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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花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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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挡在她二人身前,手中剑舞成一团剑花,外房院传来一声惨叫,听不清是刘妈还是那个粗使的仆妇……

“跳窗出去!”碧城刷刷几剑,招势凌厉,将那几个黑衣人暂时逼住,百忙中朝她沉声喝。

她这才忽然想起窗后就是河岸,岸边有萧福预先备好的一条船!

原来如此!她忙拉了春珂,借着碧城的阻挡,急急退到窗前,那窗离地只有三尺左右,并不难跳,开了木格窗,然而春珂完全吓呆了,只紧紧攥了她的袖子,全身的重量都压到阿谣身上,浑身颤抖的如落叶,一点力气都使不上。阿谣欲待先跳窗,又被春珂拉住,欲让春珂先上,她却又软绵绵的重如千斤,一时急得浑身大汗。

那几个黑衣人眼看阿谣和春珂就要跳窗,心下焦躁,逼得更急。碧城武功虽高,毕竟只有一人,左右支绌,一剑刺中一黑衣人胸膛,自己臂上也“哧”地被拉了一条口子,那群黑衣人显是训练有素,稍被逼退,反扑更甚。

碧城眼见阿谣跟春珂还在拉扯,他是百万军中磨练出来的,眼略一扫已明了当前情势,如果再这样下去,三人只怕都要命丧当场。一咬牙,顿时当机立断,剑尖乱颤,大喝一声,泼风一般的剑雨朝几个黑衣人洒去,那些人只当他要拼命,多年养成的经验使他们未即细想,下意识的各各一避,哪知碧城这一招却是虚晃一枪,剑尖只往前一送,迅疾收回,飞身一掠已到窗前,左手扣住阿谣,脚尖却在春珂手腕上一踢,春珂倒地,阿谣已身不由己随他飞出窗外。

碧城几个起落,就带着她落在船中,黑暗中传来春珂一声凄厉的锐呼,硬生生撕裂了浓浓的夜幕,阿谣浑身一抖,碧城早已一剑斩断绳索,一运劲,小船如箭一般飞离岸边……

“姑娘!别抛下春珂啊……”

阿谣猛一惊醒,浓稠深沉的夜色顿时铺天盖地的袭来,天空中无星无月,四周安静的出奇,只有夜风吹掠过树梢,响起沙沙声。

“做恶梦了?”身旁突兀的传来碧城的声音。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清醒无比。

阿谣没有说话,只是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

虽然暂时脱险,但那群黑衣人一直紧紧追踪,好几次都被差点发现,也略交过手,都靠碧城丰富的经验和一身好武艺险险避过,连日来他们随时随地都处在极度紧张之中,不敢投宿,大多时候都露宿荒郊。因了这几日心力交瘁,阿谣每一闭眼就梦到那晚的火光与春珂凄厉的惨叫。

“再睡一会吧。明天又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暗夜里看不到碧城的脸,但阿谣知道他往常总坐在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相隔数尺,他的声音里也带了些微微的疲惫。“你的身子要紧,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阿谣不做声。春珂的死对她刺激甚大,那一声呼喊每每让她在睡梦里大汗淋漓。她虽然明白碧城踢开春珂实在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无法之举,以他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带着两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全身而退,若不那样,只怕这会子三人,都已作了刀下之鬼了。然而她依然无法释怀,更不能原谅自己

都是为了自己,连累了那院中三条无辜的生命。尤其是春珂,才是豆蔻年华,一回想起那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笑起来嘴边的两个酒窝儿……她忽然尝到一阵咸味,原来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竟咬破了。

虽然在黑暗里,碧城却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轻得阿谣有些疑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

“我十几岁第一次跟随王爷去战场,”他的声音幽沉沉,也不管阿谣是否在听,只顾自说下去。“侍卫队里的兄弟不断有伤亡,有时候你亲眼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死去,一开始也许会难过流泪,但到了后来,已经知道这是宿命,你不杀人便被人杀。只有好好活着,替他们报仇。”

碧城顿了一顿,“我知道你是怪我不曾救得刘妈与春珂她们,但我救不了。”噗一声轻响,似是他折断了手中一根小树枝,“我只能救你一人。换了今日,若你我二人只能有一人活命,那也定是你。”

阿谣摇摇头,却忘了这么暗的夜晚,根本看不到。然而碧城却象看见了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接口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王爷。”

阿谣只觉得眼睛涩涩的,要流泪,她努力吸了口气,“我……我只是王爷的丫头而已……”

