那对旅人的林杉已大约能看得出来,那一老一少刚刚好像引发了什么口头上的不愉快。



  林杉凭自己对那两人‘性’格的了解,虽然能预料那两人即便闹矛盾也不会放过夜的记仇,但看着土路上的两人在行走时明显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他还是禁不住有些担心。数百里的路程,才开始走了这一小段,就在旅途情绪上出了问题,后头还不知道会如何。



  严行之没有对林杉隐瞒他身体上已出现家族怪病征兆的事情,林杉与严家虽然‘交’情并不如何深远,但因为双方之间有廖世这一层关系的牵扯,林杉潜意识里就对严行之关照得仔细起来。



  严家后人只有这一个了,虽说以严行之父亲如今的年纪体力,要再娶几房妾室诞子也并不算太难,但要重新将一个婴孩养到成年,又得付出多么漫长的时间与‘精’力?而且还保不定严家下一个孙儿能否避过这种家族怪病。



  用自己孩子的数量来过滤这种病症发病的概率,实在是一种太过残酷诛心的办法。



  最好的办法还是找到治愈之术,自此彻底断绝笼罩在严家家族头顶将近百年的‘阴’云。



  不论是为了严行之这个严家独孙的将来考虑,还是残酷一点的说,要他去‘药’谷只是以本身做一次尝试,这或许都是严广身为太医局主正官,身份尊贵,却未阻止自己唯一的孙子拜在臭名远扬的‘药’鬼名下,世家子弟却甘愿只做一个小‘药’童的原因。



  ——尽管,严行之自己倒没想这么多,能做廖世的跟班‘药’童并未令他觉得委屈,反而很为之欣喜 。



  与这个严家独孙近邻而居将近三年时间,林杉也曾多次犹豫过,是不是该将严广的某种想法透‘露’一些给他。这样即便今后的治疗不能取得成功,他也能早些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林杉很快就发现,对于此事,自己可能思虑过重了,或者说是自己根本未能把握这个年轻人的真实想法。



  这个年轻人不仅觉得自己随行廖世身后这么久却只‘混’得一个小‘药’童的名头,并不是什么特吃亏受屈的事,同时,这个年轻人跟着廖世的动机里,居然几乎找不到多少着急给自己治病的影子。…



  年轻人仿佛真的只是想拜入‘药’师‘门’下,‘精’研‘药’理。他时常向廖世求教,跟着廖世‘摸’索着这片贫瘠土地上能找到的一切可入‘药’材料,并仔细做好笔记。



  如此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之中,他已经在慢慢发生病变的身体当然会有些吃不消,但即便是在体虚到只能卧‘床’休息的时候,他也几乎不主动与廖世提起严家那种家族怪病。



  仿佛忘却此事,便等于可以忘却病痛。



  既然已隐见他有此心境,林杉也就不好再主动去提示什么了。



  这个时候提醒严行之,他的爷爷严广可能存在的某些想法,对他而言很可能不是帮助,只徒增行事阻碍与‘精’神上的困扰。



  但只要是在生活上能照顾到严行之的地方,林杉都尽量做到周全,他能帮严家的地方也仅在于此。



  说是照顾周全,其实林杉实际为这不远千里陪他来到北地吃沙子的一老一少也并未做成多少实际的事。



  几年前廖世还在与邢家村相邻的那处小镇上隐居时,他开的那家“三两‘药’铺”虽然常常做着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荒疏生意,但实际上利润极大,五年间积蓄颇丰。



  后来因为料理莫叶体内的残毒初步告一段落,他关了‘药’铺,又钻进了大山里。虽然在那期间,他终日以采‘药’为全部的生活内容,但也偶有几次从大山里走出来,除了是等于给自己放一个小假,还能瞄准某家富户,几粒‘药’推服下去,顺手就把巨额的银子收了。



  对于那些富户而言,银子赚之不尽,神医却千载难逢。他们换一粒妙‘药’的银子对寻常人而言是上千两之重,但对本来就是以赚钱为长技的他们而言,要再从别的途径赚回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反而若只是活到半生就病残了身体,才是家业全要凋零。



  对于严行之这个世家子弟,又是严家独孙,生活消耗方面绝对不用有什么顾虑。不止是银子,考虑到北地贫瘠,资源有限,严家每隔两个月就会来一次的家仆还会带来足量的补品,参茸莲枣不断。



  其实包括林杉这个外人都知道,这些补品对严家那种家族怪病并不能起到什么良好作用,这些补品大部分最后还是被严行之转赠给了陈酒,但严行之从不会对他家远道而来的仆人推拒什么。补品全部收下,他从不会说让仆人带话回去叫停家里的这一举动。



  事态很明显了,唯有全部收下家里送来的补品,在家中遥远守望着儿子的父母才能觉得,自己还能帮儿子做一些什么。



  在诡异如恶灵诅咒一般的家族怪病面前,严家所有人都时常沉浸在极度无奈这种负面情绪中,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们常想往自己身上摔砸些什么。所以这种往北地子孙那边送补品的做法,虽然在他们已经具备的丰富医道学识里,是一件很愚昧的事情,但他们此时又只能暂时这么麻醉着自己。



  因为他们实在无法用自己掌握的学识替子孙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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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9、引战
  …  在与厨屋相距三十来步远的另一间屋舍房顶,蹲着两个侍卫,似乎正在做着清拣房顶碎瓦的工作。



  忽然,站在屋脊上面朝厨房那边的侍卫叹息一声:“真美,宛如传说中东海里的灵岛仙池。”



  蹲在角檐上的另一个侍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不以为然地撇嘴道:“什么灵岛仙池,明明是厨房着火,瓦砾升烟。”



  此时房顶上这两人正是刚才路过厨房门口,不慎撞见屋内相拥的二人,然后震惊之余狂奔避走的那两个侍卫。



  见自己的观点没有得到伙伴的认同,站在屋脊上的侍卫无奈说道:“你可真是没有丝毫幻想美与和谐的头脑,这会使你少掉许多快乐。”



  蹲在角檐上的侍卫脸上明显浮现不屑表情,说道:“如果不是与你共事几年,我会认为你太能幻想故而有神经质异前兆。”



  &p;&p; {}。{}{}。{}   屋脊上的侍卫忽然好奇问道:“‘神经质异’是什么?前兆又是什么?”



