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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钿笄年-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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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

“怎么,怕了?还是不信我说的。”

“四海帮有什么事做不出!”

“呵呵,知道就好!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我不信你看她一辈子!”

庭于希怒目,华菁菁分毫不让。

“你听好了。无论你用哪种手段伤了她……无论哪一种,我只有更加倍疼她。如果,你够狠,买凶杀了她……”他狠狠一咬牙,“就替我们两个收尸吧!”

苏浴梅躺在他怀里,月光太亮,两人都睡不着。

“浴梅,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他绕弄着她的手指,一只一只,不厌其烦。

“嗯……不要战争,也不要跟人争。有个园子,有间房,有你。”

他哑然:“这就够了啊?”

“我还要……”她的声音低下来,羞涩着在他脸上一亲,“还要孩子。”

“哈哈哈哈——”他笑着楼她,在床上轻轻的晃,感慨一声,“会的,你要的,我都会给你。”

“要很久……”

“不会久了。浴梅……”他摩挲着她肩头,“你相信我么?”

“嗯。”

“那就听我的话。”

“什么啊?”

“我送你去西屿住一阵。那里环境好,没人打扰。一个警卫连的人保护你。”

她在黑夜中怔忡的闪着大眼睛。

“两个月,浴梅,不要离开,不要看报纸不要听广播,总之,什么也别管,什么也别问;安心养病。”

“那你呢?”

“两个月后,我去接你,咱们再也不分开。”

苏浴梅还在疑惑,他已将她紧紧搂住。她动了动身子,和他嵌在一起。

清晨的海边挺着一列车。司机看看站在车下的庭于希:“军长——”

“开车吧。”

苏浴梅摇下车窗:“于希……”

他走过去,探头在她脸上轻一吻:“放心,相信我。”

司机尴尬的转过头。

苏浴梅捂着脸,心像被什么狠狠一扯。

他示意开车,头车缓缓开动。

一辆军车飞速而来,小归跳下:“军长!”

“你怎么来了?”

“送太太走,这么大事,你怎么不派我!”

“还有别的事等着你做。”

“什么?”

庭于希拿出一封信递过去。

“什么?”

“别撕开。这是写给陆军总司令孙长官,推荐你补团长职。你带着信,去台北。”

小归骇得张大了嘴,半天,话没说,眼泪先下来。

“有没有出息!三十的人了,儿子都有了,哭什么!”

“我不要出息,我要跟着你!别说团长,给我司令我都不做!”

“你总不能一辈子跟着我,做个副官。”

“我愿意!”

“别说了!这是命令!”庭于希沉脸。

“军长!”小归力竭的喊,“军长!”

“别叫军长了。”他少有的温和,“不嫌弃的话,叫我声大哥。”

第 43 章

 

云霞出海曙,新的一天。

西屿潮涨,风推浪,浪拥朝阳,露出一片细白的沙滩。沙滩上,两排小脚窝。苏浴梅一手撩起耳边碎发,一手按着旗袍下摆。

天地间,只有水浪喧嚣,鸥鸟将海天衔成一线。

涛喧鸟鸣间,夹着一个声音。那声音真真切切,不是天籁,将她拉回人间。

“老婆——老婆——”

她回头望,不是幻觉。奔放的巨浪前,她没牵没绊地跑,甚至忘记拾起丢在海边的鞋。

她跑过珊瑚礁,跑过养鱼塘。庭于希站在晨曦下,动也不动,那样高大,英气勃勃。

她不管不顾的扑进他怀里。他的肩臂依然有力,抱得她离了地。

四下无人,她放肆的亲了他:“你晚了三天。”

“迟了些,总算来了啊。”

没错,总算来了。两个月,白日的担忧,夜里的思念,而今,悉随浪散。

他放她在地上。她重新审视他,很惊讶。他竟随便穿一件短襟。举止间流泻的洒脱再非军装下刻板的威严。

“于希……”

他托起她的脸,抹去海风留在上面的细沙:“你不想么?无官一身轻……”

她迅捷的联想:“华当雄逼你的?”

“也是你我的心愿啊。国军派系太复杂,抗战结束,我就该离开了。”

“可是……”

“战场,无论杀谁,该不该杀,总是业,杀业重,报到我儿子头上了。”

少元是战争留给她永远的疤。

“也好,我只想和你过太平日子。”她重新快活起来,挽着他胳膊,“我们回家。”

他被她拉着,向前挪了下。

苏浴梅觉到什么,一愣。他笑得勉强。她不信,又拽他。他不及防的踉跄,右腿僵硬的拖着。

“于希?”