“王爷待你,可不是丫头。我跟了王爷这许多年……”碧城无声一笑,“你在王爷心里,不同于任何人,我早看出来了。若你有个闪失,王爷这一辈子,定然不快活。

阿谣的心漏跳了一下。

“你恨南阳郡主么?”碧城突然问。

阿谣一怔,不答。

“你不说我也能想得到。”碧城有些自嘲,迟疑一下,终于又云淡风清地说一句,“其实她也可怜。王爷虽娶了她,并不看重她这人。她毕竟……算得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皇室式微,诸侯坐大。身为洛川王的女儿,确实比公主还要尊贵。

暗风吹来,秋天的夜里也凉意刺骨。“我不会可怜她。”阿谣淡淡说,“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保住她的东西,若是这次我侥幸不死,我所拥有的,她也再夺不走。”

她拢拢鬓边的散发,将它们塞回耳后。碧城没有再说话,一时空气都沉默凝滞。阿谣半晌没有听到碧城的声音,以为他睡了,于是也闭了眼。她要好好休息,才能有足够的体力来应付接下去将要发生的一切,才能保护好腹中的孩子,等到他平安出生。

碧城来时,萧乾的大军正驻扎在沙州,预备对沙州以西的西域伊吾、高昌、焉耆等国联军开战。碧城和阿谣二人几次商量,最终还是决定去找萧乾的大军,那些黑衣人是洛川王府的死士,身上都有王府标记,若是洛川王也已经介入了这件事情,那他们的危险将更大。从京城洛阳出发前往沙州,距离虽远,但河东汉中本就是萧乾的封地,洛川王的势力在江南淮南一带,只要进入雍州,他们就安全得多了,也更容易联络上萧乾的部下。

阿谣虽不甚明白,但她也迫切希望见到萧乾,亦觉得只有在他身旁,才能有真正的护得自己的安全。

第14章:千里途轻纨(下)

二人一路历尽艰苦,越往西行,天气越来越冷,阿谣露宿之时受了寒冷,第二日勉强走了半日,浑身酸痛无力,犹自支撑着不肯说,碧城见她脸色不对,行动间更是迟缓,于是说道:“休息下吧。”扶阿谣在路旁坐下。

阿谣初与他同路,难免有许多不便,但逃亡赶路之时,再顾不得男女之别,碧城为人刚毅沉稳,阿谣渐渐将他当成自己哥哥一般,生了依赖亲近之意。于是由他扶了在路旁石头上坐了。

虽隔了袖子,碧城仍觉到她肌肤火烫,又见她脸上飞红,心下一惊,“你必是发烧了。我们往前,找户人家,要看大夫才好。这石头上凉,你可还走得动么?”

阿谣咬牙道:“走得动。”借了碧城一扶之力,用力站了起来,但走了这么长路,一但坐下再迈不开步,尚未站稳,实在支撑不得,又软软坐倒。

碧城看出阿谣体力已到极限,心下焦虑。阿谣连眼皮也挣不开,只虚弱一笑,但那笑只到一半便无力得消失了,“我……我不打紧……”

碧城举目四顾,秋郊野景,一片枫红橘绿,遍地枯草残根,风吹得簌簌呖呖,撩起他的衣摆。阿谣发鬓微松,下颌尖尖,原本瓷玉一般透着宝光的脸庞已经整个瘦削了,身子骨更是伶仃,仿佛风一吹就要随着飘走一般,因发着烧,脸上倒象抹了一层红艳艳的胭脂,显出病态的动人。一袭青色布裙沾了泥土,颜色已经褪成淡灰,碧城虽生性坚毅,也禁不住蓦地心里一酸,他忙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眼角那酸涩逼退,背对着阿谣,蹲身下去,说道:“上来罢。”

阿谣咬唇不语,眼角沁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似是知道她的顾虑,碧城闷声说:“事急从权,王爷必不怪罪。”

阿谣摇头,“我不是怕王爷怪罪,我……我是不忍心拖累了大人。”她望着那沉稳如泰山一般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若不嫌弃,就认阿谣做了妹妹罢。”

碧城听她语声真挚,心头一热,他自小孤身一人,只认萧乾为主,虽然萧乾待他如兄弟手足,但那是男子之间的情义,却从无享受过温柔亲情,这几日与阿谣朝夕相处,患难之间,本就将阿谣当成妹妹般照顾,当下也不推辞,随即唤了声:“妹子!”

