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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8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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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医的这番叮嘱,泓儿你其实心里也清楚,但你习惯忍耐不言的性格,实在让人担心。你阿姐刚才说的,就当再提醒你一遍。”皇帝将刚刚摘下的绣套又轻轻套回王泓的伤手上,接着又道:“去了太学,自然能摆脱你寝宫里那些奴婢的噪扰,但同时也少了一大批能随时服侍的人。如今你的身体状况比以往好了许多,朕才允你去太学,多与同学交流学问,的确裨益颇多,但你在那儿仍需时刻自觉自察,身体若有不适,不可耽搁,立即请假回来休息。”



  王泓内心一片暖融,颔首道:“儿臣遵诏。”



  母亲不在,这个父亲真是担着爹的严格又顾着娘的慈心。



  该谈的都谈完了,隔着柔软袋套抚了抚儿子的手,皇帝身形微动,便起身准备离开。王晴、王泓姐弟俩紧随其后,起身相送。



  父子三人走到门口,王泓眼角余光扫到皇帝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心绪微动,又开口道:“父皇,您……怎么不见那玉蛟扳指?”…



  玉蛟扳指,便是皇帝原来一直戴在大拇指上的那枚宽玉扳指。这扳指由一块整玉雕空而成,通体雪白,因为表面有自然形成的江蛟状纹路而得名。



  玉雕扳指损耗极大,对玉石的质量要求也高。拿十块玉来雕,在技术稍粗劣些的工匠手里,至少要破碎掉四块以上。故而玉扳指极为珍贵,非极富大户不采办,但也只有这类不需劳作的贵人,才舍得将玉带在极容易脱落的大拇指上。



  当年皇帝还在北疆戍边为将时,这扳指是二皇子王泓的生母送给帝君的定情信物,原本一直收藏在匣子里。后来皇帝卸甲卫冕,这扳指才真正起到它的装饰作用,被皇帝一直戴在大拇指上,与人同行,亦如旧人常伴,颇为珍惜。



  只是这扳指却在几天前的遇刺事件中破碎了。



  手上没有了这块玉。皇帝行走的姿势也略微发生了变化。以前他因为珍惜指上脆玉,无论站力走,那只手都微微敛衽在腰侧,帝威之余挟带一丝文人气质。现在。他则双手垂在身侧,攥起了宽袍衣袖的一角,厚实有力的手掌微微握着,似乎一刻也未放松精神,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北疆时,铁甲在身、重刀在手、随时出击的状态。



  也难怪走在他背后的王泓看出了这点细微异样。



  “玉碎了。”皇帝抬起那只手展开五指,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平和地告诉皇子,“如果没有这块玉,朕的大拇指可能已经被削断了。”



  二皇子王泓目色微动。虽然内心顿生一丝不舍,但他更心惊于父皇在那天的遭遇。望出父皇那只手的大拇指根处,可见几道刚刚养好、皮表透着浅红的伤痕,王泓认真说道:“上古文章记载,玉能感知人灵。危急时刻……这玉可能携了母亲的意愿,终于得偿所愿了吧。”



  皇帝眼中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片刻后恢复如常,他垂下手,看着王泓说道:“今日晚膳,你别在华阳宫了,来‘御膳院’与朕一起吧。得知你将入太学受教。德妃也有话要叮嘱你,她思虑细微,能拣起一些朕疏忽了的地方。如果你对她的管束有什么意见,朕就在一旁,可以帮你斟酌。入太学之事,意义深远。不似管你寝宫奴仆这种事。在此事上,由朕做主。”



  虽然明显感觉到,今天的晚宴显然不可能太轻松,但面对父皇的邀请,二皇子王泓断然不会表露丝毫拒意。



  “晴儿也来。”皇帝侧目看向王晴。又吩咐了一声,“别总是待在寝宫拿杏脯当饭吃,你比你这弟弟的身体明显强许多,却也总是养不胖。到‘御膳院’来,一家人聚一聚,朕也仔细看看,你是怎么吃饭的。”



  王晴闻言心下微惊,但也不敢多说什么,急忙蹲身应诏。



  皇帝不再说什么,挥了一下衣袖,转身离去。



  背后的姐弟俩会意,停步于殿前拜别父皇。



  皇帝直到走出了十数步外,才见整洁而空旷的前庭里,自左右两路涌出一批侍卫。六名侍卫很快聚拢在皇帝的背后,结成双纵,随其离去。



  紧接着,之前被皇帝命令退出院子的那些德妃挑选的新奴婢,陆续也涌回庭院内。



  未等这些奴婢张口,二皇子王泓脸色沉下来,冷声道:“留下一人,其它的,都滚罢!”