“没事……不要!”他按住她攥在他裤腿的手,“别看,看了恶心。”

她缓缓蹲下,两只手摸着他的腿,从膝盖到脚踝:“让我看看!”

“别看……”

她执拗的扬起满眼泪:“我要看。”

“浴梅……”

她挽起他的裤管,膝上拆过线的疤,粗麻藤般翻出鲜红的肉,看不出是刀伤,是弹孔。

她是感到一阵恶心,胃因心疼而翻江倒海。

“怎么弄的?”她颤着声,“是你自己,还是……他们打的?”

“有什么区别,换一个安心。”

他拉她,她不起,蹲在那里,用手捂住脸。

“浴梅……浴梅。”他半扶半抱,她扑过去,紧搂住他脖子。

“结巴了,不疼了。”

“那怎么还……”

“有些残弹片取不出,就算不能完全恢复,总还能走路。”他拍拍她背,“你看,太阳出来了,渔民也要出来了,让人看到。”

她松开手,从上到下摸索他,咬一咬唇:“你说,还哪里有伤?”

“没了没了……好痒。”他笑一下,伏在她耳边,“别的伤都无所谓,不影响生儿子的……”

她流着泪打他一下。

“我们走吧。”

“嗯。”她重又挽着他,臂上千斤重,碍着他的伤,她问,“车停在哪?”

“车啊……”他拉着她走几步,一指,“那边——”

她不留神,被他抓住双臂。脚下一轻,人已在他背上。

“这不就是车么。”他将她轻轻一托。

随着他的跛腿摇晃,她想,这样重的伤,怕是要终身落残了。

“华菁菁毕竟对我有恩,手续办妥,那座房子,那些家私,都给她。我带出的……”他拍一拍残腿,“只有这条废物。”

她不吭声,他摸一摸搭在他胸前她的手,“浴梅,你嫌不嫌我?”

她的前额顶着他衣领,眼泪流进去,流进他的四肢百骸。

他辛苦的前行。她抹一把他额上的汗:“累不累?”

“背自己老婆,这辈子都不累。”

路边是茶棚。她说:“歇会吧。”

他负着她,摸一摸口袋:“还有几个零钱,去了船票,可以请你喝口茶。”

“放我下来啊……”人渐多,她脸红。

“你没穿鞋……”

她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进进出出的是渔民,海边小村,大家都光着脚。

“不碍事。”

“地上凉。”

“要喝茶啊。”

“你坐我身上。”

“不要。”

“来嘛……”

重上马公岛,恍如隔世。苏浴梅推开门,久违的家。窗几都洁净,庭于希献宝一般:“我常打扫。”

“难怪这样马虎。”

“哪有?”他不服,“我重来。”

她哪里肯让他劳碌,“你去洗澡吧,一身的汗。”

他搭一条毛巾,掀帘子进里间。

“于希——”她伏在门口。

哗哗的水声掩了她的声。庭于希探出湿漉漉的头:“什么啊?”

她红了半边脸:“你……腿方不方便,要不要我帮……”

他楞一下,一把将她拽进去。

“衣服都湿了——哎——别闹,你……湿了还不是要我洗,你一点都不知心疼……”

激越的水声夹着更激越的喘息。半湿的旗袍丢出来,水珠聚在上好的缎面上,凝而不散,汇成一条妖娆的小溪。

两人裹在一个被窝里。庭于希摸着她的手:“你这手啊,真丝一样,做什么洗衣煮饭的粗活,我怎么不知心疼?”

“逗着你玩的,我爱做。总算不穿军装了,真好,以后,一年四季,从里到外的衣服,我亲手做给你。”

“买也买不起了。”他调侃。

“你原来给我的钱,存了一些,节省点,可以将就一阵。”

“好啊,那你养我吧。”

“想得美。”她点他鼻子,实怕他因那条残腿而自卑,“你要出去找事做。”

“哎!”他长叹,“恨不生就一副讨女人欢心的好皮相。”

她笑着摸他脸:“谁说不好啊。我倒想不好,没人跟我争。”隔一会儿,她趴上他胸口,“你为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怕,有一天,你会懊悔……”

他攥住她的手:“在北平,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天下这么大,我就只有你,到了今天,你还在身边,我什么也没损失。”

她有些心酸,摸着他的伤腿:“事情就这么了了?”