“大哥。”阿谣应了一声,缓缓趴在他背上。碧城背着她只觉背着一只香囊一般,毫不吃力。往前走,山坡上有菜地麦田,碧城一喜,“这里有庄稼,前面定然有村庄人家。我们去那里投宿一夜,给你请个大夫。”

他脚下加快,转过弯,已看到前面远远升起的袅袅炊烟,顿时精神一振,笑说:“果然有人家。”却没听到阿谣回答,原来她昏昏沉沉已经睡了过去。

这村庄房舍不多,参差百来户人家,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方在举炊,青烟阵阵,饭菜香溢,时闻小儿嬉戏,巷中狗吠,碧城进得村来,见村口小河边有一户人家,与邻舍家相隔数十步,竹篱笆围了,木门半开。便背着阿谣走去扣门。

屋中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紫红的脸膛,手足粗实,看得出是日日劳作的田间农夫。

碧城说道:“这位大哥,行路人错过宿头,想在你府上打搅一夜,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那农夫看碧城剑眉星目,不象坏人,且背着家眷,风尘满面,正是行路的样子,当下去了疑惑,忙让进来,一边扬声冲屋里喊:“家里的,快出来,来客人了。”

随即一位大嫂一边拍打衣裤上的柴灰,一边出了厨房,听那汉子说了来意,见阿谣昏睡,哎哟一声,问:“这位嫂子怎地了,敢是病了。”忙将二人引到堂屋,让阿谣在后面榻上躺下了。

“这是我妹子,路上受了风寒,”碧城取出一块银子,交与那汉子,“这是房饭钱,还要麻烦大哥替我妹子请个大夫来。”

那汉子见银子足有五两重,田舍之家,平常哪见过整锭的银子,当下十分推辞。碧城执意塞在他手里,他才接了。忙招呼碧城坐了,一边又让妻子忙着摆饭菜。

那大嫂手脚麻利,不一时将饭菜摆齐,让那汉子与碧城坐了吃饭,她就绞了冷手巾,擦拭阿谣手脸。见阿谣身体瘦弱,小腹却十分丰润,她是有经验的人,惊讶道:“大兄弟,你这妹子莫不已经有喜了吧?”

“正是,我妹夫投军去了,洛阳家中遭了变故,我才带她去雍州找妹夫。”

“哦。怪不得,你妹子这是几个月了?”

碧城被她问住,只得大概回答:“两三个月了吧。”

“哎呀,这前三个月最是凶险,你这妹子要好好休养才行。”那大嫂从里间出来,“你们从洛阳到这里,也有好几百里了,这里离雍州已经不远了,若不嫌弃,就在我家多住几天,等你妹子好了再走。吃过饭让我当家的去请大夫来。

第15章:江海事多违(上)

碧城和阿谣在农家住下,因那汉子和大嫂热情,一连住了三日,闲谈中才知这汉子姓张,大名张骏,以田猎为生,二人都称呼他张大哥。好在这三日甚是太平,请来的大夫虽是村野医生,医术倒真不错,阿谣第二天已退了烧,只是营养不够,体力甚虚,多住了一天,两人不敢多逗留,商定午后起身。

张骏早起出去打猎,碧城生恐露了行迹,婉拒了张骏同去的邀请,就留在家里,替那张嫂劈柴挑水,张嫂为人麻利热心,因听大夫说阿谣要多进补,她便在院子里杀了一只老母鸡,给阿谣煮鸡汤,也顺便给她们送行。阿谣在里屋坐着,整理包袱,听他们在外间闲谈,心里只觉温暖宁静。

张嫂见碧城虽是身体强健,但做起这劈柴挑水的杂事来却十分生疏,因笑道:“我看你这兄弟就不是个做粗活的人,瞧你这样子,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些吧?”

碧城嘿然一笑。

“还有你那妹子,娇怯怯的,一看就是个好人家的小姐,倒难为她吃得这辛苦,千里迢迢的来找丈夫。”张嫂嘴上闲话,手下不停,将鸡放在热水桶里褪毛,动作娴熟老练。“这里离雍州县城也不远了,八九十里地,要是雇辆车子,就走慢些,一两天也到了。你妹子病虽好了,身子还虚,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吧。好了再走不迟”

碧城“趴”一声,手起刀落,将木柴劈成两半,他劈柴也如舞刀弄剑一般,一柴刀下去,左右劈得一般儿大,整整齐齐的。正要说话,却听得院子外传来一阵杂沓的步声,二人都停了手,望出去见篱笆外走过一群大汉,张家这房子正在村口,单门独户,行路者必从他这门前经过。

这群汉子约有十来个,都做客商打扮,为首一人身材高大,三十左右年纪,肤色白皙,眉目却粗豪英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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