  这些奴婢虽然都是由德妃调教出来的,宫里的规矩他们比谁都熟悉。但是与德妃接触得多了,哪怕是以奴身受教罚,多少还是受了德妃的习性影响,皆是群习惯将人心猜度得极深的奴才,这却是不善的。…



  也正由此,他们不知道刚才皇帝在华阳宫与皇子谈了什么,还是责罚了什么,便止不住的揣测,又忐忑于皇子现在的心情,疑忌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受到迁怒。皇子这蕴着怒意的一声“滚”虽然声音不大,却在此人心环境下得以变得极具震慑之能。



  这些奴婢虽然才被派发到华阳宫,时间不足半月,但他们对皇子的脾气已仔细观察得出印象。这位二皇子仿佛非常讨厌他们,但也从未像今天这样,突然爆发怒火。



  此时,似乎谁留下,谁就该遭罪了,并且还是盛怒之罪罚。



  皇子没有点名让谁留下,等到这些奴仆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所有奴仆全都瑟然后退了一步。诚心可鉴,所有奴仆脸上又都现出惶恐。



  只有一个人站定在原地。



  皇子殿下却根本不看此人,斥退众奴,下一刻即转身回了寝宫。



  散立在华阳宫前庭的一众宫奴,站在原地良久,既未退离出庭院,也没有跟在皇子背后进内殿服侍。刚才皇子脸上流露出的情绪,他们还没忘呢,包括那骤然降温的眼色,对众奴还留有慑人的余威。众奴不敢退,也不敢进,只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只有刚才那站定原地的蓝绸太监,步履依旧沉稳的跟着皇子回了内殿。



  进了内殿坐回桌案旁,二皇子王泓冷硬的脸色才稍微放缓,看向那随行进来的绸衣太监。吩咐道:“阿贾,本宫渴了。”



  华阳宫内务主事太监贾仲闻言微微躬下身,恭敬询道:“二位殿下,还是照旧一杯冰糖桑葚汁。一杯雪梨露么?”



  二皇子点头道:“还是你最懂这行。”



  公主王晴轻轻舔了一下嘴唇,眼中向往神色却渐渐收敛了,抬手拦住正要转身去水房的贾仲,温和说道:“今天就不饮这甜腻的果茶了,送两杯白开水来就行。”



  贾仲躬了躬身,没有再次询问二皇子的意愿,这才转身去了水房。



  往日在华阳宫,但凡有公主在场时,二皇子所取饮食都会由公主看管。每当这个时候,二皇子都不会逆公主的意思。这里当然会有一些原因,但两位殿下如果不说,身为奴婢也不宜多问。在华阳宫当差数年的贾仲,对这点经验还是能把握得很准的。



  但这时如果德妃或者其他宫中贵嫔在场,不明就里。怕是要置贾仲一个怠慢主子的罪了。



  待贾仲走了,二皇子王泓就侧目看向了公主王晴。



  王晴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桌案,摆足了一副长姐教训弟弟的做派,肃容说道:“你忘了,梨汁性寒,待会儿我们还要去‘御膳院’,收敛点吧!”



  王泓会意过来。连忙颔首道:“阿姐所言极是,是弟大意了。”



  王晴翘唇笑道:“父皇才真正所言极是,你呀,确实需要一位王妃仔细着照顾。”



  王泓挑了挑嘴角,立即以言对垒:“姐,你这么嬉言。今年的‘品花会’你还想不想弟陪你去了?”



  王晴没有回应,只是转移目光,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墨竹迎风图,脸上现出一丝惆怅,幽幽叹息一声。



  王泓望着王晴的侧脸。忽然一个念头心起,笑着又道:“姐,你常与诺诺那小丫头出宫,在外头路过那么多人,就真的没遇上一个有意思的?”



  “遇上又怎么样,门不当户不对,一样要被礼部搅浑水了。”王晴有些走神,这随口的一句话,几乎等于暴露了某种信息。…



  王泓眼瞳中闪过一丝亮彩,但又被他暂时按捺,他只是依旧以平静地语调接着问道:“门户不对怕什么,有弟和哲弟一起帮忙,就是用金砖砌,也能给他造出个鲜亮的门户。关键还得姐你中意。”



  “嗯……”王晴沉吟一声,猛然回过神来,转眼看向王泓,嗔道:“讨打了不是?居然套起姐姐的话来了!”



