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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恩记-第9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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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不下一次了。”上官非说这话的语气依旧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殿下的身边,的确需要几个刻板些的奴婢侍奉,否则些许放任。殿下手上这伤痊愈的速度就要再拖上几日。恕卑职冒犯进言,殿下的身体虚弱于常人,丝毫的不慎,即可造成不小的损害,望殿下忍一时之不快,珍惜己身。”



  二皇子完好的那只手依然稳稳握着钓竿,剑伤将好的那只手则从袖子里探出,屈食指揉了揉额角,闷声说道:“你也快被德妃调教出来的那些人影响了,话怎么这么多。絮叨!”



  他听出来了,上官非并没有突然转换话题,说的还是一个事儿。只是取了个声东击西的机巧。…



  不过,他责难上官非的那几句话,实则是玩笑而已。像他这个揉额头的惯有举动,要是搁在华阳宫里,绝对又会引来一圈的宫奴,长短琐碎一番叮嘱告罪,不胜其烦。而在眼前这两个仆从面前,他这个随意的举动不会引爆他们的紧张情绪。



  上官非,还是熟知他。真正敬他为主的上官非。



  但尽管他心里有数,却也没有简单揭过此事。垂下揉额头的手。他转过脸看向贾仲,缓声问道:“真像他说的。你也看出我挠手了?”



  “殿下一只手握着钓竿,这样看上去确实不可能挠手,但是……”贾仲的视线稍微下落,“殿下摊掌往膝盖上摁了摁,殿下腰带上挂着的玉佩正好搁那儿了,可以代为指刮。”



  二皇子闻言,眉尾挑动,又半举那只伤手晃了一下衣袖,故作惊讶说道:“你们的眼力难道都能穿透衣袖了不成?”



  “殿下又在取笑奴才了。”贾仲听出了二皇子有开玩笑的意味,自己心里也是被逗乐了,微笑溢于言表:“奴才虽然忍着没出声,但时刻都盯着哩!要是见着殿下真的用手去挠,奴才也得变成叨婆了。之所以奴才没多嘴,也是想着,轻轻一下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吧?痒有时候真是比痛还难捱,是得想办法稍微抚弄缓和一下。”



  “阿贾的想法,亦正是我的想法,要是搁华阳宫里现在那一窝的脑子思考这个问题,嘿,简直无法忍受。”二皇子脸上也露出笑容,又转过脸来看着上官非说道:“就轻轻一下,算得了什么呢?那些御医也是习惯了在我面前大惊小怪,他们有些话不能当真的。但我这手心真的很痒啊!以前切甜瓜割破手,小口子愈合时也没这么个痒法。”



  见二皇子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上官非也不好再多言,只沉吟着补充了一句:“还是小心些为好,殿下这次伤到手,口子实在割得太深了,若不细细调养,万一留下什么……”



  上官非的话越说到后头,越显犹豫,怕言语间会犯了大不敬之罪,并且有时候一语成谶这种事,还真是如着了魔似的灵验。言语涉及一位皇子,上官非禁不住心存忌意。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自然有一个身份更适合讨论此话题的人接下他断断续续的话头,有理有据语调流畅地说道:“上官非说得在理,这伤在手,一定不可大意。皇弟,你以后还要以这双手执笔为父皇分担子,怎么能不爱惜。”



  甫一听见背后传来的女子悦耳声音,正在闲聊、互相抖牢骚的主仆三人先是一怔,接着一齐站起身回头,动作默契得近乎一致。待看清背后插话的女子是谁,皇子左右两边的仆从就丢了手里的钓竿,撩袖将要下拜。



  王晴当即摆摆手,免了这两人拘礼。贾仲与上官非二人便遵从了往昔在华阳宫向公主见礼的方式,深深一揖,然后垂手后退了两步,侍立在皇子身后。他们的脸上,都露出自然的微笑。



  王泓第三个丢了手里的钓竿。他显得很高兴,叫了声:“阿姐!”



