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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常情。”
我笑着摇头：“可我不是人啊。”
“山竹虽无心，却有情，与人无异。”
我自发的钻进师父张开的怀抱里，深深的嗅着他发间清冷气息，喏着嗓子回应：“师父，徒儿特别特别喜欢你。”
“是一直。”师父胸腔微震，应了我三个字。
我不解，抬头去看，他笑笑。
我却懂了，重复了一遍：“嗯，是一直特别特别喜欢你。”
山潇林寂，草枯花凋，明年春好，又是新生。
而我，要一直陪着你。
☆、前传：山竹小妖
游冥山得神明庇佑，又有护山仙人山水氏一族看护，自古便四季不入，草茂花繁，一派风华。
时至地罡四十六年，山水氏一族幼女山水心不顾家族禁忌，离山玩耍，带一凡人回游冥山。藐视神祭，遭天罚诛灭元神，山水氏一族不服审判，逆天而为，最终宗族覆灭，山水心失踪。山潇林寂，本应万物枯靥。
山里万物惶惶，唯游氏一族山竹小妖，歆羡凡间情爱，挖得仙人山水心心肝，自食幻化成人形，李代桃僵，却被山水心爱郎徐青一眼识出，差点命丧其手。侥幸逃脱后，气愤难当，整日于游冥山中游荡，祈祷有朝一日再遇那心肠狠毒的徐青，定要如他一般，取他的命。
山竹乃游冥山灵竹，得山庇佑，吸食天地精华，方得人形，却不料山竹初初为人，从未体察人间疾苦，不知人间五谷，食不果腹，差点饿死。落魄游走于山林间时，撞上一位青衫玉立之人，那人青丝束玉，墨发及腰，比山竹曾暗自迷恋的山水心爱郎徐青不知英俊了数百倍。看的她色心大起，冲着那青衫之人就跑了过去。人还没沾到对方衣角，却被一股劲力撞的一飞三尺，磕在了一棵树上，晕了过去，不过多半是饿晕的。
那青衫男子回身，见有姑娘被自己弹出数丈远晕厥，清冷眉眼微皱。他乃地府阎君摩罗，凡人岂能沾得一片衣角。念及凡人无辜，不得不蹙眉走近，但见此女子黛眉雪肤，着黄色罗襦裙，朱唇嫣红，不惹尘世。命盘奇特，竟看不得前尘今世造化，只得带至山中一荒茅草屋中养伤查看。
那山竹小妖不通人性，胡搅蛮缠惯了的主，醒来第一眼，便看到玉面俊俏的儒生，捧着碧玉瓷碗，盛着糯香的粥，鲜味勾人，竟无端觉得馋虫四起，就差一跳而起夺过碧玉碗了。
“这是什么？”
“沙参粥……”摩罗沉声：“你不怕我？”
鲜少与生灵亲近的他，有些不适。
“我为什么怕你？”黛眉少女扑过去，一把将阎君摩罗抱个满怀，狠狠的吸了一口粥香继而撒娇道：“小妖自此以后，就开始喜欢你了！”
言罢，一把夺过沙参小粥，不消片刻吞了个精光。贼心盯着清冷寡离的摩罗，舔舐唇瓣，囔声质问：“还有吗？”
摩罗无言，不再搭理少女，转身便欲离山。这山中万象如常，兴许还能救得下一半仙人，庇得游冥山此番浩劫。
“喂！你为什么不理我？”
摩罗欲行，却再度被少女唤住了步子：“我是山里游氏一族山竹小妖，你是谁啊？”
“摩罗。”他转眸凝视。少女无邪，不明其中冷暖，再度发问：“你盯着我干什么？”
“游冥山中族人，你可曾见过？”摩罗发问。
“这山里天降灾祸，都死光啦！就剩我了！”少女黛眉轻蹙，揉着温热起来的胃，扑腾着站起来，捧着碧玉瓷碗，走到摩君面前递给他：“再给我来一碗可以吗？”
摩罗抬手，复又莞尔，只叹来迟一步，未能及时救得山中仙人。如今，只留下了这孤寡幼女，只得再护她一时，待得神明怨气平复，饶得这山中万灵。
山中岁月变迁，好在山林尚好，林木繁茂。这一住，便是长长久久的岁月光华。
后山半腰，有一苍天古木，周围结满了山竹子，山竹小妖顽劣，嫌弃这山竹子名同自己，兴风作浪，打落了一地的山竹子。
摩罗见那山竹小妖一日未归，心下忧虑，寻得后山，但见一地野果子，那小妖还在山中作恶，似乎要将山竹树连根拔起，摩罗怒极，横眉质问：“你这般顽劣，是要作甚？”
山竹抹去额间汗珠，蹦跳过来，扑到摩罗身边，被摩罗避开，山竹小妖怒骂：“这野果子竟也叫山竹，我乃山中灵竹，怎能与这野果子同名？”