  “咦,连姐都说弟套话了……”王泓丝毫不在意王晴的佯怒,脸上笑意更加明显,说话语调也有些开始走味,“……真在外面有了?”



  王晴“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朝王泓追打过来。王泓对此见惯不怪,亦是连忙站起身就逃。



  小时候,姐弟俩便常在这宽敞的殿堂里追打,一张桌子的距离,都能绕着追玩半天。现在不行了,两人都已长大成人,步子迈得开阔了,殿中原貌未改,一开始俩人还只是觉得,殿中桌椅器物不如小时候印象里那么高伟,此刻这样一番照着旧时的追打嬉闹,顿时觉得,这殿厅仿佛也缩小了。



  不出几步距离,王泓便撞到了另外一边案几一角,步履一缓,王晴也就追上来了。



  装出手攥千钧力,实则只是轻轻落下,但摸准了王泓腰侧最怕痒的那个位置掐了一把,王晴这才松开手,仰着脸傲然道:“每次都跑不过我,你还敢来惹我?”



  “打住!弟认输了。”王泓连忙举手作投降状。



  王晴脸上傲慢表情丝毫未减,先冷哼了一声,然后抱着威胁语调又道:“你若还要拿驸马的事儿嬉我,当心我把外面认识的狮吼女介绍给你见识见识,包管那声音能在华阳宫盘桓三日不散。”



  “那真是太可怕了。”王泓垂下一只手揉了揉后背,脸上挂着笑容,眉头却蹙了一下。



  ……



  zheyizhzhijixinqing。
(840)、作饵
  …



  从清风馆里搜出的三样事物很快就由宫廷侍卫送到了和光殿。这里本来是皇帝午间休憩的所在,也常会召臣工在此议事,然而布置简洁但不失皇室气派的和光殿内,今日午后只有一坐一立两个人。



  王炽此番离宫几天,回来时案头的折子已经堆了一尺来高。部级公文大多由六部主官批复安置了,而越是留到最后必得由君主批红的奏章,牵涉的事务就越是复杂或严重得令人一个头变作两个大。



  这些事若搁在以往,自有丞相先看一遍,用蓝墨批注建议,随后再由君主总览,总也会轻松些。然而前几天王炽特赐了史靖几天闲假,这个协作环节自然被略去,于是现在他拿在手里的奏章就有些过于“干净”了,没半个字的参考意见,一时倒有些不习惯。



  埋首桌案一个时辰后,王炽搁下笔,起身离桌。案头的奏章只矮下去四册,但在他看来,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需要立即处理。



  在帝位上待了十三年,如今能牵动他心绪的事情。其实也就那一两件。这一次很不凑巧的正好碰中,结果可能极不乐观,他现在表面上安定,实则内心正按压着一股杀意。



  若非他现在手头搁着的事务太多,能尽信的人又太少,他真的有种冲动,想要亲自带人将那些歹人一个一个揪出来,一个一个的上刑,定要把小女儿找到。



  狼牙围城杀人夜那天,宋宅玩六人纸牌那天,只是在未表明身份的前提下,短短接触了两次,王炽对他这个放在宫外养了十三年的女儿,顿时在心上生出一种牵扯极深的触动。以至于刚刚回京时,得知小女儿出了事,他垂在衣袖里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离开批阅奏章的御桌,王炽走向和光殿右手边的香案。



  三版并列的冬梅傲雪图下,香案上紫金炉内燃着沉香块,提神温养的淡淡烟气携香丝丝缕缕飘出。香案旁站着一个素服僧人,只是他似乎有月余未剃头了,已长出半指长的乌发,以这种头发长度,便只能根根竖立起来,看着颇为怪异。



  僧人便是京都南城那片竹林小庙的住持溪心大师,实为一位武道高手,但他还有着另一重颇为传奇的身份。如今他开始蓄发,便是要恢复他那真正的身份,北篱学派二十二代大弟子萧旷。



  然而王炽此时对他的关注点,皆不在这两种身份,而是他手中捏着的那只细瓷小瓶子。



  “萧贤士观察这瓶子许久,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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