  “就是精神有问题,是一种病,所以又叫神经病。”蹲在角檐上的侍卫微微一笑,“药老说的。”



  “去你的吧!”有一瞬间,站在屋脊上的那个侍卫真想被武神名号的统领大人附体,然后掀起这屋顶上五千七百二十一片灰瓦全部拍在他那伙伴黠笑着的脸上,“我看就是你编的,专门来诋毁我是吧?不少字”



  他虽然没有武神的实力,但作为一个习武之人。随便抬腿飞来两三片瓦的功夫还是有的。



  蹲在角檐上的侍卫一个偏脸、一个矮头、一次招手,分别避开了两片瓦和接住了一片瓦,然后他故作委屈状说道:“药老真是这么说的,只是我刚才图懒,转述的时候省去了几个字。药老的原话是说,精神病人前面还有个意识分裂的症状,而病势沉重的精神病人就是我们常说的‘疯子’。”



  站在屋脊上的那个侍卫正要再飞一腿,来一拨增援瓦兵,可就在这时,他忽然身形微僵。因为他们听见屋下传来一个叫骂声:“你们两个牲口!蹬蹄子都蹬到房顶上去了?给我滚下来!”



  房顶两个侍卫连忙跃下地面。他们虽然不是真的横身滚下去,但看他们此时脸上的表情,显然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已经吓得想滚了。



  当他们还在房顶上时,就已经听出了屋下怒骂之人是谁了。而令他们惊恐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们想起了。那飞下屋檐的两片瓦好像没有发出坠碎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自愿申请上房拣瓦的成绩?”笔直站在对面的侍卫队副长司笈扬起捏着两片瓦的手。直视眼前两人的目光里明显带着恼怒。他的额头上隆起一个肿块,因为肤表颜色鲜红,故而十分显眼。但与他近在咫尺的两个下属侍卫却不敢直视。



  “对不起,是我手滑了。”一个侍卫低声认错。



  “以你的身手,会连一片瓦都握不稳?”司笈依然愤怒,“你居然会用这么拙劣的谎话敷衍我,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力吗?”。



  另一个侍卫终于忍不住低声解释了一句:“是因为我们看见厨房那边瓦顶起烟,才分了神……副长,你必须相信,这是一道值得我们为之震惊的风景。”



  “若烧火就会起烟,这有什么奇怪的,够得上用‘震惊’来形容吗?”。司笈的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脸上神情明显比之前略微缓和了些。…



  “当然……”那侍卫见副长脸色稍缓,自己也得以精神放松了些,为表示尊敬与歉意而微躬着的背挺直,摊手说道:“……但你如果知道差点把厨屋也点着了的人是谁,你可能还会觉得‘震惊’这个词的形容力度太弱。”



  ————



  就如侍卫背地里有些不敬调侃那般,林杉替做灶前烧火奴的结果不会是把厨屋也点着了,而是让居所里所有的人今晚都辟谷。他很可能不是来烧火的,而极有可能是来灭火的。



  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陈酒,他在灶前烧火这一漆黑道路上的种种失误,她随时能轻松为他打好补丁。



  拿着竹筒抵在还有点点微弱火星的位置吹气,随着火势渐起,气流自竹筒一端传输入灶膛里的速度也变快,很快灶膛就亮堂起来。



  陈酒将竹筒放回柴堆上,同时随口讲解了一句:“催炉火才用蒲扇,灶里却是扇不得。一来不易将风扇进去,二来就算强扇进去了,同时也会卷许多柴灰出来,这样烟尘弥漫的厨屋难得做出什么好饭菜。”



  “我果然没有烧灶的天赋,可他们几个都坚决不信,不过……现在他们应该能亲眼见证了。”林杉继续翻书,嘴角上挑,虽然没有说什么委婉话语,但厨屋内刚才干枯的气氛陡然就温润起来。



  一面墙砌得再无缝,要让阳光穿透它,其实只需要搬开一块砖的空间。



  林杉暂时停止了翻书,取过立靠在灶台旁的一把火钳,握着拨了拨灶膛里堆在一起烧的稿册。紧接着他又学着陈酒刚才的样子,拿起那支搁在柴堆上的竹制吹气筒……



  其实无论是坐堂办案、或者是下堂造饭,都没有绝对的男女专职划分。只是古来有些人为了冠冕堂皇的偷懒,而捏了一套教化规矩——当然这规矩也不全是为了把女人锁在堂下活动范围,还丢出了一些别的枷锁——总之许多事情并非男人就做不得了,譬如这烧火做饭,不是学不会,不是做了就会被什么念力诅咒,而是要一个男人愿意这么做。



  从心底里愿意这么做,林杉模仿陈酒,学得很快。



  如果是学她炒菜,可能还需要更多的经验积累。但烧火这活儿……如果只是烧本来就干燥易燃的纸质文稿,只要他不像刚才那样分心它顾,断然没有只冒烟不起火的道理。



  灶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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