“为何不是你避得这山竹子名讳？”
山竹小妖听得这话，愣在当下，细思半晌，觉得不无道理：“那我不叫山竹，叫什么？”
“顽劣骄纵，世间罕见，不如……叫夜叉吧。”
“我堂堂山中修行千年的灵竹，怎么可以叫夜叉！”
“山中修行？”摩罗走到苍木床撵边，盯着在上面蹦蹦跳跳的少女，不经心问道：“你不是山中仙人？”
山竹小妖蛮横无理，再度扑到摩罗身边，不顾摩罗嫌恶，点点头，眨巴着剪水瞳眸，满口承认：“什么仙人不仙人的？我们游氏一族化妖成人……”
摩罗退至草地边上，盯着天真烂漫的山竹小妖，半晌沉默。
“你怎么了？”山竹不知其中缘由，从老树根下窜出来，疯跑着向摩罗靠近，脚下山竹子硌得慌，便随手捡起两个，恰好有一个已经被踩的裂开了些许缝隙，鼻尖传来一阵清香，她素来馋嘴贪吃，由着咬了一口，便被这甘甜勾了味蕾，于是扬手问道：“这野果子当真好吃，你要尝尝吗？”
但见摩罗青衫玉立，冠玉儒面微沉，难辨神色。山竹小妖不疑有它，随手捡起一大把山竹子，捧到摩罗面前，睁大双眸，眼巴巴的看着他：“很甜。”
黛眉倾覆，亮闪闪的瞳眸里，完全的不谙世事，竟令，摩罗心底无端生出一丝怜爱，不由展笑，她小儿心性，哪里会是欺骗自己的心机满腹之人，便随手捏过一个野果子，扒开尝了一口，微涩，却带着一股子山涧野香，再嚼两下，确实由齿间散发出一股甘甜。
清冷寡离的人，连嚼着东西都像是隔离了人间烟火，孤身遗世独立，惹得山竹小妖心中一片雀跃，撒着小欢的问：“你喜欢吃吗？”
摩罗品尽甘甜，点点头，再度咬了一口。
山竹小妖欣喜之极，将怀中一大扑山竹子，全都递给了阎君摩罗，黑眸发亮，笑的俏生生的：“都给你吃。”
一语言罢，转身又去捡满地的野果子了，口里还不住的念叨：“你要是爱吃，我就不拔这树根了。”
纤细人影格外灵动，跃来跳去的快要将一方天地踏个尽兴，无奈衣衫单薄，不足以将全部的野果子拾得，便挑挑拣拣了许多个大肉多的山竹子，笑语盈盈的回眸，却见摩罗屹立在侧，眼中一片柔情。她便撒欢的向摩罗跑去，快要走到摩罗近前，却见一股疾风驰过，少女无由来被撞的仰天倒地，怀中野果子散了个七零八落，还未大声痛呼，就被一少年才俊扼住了咽喉。
“你……”山竹小妖识得此人，正是此前的山水心爱郎徐青，对方眼眸深沉，骇人省心，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还我小仙女命来！”那白衣道士口中念念有词，手中力道发紧，似乎发动了什么令咒，困住了游山竹的四肢，使得她只得睁眼看着近在尺咫的怒目，充血狠戾，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放开她。”身后传来清冷嗓音。
徐青哪里还顾得这些，在这山中寻觅数日，这才找到这心很毒辣的妖精，岂能就此罢手？手下力道更狠，只求这妖人死了，被封在山洞里的小仙女可以复活。
身后袭来一阵劲力，轻轻松松就将徐青拂出丈远，砸在了一片野果子上，磕的他胸口发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又是什么妖魔鬼怪？助纣为虐，就不怕遭报应吗？”徐青擦掉嘴角的一丝血迹，双目喷火，好似就能在下一刻燃一起把大火，将这山间丛林，烧个精光。
游山竹从地上挣扎起来，摸摸被磕疼的屁股，看着脚下散落的大颗山竹子，怒气中烧，与徐青对骂了起来：“你才遭报应！好好的果子，被你踩了个稀烂！”
“天降异象，妖魔为祸，人间必有疾苦！”徐青打不过，只得仰天长叹，指着苍天枯木，怒骂：“你们这些山间神明，都不管不顾，有什么资格受人拥戴？”
然摩罗早已看穿一切，掌管万物魂魄，翻手覆手皆生死，岂能看不到徐青命格。山中仙人被人徒手挖去心脏，却也看的通透明白。只是，下得去这狠手的人，他却看不穿，如同眼前的少女。摩罗蹙眉，清远眉眼凝视着再度挑拣山竹子的少女，沉声质问：“那少年倾心之人的心，可是你挖了去的？”
