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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笙箫半世妆-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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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流云蔽白日(上)

  桩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大床上。雕栏木纹,檀木镌丝。旁边一看,却是藤椅萝桌,边上一只妙手独制的香鼎,正袅袅冉着轻烟。她警觉地上前嗅了嗅,不是迷香。
  此时她身上的衣裳已换,轻薄华丽。桩素皱了下眉,正准备下床,门恰好“吱呀”一声推开了。丫鬟乍眼见她醒了,不由一愣,回神慌忙将端进的一盆水放在桌上,上前扶她,喃喃道:“姑娘可算醒了。”
  桩素将她一番打量,问:“这里是哪?”
  丫鬟扶她回床,闻言不由诧异:“姑娘不是庄主的客人吗?这里是流云山庄啊。”
  桩素想起昏迷前的情形,嘴唇几分干涩,急急问:“就只有我一个人吗?还有一人呢?和我一起还有一个少年公子,你可有看见过?”
  “这我不知道,姑娘被送来的时候只有一人。”丫鬟动作娴熟地将被角掖好,说,“但是庄主吩咐了要将姑娘当贵客看待,有事不如到时直接问庄主的好。既然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庄主”
  桩素目送她退出屋子,靠着床檐,神色渐渐淡下。此时她较担心的仍是流苏。既然现在自己身在流云山庄,自是不过太过担心的。天下知名的势力,她仅知几个,其中的一个便是流云山庄。
  富可敌国的流云山庄。即使是以一叶盟的财力,比之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沈三思却又似乎是流云山庄庄主莫离渊的人。
  微微闭上了眼,桩素略有些疲惫。
  接近晚膳时那个丫鬟才来。几句话探听下来,桩素已知她名为倦儿。
  当夜星影密布,如棋子遍落。
  桩素换上了倦儿送来的青丝长萝衣,随她去见陌离渊。
  外边围墙萦瓦,青红点一点微白,远远的灯光坠入院落,泛起青石砖的几分清冷。壁上偶有几个图腾,亦或小巧雕缵纹样,浩繁大气间不是堂皇。隐约的树影间略有几分清涩,影子映于地上,微微勾勒出异样的图案。微微眺望,浮在不远处空中的那抹殷光昭示了那里的热闹。
  倦儿将桩素领到一间别院外,示意桩素需独自进去。桩素抬眼,见拱门的牌匾上落了“遗青”二字,草书,几分飘逸。院子内有着不少人,几分纸醉金迷。她在这门前一站,里面的人皆诧异地投来了视线。旁人留意到异样,也不由往她那看去,周围渐渐静下。
  半晌无声,许久,却听有人喊了句:“哟,这个舞姬没见过,打哪来的?”
  舞姬是很卑微的职业。
  桩素闻言却也不怒,只是抬眸向园中央的高椅看去。那里坐着一个人。她依稀仍记得昏迷前看到的那人的脸。
  陌离渊下颌的弧度清晰隽秀,有着极好看的唇,虽然柔和地弯曲着,却没有一丝的温存。他穿了件藏青色的丝服,轻带束身,发线则是随意地绾在脑后,但也未全部绾起,留下的一些在气浮间微微飘曳。
  他远远地看着,却对旁人的无礼无动于衷。
  “喂,舞姬。站那干嘛,还不来跳一曲。”有人又大声地喊了声。
  桩素看着陌离渊似笑非笑的神色,见他分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却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了几分的玩味。她的眼稍稍一垂,片刻的沉默,再抬眸时却是轻笑:“好。那就劳烦乐师来一曲《月出云天》。”
  周围的视线各有不同,桩素倒是不介意。乐起。她随意地身姿一展,举臂婀娜。
  水袖一荡轻尘似繁锦;衣摆二浮盈风作水移;衫扬三沉曲音若隔世;发逸四舞忧思转旖旎。她的视线每每落在高椅之上的那人身上,顷刻间芳菲尽展,暗暗透着几分的挑衅和倔强,可再回眸,却依旧是雪肤醉眼,笑颜微扬。