  王泓认得长姐王晴身边的那个女官,是长姐的心腹近从。十分倚重。在这样的环境里,王泓便恢复了闲散惯了的做派。去掉了姐姐称呼前头的那个皇字,聊的话题也颇为随心所至。



  王晴有些意外,弟弟见到自己,怎么会欢喜成这样,像是隔了一年未见似的。但是受到弟弟欢颜所感染,王晴的心情顿时也被挑高起来,笑着应了一声。…



  这对姐弟虽然不是同母所生,并且姐弟之间年纪只隔了半年。但弟弟王泓并未因为自己是男孩子,就在姐姐面前托大过,而是极为敬重长姐。而姐姐王晴也是颇有些当姐的风范,从小到大,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照拂颇多。



  小时候王泓的身体更差,被管得也更多,全靠了姐姐王晴,有什么好吃好玩有趣的东西,总能想办法悄悄分弟弟一份。有时候王晴因此受罚,但忍过了罚。从不会因此觉得弟弟是个拖油瓶就断了来往,照旧冒着受惩的危险,想着法儿的逗弟弟过得开心些。



  孩童时建立感情。虽然方式简单,这份情谊却在长大后变得极为稳固。



  异地巧逢的惊讶欣喜过后,王泓脸上笑容稍敛,朝不远处留守原地的公主仆婢看了一眼,这时才思考到一个问题,有点忐忑地问道:“阿姐是专程来找我的?”



  “你才看出来啊。”王晴佯装愠怒,但在责难了一句后,脸色很快又缓和下来,轻叹一声。慢慢说道:“我刚才去你寝宫了,本来是要找你散散心。没想到你自个儿先一步跑出来了。你宫里那些新来的,我都看在眼里了。知道你这几天过得有些憋屈。可也实在想不到,你散心居然跑到掖月庭院这附近了,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王泓并不解释,只是赔笑道:“阿姐,莫因这点小事生气,这里我也才来过一两次而已。”



  “这里可是关罪婢的地方,你还想来多少次呀?”王晴表示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个弟弟,但凡到了她的面前,脸皮总能猛的厚上几倍,并且自动忽略掉她的某些叮嘱。关心他的话,大多时候成了一个屁。



  扫了一眼地上竖歪横斜的三根钓竿,王晴脸上微露疑惑,随口问道:“你们这是在钓鱼?就这样不要鱼了?”



  王泓闻言,赔笑的脸很快变成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但还算诚实直接地回答道:“我们是在钓虾。”



  “钓虾?”王晴讶异了一声,“虾不是都由网兜捞的么?”



  作为一名深居宫中的公主,能知道虾是用网捞的这一生活小常识,已经很不错了,但不能奢望再详细些。



  “是一种接近鸽蛋大小的草虾,可以钓上来。”王泓微笑着解释,“当然也可以用网兜,只是宫里不可能有这工具,你弟我也只被允许用这种斯文的方式,钓——虾。”



  王泓这话最后两个字故意拉长字音,王晴听得一乐,掩唇嫣然一笑。



  公主王晴韶华芳龄,身体发肤正处在一个女子状态最佳的时期,一身夹棉锦绣薄袄都遮不住身材的曲线玲珑,脖颈皮肤光滑平坦,脸颊肤质细腻透着健康的红晕。她的鼻、唇得了父皇传承,生得端正,不笑的时候隐现威势。而她的眉骨、眼眸则得了母妃传承,线条极为柔美,笑起来的时候,生动得令人心醉神移。



  王泓当然喜欢看这个漂亮姐姐的微笑。而此时他背后的两个仆从,贾仲虽是宫人,见着这样明眸一笑,也觉着心里开满了鲜花,只愿能守着这花浇浇水、捉捉虫,仔细服侍料理着,便是人生大圆满,丝毫未奢望再多近一步;至于习武出身的上官非,见着这样几可醉人的笑脸,他内心突然一阵狂跳,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思多想,唯恐自己失仪。



  连王泓也不是天天见到长姐,作为仆从的上官非得见公主的机会就更少了,这笑脸更是珍贵得如子夜流星,一闪即逝。虽然上官非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公主云泥之别,自己实不该有半点非分之想,他也的确极为自律的刹住心中意念,但今夜他仍也极为可能要失眠了。…



  后宫众多仆婢里。当然也有姿容出色者,但人间之情,却非只要一个美丽外壳即能构筑。有时情定一面,真就那么的凑巧。妙不可言。



  收了笑容,渐渐从地上摆设中看出了一点异常,又道:“听你寝宫里的仆婢说,你出来有一段时间了,怎么,一只虾也没钓上来?”