游山竹抬眸，回想起昔日作恶，盯着徐青看了半晌，捂着心口，慢慢的蹲了下来，额间冒着汗珠儿，呓语道：“是我挖的，怎么一想到这个这么难受？”
徐青红眸泛狠，恶狠狠的盯着游山竹，口气冷冽：“还我心来！”
说罢，挣扎着起来向游山竹扑去。而那少女蹲在原地，捧着心口，冷汗直冒，眼睁睁看着徐青一步步逼近，却挪动不了分毫。在徐青靠近的时候，她竟生出了一丝怜悯，眼角微热，划过一丝清泪。
“太难受了，你把它拿走吧。”她沉吟道。
还未等得徐青出手，光影一闪，游山竹便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那人远山眉眼毓秀，盯着她，良久以后，才开口，却不是对她说的：“护山仙人最后的血脉在哪儿？带我去看看。”
徐青技不如人，正暗自懊恼，却听那青衫玉立之人沉声说道：“兴许还可以救得她性命。”
游冥山广袤，山林繁密，唯有一处隐秘，藏匿于狭长藤蔓之底，遮天蔽日，别有洞天。
洞中凄寒，泛着冷意，人走在其中，不免觉得寒意习习，难掩其中刺骨冰凉。
洞深处，一少女黛眉黄衫，安然躺在一方寒石之上，符咒附额，将魂魄困在了尸身内。
摩罗大手一挥，符咒便尽数消殆，却见一少女魂魄浮于尸首上方，慢慢的漂浮起来。少女微微磕首，转过脸来，竟与游山竹的素颜一模一样。摩罗心中早已有了决断，只是，那黄衫少女似乎欲言臻待。
徐青走上前几近拥抱，却无奈扑了个空。少女颔首，眉目清明，掩住了那深沉的爱慕，似乎适应了一下虚空的身体，转而匍匐在地，对摩罗言道：“阎君摩罗来了……可是来收我这山间万灵的？”
摩罗未语，大音希声，早已将意图传给了山水心，只盼庇佑这山间万物度过这无妄之灾。
“多谢摩罗仁爱，山水心还有一事相求，请阎君摩罗成全。”她斜眸望了一眼徐青，再度出声：“山水心连累山水族人遭天罚，若不是这位妖灵挖去了我的心，只怕此刻早已魂飞魄散，累的这游冥山死寂，山水心已酿罪责，但求亡魂尚好，生生世世留在游冥山，继续护山仙人职责。”
游山竹化为人形以后，早已无慧根法眼，呆立在侧，看着摩罗与徐青静默在侧，神色俱忧，肃穆的望着花丛中的黄衫少女，山竹捧着的心口愈发的疼痛起来。
游山竹骄纵惯了，哪里能懂得此刻心下这片清寒冷意到底是什么情感呢。人心生仁，仁者有爱，爱而生痛。
“你们把这心拿去吧！”她忍受不住心底的沉痛，扬起素手，向着心口袭去。
摩罗轻抚，将她收回怀中，而黛眉雪颜的她，已经不抵周遭低寒，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游山竹醒来时，周围一片混沌黑暗，唯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紧紧的盯着她，一寸寸的靠近，仿佛要将她吞没。
她哑然开口，却发现发不出声音，她努力的睁大双眸，那人越来越近，呼吸相闻，轻轻的抬手，抚上了她的双眸，遮挡了最后的一丝光亮。
“摩罗，我看到你了。”眼睛被遮住，感官更强烈，清冷气息让她更加确定，眼前之人，就是摩罗。
“咦？我的心怎么还在？”她紧着发问。
“山水仙人一族已死，人死不能复生……”
游山竹的话都有些抖，急急的争辩：“我幻化人形以前无心，铸下大错，愿以修为相抵，求你救回那山水氏后人吧。”
“招魂引魄，却不能枉渡生灵。”摩罗一掌拥着她的肩，将瑟瑟发抖的她，抱在了怀里。
游山竹扶着心口，颤声：“那这山中万灵，可怎么办？”
“仙人祈愿成低等牲畜，护得这游冥山繁荣。你不必担忧。”
“太好了！”游山竹摊开双手，不再扶心口，而是紧紧的抱住面前之人，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可那份温热，早已将她的心肝都融化。
良久静默以后，游山竹终于察觉到了这可怕的寂静，询问开口：“还有什么事情？”
“神明降罪，山水氏必死。你……”
游山竹吸吸鼻子，想要挣开额间温热