“四海帮能混到今天,是要讲些道义的,且不说他应承下什么,这条腿,是我全军的耻辱。我活着,即使去职,压得住这些悍将,要是我死……三万正规军闹起来,华当雄也得掂一掂。”

她稍安些心:“嗯……你去做些什么好呢?”

“我啊。”他拍着她肩膀,倒是一脸憧憬,“在这种海岛……打鱼阿,或者,嗯,挑个挑子卖水果,卖剩下的拿回家给老婆吃,那些木瓜芒果你不是最喜欢?”

“哼,卖剩的才拿来给我吃?”

“有什么不好,不浪费么。”

他枕在她腿上,信口闲扯,无所不及。这些年来,从未有的轻松。就这样笑闹着睡去。

早晨,集结号照例在马公岛响起。庭于希一骨碌翻起身。苏浴梅按着他,他拍拍额头:”这么多年,习惯了。”

她将他的头搂进自己柔软的怀里:“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睡一个安稳觉。”

第 44 章

 

庭于希对值岗的卫兵说:“我要见后勤副参谋。”

新募兵哪里看得起一介布衣:“走开走开,副参谋哪有时间见你!”

没有压人的军衔,没有打赏的银钱,庭于希张开一手,银辉耀眼。卫兵一悚,接过来腾腾腾地跑进去。

副参谋邓三麓掂着手中的青天白日勋章:“你是……庭于希?”

“名不经传,何必冒充。”

“不见得。”邓三麓笑得暧昧,“你庭大军长……哦,已经不是了。你庭某人,也算这小海岛的风云人物了。搭上华小姐,本以为桃花运亨,谁料得糟糠难缠,得罪了权势,落得个净身出户,人才两空,连官儿都丢了,哈哈哈哈——”

庭于希不理睬。邓三麓心痒痒的,探人阴私乐此不疲:“喂,我听说,四海帮那三刀六棍,九斧连环十二鼎镬的阵仗你都闯过,究竟是个什么样……”

“邓参谋,你是想听些花边,还是突破封锁线筹粮草?”

邓三麓心中一凛,脸沉下来:“你怎么知道?”

“自有门路。”

“呵——”他围着他打量,“呵呵——想不到,你这瘸子,还有些门道。”

‘瘸子’二字扎着庭于希的心,他猛抬眼。

“怎么?跟我瞪眼?不顶用!别说昔日不曾座下受教,即便是你下属,也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你现在……落架的凤凰,不如鸡!”

“我听说,军中缺粮,想要穿过海上封锁线,到金门筹措?”

“你想去啊?动用军舰,是要押金的!”邓三麓白眼一翻,摊开手;“你有抵押么?”

“有。就凭我庭于希三个字。”

“哈哈哈哈——”

“福建沿海,金门、厦门、湄洲、乌丘,我驻守四年,每一年,往返台湾十几趟。国军南撤,我在马公岛前沿,澎湖诸岛我都熟。台湾海峡,每一座灯塔,每一处暗礁,没人比我知道!”

庭于希的名声也不是向壁虚造,更要紧的是,军中无粮,火烧眉毛了。邓三麓心一活,嘴上也客气了:“庭兄弟想去,自然是好,可是你也知道,这抱冰公事么,没多少油水……”

“不是问题。只要船好,再有几个得力的人。”

“这个……”邓三麓眼珠儿一转,正募新兵,落选的不少,“好说好说,人和船,都是现成的。”

庭于希站在沙滩上,船是半新的轻型舰,还算结实,不显眼。应征入伍的小伙子们站了一排。他看一看一个眉眼机灵些的:“想不想跟我?”

“封锁线,玩儿命的!又没啥赚头……”他撇一撇嘴。

“你到务实。叫什么?”

“我啊,从小死了爹,衰!凑钱当个学徒吧,没出师,先克死了师傅,衰!想来入伍混口军粮,谁知长官们看不上,衰!总之什么都衰,我名字就叫阿衰!”

其余人都笑了。庭于希也笑着拍拍他:“年轻人眼光远一些,替公家跑,名声在外,以后还怕没钱赚么。”

阿衰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我娘给我算命,说我‘得意宜逢贵,前程去有缘’,说不定啊,碰见你这个大个子,能转转我的衰运。”

庭于希挑了几个精干的,洗甲板,撤番徽,重粉船壁。阿衰蹲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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