  翩翩然一甩袖,当曲子落下最后一个音点时,桩素亦停了动作。她抬眸,静静地看着陌离渊,曼声问:“庄主专门准备了这件舞衣,想必是想看素素不精的舞艺。现在我已跳完,只是不知庄主对这一曲是否满意。”
  陌离渊面前少有人敢这样大胆,他却不怒反笑:“素素姑娘可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让你沦为舞姬?听说姑娘有事要问我,不妨去后院说话。”他起身往西面的小道走去,淡声吩咐道:“云清。”
  一直伴在他身边的男子闻言应了声,走到桩素面前,语调温雅:“素素姑娘,在下云清,来为你带路。”
  桩素满心担忧流苏,匆匆应了声。
  云清带了她一路去。虽然夜深,但周围仍不时有人提着灯匆匆来去。这些人见了云清都是忙于一旁垂首而立,直到他过去才继续自己的事。
  桩素这才发觉流云山庄确是个尊卑有序的地方。
  “到了。”云清将她带到一个园子门口,微微一笑,“祭祀就在里面,素素姑娘自己进去吧,我便不送了。笔直走就是留月亭,庄主就在那。”
  “有劳。”桩素客气地道过谢,独自踩着细碎的石道走去,不时留意着周围的布设。渐渐地便看到不远处躺在斜椅上的一人。
  “姑娘来了?”陌离渊淡淡地问了声,却依旧不曾睁眼,“听倦儿说素素姑娘有事要问我,现在可以尽管问了。”
  “流苏在哪里?”桩素如今想知道的,始终只是这件事。
  “我不知道。那日他伤地很重,昏了过去。但我要找的只有你,他同我没关系。”陌离渊答地很是轻描淡写。
  桩素感到心仿佛霍然一顿,面色微白。
  陌离渊久不见她言语,缓缓睁开眼,瞥见她的神色,复淡声道:“你放心,他没事,有人救了他。”
  桩素这才稍稍安心,却仍不确定,不由又问上一次:“真的?”
  “流云山庄的庄主,可不是什么信口开河的人。”陌离渊这一笑,在他清冷的神态下莫名仿佛有几分祥和,他见桩素看着他微愣,嘴角的弧度不由一扬,“你来这里,莫非没有想问的吗?”
  “不需要问。”
  “哦?”桩素淡淡的一句回答,倒让陌离渊几分好奇,“难道姑娘心里已经有想法。”
  桩素不以为意地笑笑,隐约几分自嘲:“素素一人能有多大的价值,居然要劳烦地动流云山庄?想必是那日我动用了令牌引起了庄主的注意,庄主将我抓来,真正的目标该是一叶盟才对。”
  “的确是八九不离十。只不过,有几点貌似欠缺考虑了。”陌离渊藏下眼中的赞许,提点道。
  桩素微微一笑:“的确还有几点说不通。第一,如果只是冲一叶盟,似乎知道二师兄的存在后也不该放过他。第二,我并未自报姓名,但倦儿刚见我时就已懂得叫我‘素素姑娘’,显然庄主是已经暗中做过调查,而非待我们到了扬州才知道我们的来历。第三,即使有着一叶令,在一叶盟中也未必是足以动摇其根基的角色,庄主这要劳师动众地来抓我,似乎的确说不过去。这三点,需要向庄主请教了。”
  她这时一身青衣,衬着素净的面容,神色间添着一抹淡漠,云淡风轻。
  陌离渊的眼略略一眯,神色间仿佛面前的是个老友,笑答道:“第一,我需要人向那人报信。第二,关于你的事,我知道地远比你想象地要早上很多。第三么——你并不是什么无足轻重的人,只要有你身为‘诱饵’在我这里,我想要找的人必定会来。”
  “你想找的人?”桩素闻言方才现出分诧异,“是谁?”
  陌离渊讥讽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原本请姑娘来也是为能会一会那位故人,现在他已经救了流苏,该当不久便会找来,只是要委屈姑娘再住上几日了。”他轻轻地几下击掌,声音却莫名如洪钟一般绵延数里。
  不久来了几人,桩素已知陌离渊下了逐客令,瞥一眼他的神色,她也不再多问什么。
  陌离渊看着那道青衣人影渐渐落出视线,依稀间有几分的出神。
  “处乱不惊,也很敏锐。素素吗……”
  幽幽的一声感慨,在风间略有几分的飘无。陌离渊举杯饮尽一杯酒,神色却渐渐地深邃了下来:“的确不愧是青鸢的女儿,只可惜……”稍稍一顿,他的眼间尽是一抹冷意:“只可惜……她总有一日会后悔叫了那一声‘父亲’,因为那个人——不,配!”
  陌离渊神色淡下,气息清冷:“害死了青鸢的男人,怎么配得上那一声的称谓。轻尘,你说可是……?”