  何止没见着虾,地上三个小马扎旁,就只有胡乱抛下的钓竿。准备装虾的竹篓却不知都去了何处。这三个人说是来钓虾,实则连钓虾的必要工具都还未凑齐,刚刚旁听他们谈话的王晴不用多想都看得出,这三个人明显意不在虾。



  只是除此之外,王晴也没能看出,弟弟带着两个仆从专挑了冷宫这儿钓虾,是不是真的还藏了别的什么事。虽有质疑,却难见端倪。



  看见长姐脸上质疑表情,王泓则是脸上很快又堆满无奈神情,耸耸肩膀说道:“钓上来就又丢下去了。反正也不指望寝宫那群奴婢肯听话帮我烹虾。”



  就在这时,他身侧后方侍立的上官非插话进来,恭敬说道:“二皇子殿下。您现在手伤浅合,是不能吃虾的,卑职刚才还与您讨教过此事。”



  王泓目光偏了偏,沉吟着道:“话虽如此,但若早知道会在这里碰见公主,就该把那些虾留下。”说完这话,他把目光转回到公主王晴脸上,含笑又道:“阿姐最喜欢虾肉鲜美,要知道草虾的个头。接近鸽蛋那么大,这虾仁剥出来。沾了绿豆粉在油锅里滚上两圈捞上来,通红晶亮。外脆内松,那滋味,啧啧……”



  王泓的措辞渲染,半为实话,半为刻意夸大逗乐。王晴听完他这话,一双美目果然亮了。



  但就在这时,王泓身后侍立的两个仆从里,这次换作贾仲忽然开口,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二皇子殿下,恕奴才斗胆多一句嘴,如若叫德妃娘娘知道您在掖月庭院这儿钓虾,即便您没烹虾,华阳宫里的奴婢们怕是全都难逃罪罚了。”



  这一瓢凉水泼得……



  王泓面色微沉,本欲顺口甩出一句:借此将那些奴婢都赶走最好。



  但他很快又想到,这样一来华阳宫里最后几个旧人也就彻底排散了,这是他所不愿见的。他脸上神情变幻了一下,动了动嘴角,却最终一个字也未说出口。



  场面顿时僵冷下来。



  “罢了,别提那些糟心事。”还是公主王晴出声打圆场,颇有长姐气度的拍了拍皇子弟弟的肩膀,顺势又握了握他垂在衣袖里的手,试了体温,还算正常,这才感慨又道:“弟,德妃娘娘极为辛苦抚养你长大,义母之恩重于山呐!她这么紧张你,你也不能怪她。不过……若任由事情这样下去,你的日子着实也不太好过。”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事,二皇子王泓脸上又是一片惆怅神情,忽然他又眼色一闪,注视着长姐颇有期待意味地道:“弟差点忘了,这事儿还未请教过阿姐。让女人来琢磨女人的心思,可就容易些了。阿姐,你可一定要帮弟这个忙,想个法子应对母妃才好。”



  王晴丢开弟弟的手,有些不高兴地道:“德妃娘娘的心思可不那么容易猜,你高看姐了。”



  略顿了顿声,她看着王泓脸上失望的神情,慢慢又道:“不钓了,跟姐回华阳宫,找个舒服地儿,坐下来再慢慢思酌思酌,此事急不来。”…



  王泓将双手交叠,拢在衣袖里,不言不语,也不挪步。



  他自小体弱畏寒,习惯把手拢在袖子里保暖,后来长到某个年龄段,开始学习皇族礼式,便收敛了这个不太符合身份的习惯小动作。不过,最近这半个多月里,因为手上受伤的缘故,御医也劝告他,需要常常抬高手,防止伤口充血,有助外创收拢,他不习惯脖子上圈挂布带钓手,便又把这拢手入袖的习惯找回来了。



  只是在眼前这种话语氛围中,他这么拢袖站着不动,这有些不符合皇族礼仪的姿态,不仅没有削减他身为皇子的身份气质,反而还增加了一层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漠然感觉。



  王泓是习惯拢袖藏手,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这样姿态容易使旁人误解他的心情。



  但对于王晴而言,她这亲近友爱的弟弟偶尔显现出这样一面,这丝不自觉间流露出的冷漠会在她心里迅速扩张。令人无法忽视。



  这也许就是皇子与公主的不同吧?



  皇弟身体孱弱,即便因此做不得储君。等再过几年,也该封地授王爵了。届时,他至少能拥领一都数十万平民供奉,同时也得修出藩王气度,防备别人以保护自己,会冷漠些,与人保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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