  话语很淡,渺无地却仿若飘地很远。仿佛落在了扬州一家客栈的的风间,那里的窗棂之前,落着一袭白衣翩然的身影,青丝轻轻地旋落在他的耳边,那张面具遮住了他鼻梁以上的面容,叫人看不清容颜。
  他身后的床上,躺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只是面色微白,依旧在沉沉地昏迷着。
  花魁节过后的扬州依旧热闹,只有这一晚仿佛格外地静。风吹叶落,白衣男子取箫轻轻地吹着低沉的乐律,伴着他风间衣摆上下的飘曳。

  第十三章 流云蔽白日(下)

  轻尘面具之后的神色阴晴不定,回想那一地狼藉的尸骸,落入他眼中的光仿被他深邃的眸吞噬。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他回过身,淡淡地看着那个少年转醒。
  流苏的视野一时间有些模糊,昏昏沉沉间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思绪一清。
  “素素!”他霍然惊坐起来,略显大的动作拉扯动了他的伤口,一时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醒了?”耳边响起漠然的话语,有些飘渺。
  流苏诧异间这才看到房中还有着另一人,白衣,玉箫,半掩面的面具下只透出朱红的唇,有些妖媚。他感到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你是——”
  轻尘淡视着他:“你认得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然而流苏却是不答。他看不到这人面具下的面容,但却是认得这张面具。十年前代一叶盟盟主行事,见他有如见盟主的银堂堂主酒使,传言中的他永远是一身白衣,一张遮住他容颜的面具。
  十年前突然消声觅迹的酒使,突然出现在面前,让人诧异。
  流苏隐隐间觉察到了陌离渊的用意,但却又诧异他何以认定带走了桩素可以将这个人引来。他抿了抿干燥的唇,说:“是流云山庄袭击的我们。”
  声音因虚弱而依旧有些飘无。窗外枝间的叶悄然滑落。
  灯光有些昏暗。烛台上的火苗幽幽地蹿动着。
  “是陌离渊么……”轻尘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间听不出情绪。
  流苏凝视着他,也不作答。却见他站在窗口向外遥遥望了一眼,默不作声地转身走出房去。门“吱呀”一声关上,落上了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流苏一直紧绷的神经霍然一疏,无力地躺在了床上。感觉到背上一湿,他才察觉刚才同这人的几句话竟已让他汗透夹背。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叶盟吗……不论是南院、北楼还是银堂,任何一个领主出来,都是别样的气魄。
  流苏轻轻地呼吸,胸前剧烈的心跳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周围很静,一片死寂般,依稀间没有什么人声。
  烛光依旧有些昏暗。
  许久,白衣人没有再次回来。流苏的神色间几分迷离,却也不睡去。一夜无眠,窗外的天色由深邃的漆黑渐渐变亮,隐约投入几分晨光,落在被褥上。他的眼不由地眯了眯,面色依旧有几分苍白,但伤口已被处理,也是渐渐回复了生气。
  空旷的房间。流苏忽而下了床榻,许是失血过多,满身的伤依旧让他的步子有几分的蹒跚。他走到窗边,取出一支长如小指的竹笛,放在嘴边一吹,竟是落出几阵清脆的鸟叫声。他的神色有些空茫,一阵阵悦耳的鸟啼泻出,少会,一只通体洁白的信鸽从院外飞入,落在了窗边。
  流苏取了房中的纸笔写了一张字条塞入信鸽脚上的空竹筒中,手一松,那信鸽翅膀几下扑闪,轻车熟路地向西面飞去。
  流苏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一白点之上,待那信鸽已没了去向,也久久没有移开。
  徐徐的风吹乱了他的发。苍白的面容,映衬着他那唇上的一抹朱红。若不曾留意到他紧握作拳的手,他面上的神色始终是淡地没有丝毫情绪。他的拳握地这样紧,十指深深地陷入掌心,已是隐约的痛。
  “她始终是一叶盟的人……”
  他淡淡的一声叹息,温婉的面容中隐约是嘲讽的神态。
  风一过,带着他的话随着信鸽脚上的信笺远远地荡去。一路西去,在某个院子中,有个少年高声地一吹口哨,洁白的信鸽翅膀一扑间直冲而下,那少年伸手,信鸽的爪正好抓上他纤长的指。
  “纳言,是苏儿来的信吗?”
  少年刚将信鸽脚上竹筒内的信笺取下,闻言将手一扬,见信鸽远远地飞去落入旁边树林间的鸽丛中,笑吟吟地应道:“是二少爷的信,大人。”
  这是一座古朴雅致的别院,装饰却都是极讲究。问话的那人年纪略大,躺在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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